第56章 五十六
“你还给他递了帖子？”柳依然微微有些意外。
“嗯，可他到现在都没来，大概是对我无意。”王晚吟看起来有些失落。
柳依然思索片刻，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二人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那被围在人群中的正是楼中月，他作为逍遥阁名满京城的第一琴师，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有不少人都想上前与他攀谈几句。
他竟然……来了？
王晚吟心头一跳，有些许怔然。
当初给他递帖子的时候，其实她都做好了他不来的准备，毕竟他从未应过任何达官贵人的约，如今却应了她的帖子。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是有些许好感的？
王晚吟忐忑又欣喜地看着那一处，却不想柳依然拉着她的手便直接走了过去，一边拨开人群一边道：“都让一让，让一让……”
一时让她羞的面颊通红，有些抗拒的想跑开：“别了，依然，我……”
忸怩之际，柳依然已经把她带到了楼中月跟前。
王晚吟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中，站在了楼中月的对面。
“楼先生，贺公子。”
她小声叫道。
此时正在和楼中月交谈的是内阁的贺巡，是王铮的学生，大概也曾被楼中月的琴艺所折服，所以对他心有颇多好奇。
见到她们过来，贺巡笑着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
“听闻你家府上办了吟诗会，楼某便过来凑个热闹。”楼中月对王晚吟微微颔首。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王晚吟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逍遥阁那边有些事要处理，便来得迟了些。”他淡淡的解释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王晚吟怕他觉得自己是在责怪他来迟，赶忙解释道。
柳依然“啧”了一声，低声道：“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王晚吟瞪了她一眼，看到楼中月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柳依然，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他们介绍道：“楼先生，她叫柳依然，是我的闺中好友。”
贺巡是她爹的学生，又是礼部侍郎贺曲的儿子，自然和柳依然打过照面，所以她主要是向楼中月介绍的。
柳依然冲他抱了抱拳，对方回之以礼。
“你们好好聊，我和贺公子就不在这儿发光发热了。”柳依然眼神暧昧的看了一眼王晚吟，便拉着贺巡到了一边。
楼中月疑惑的看了一眼她，显然是不明白她说的“发光发热”是什么意思。
而与柳依然经常待在一起的王晚吟却瞬间便明白了她在说什么，更加害羞了。
那边，贺巡满脸通红地盯着柳依然拉着自己手臂的手，开口便结巴了起来：“柳……柳小姐……”
“哦，抱歉。”
直到他出声，柳依然才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臂。
她忘记古人都比较保守了。
“没事。”贺巡红着脸，看起来显然还有些紧张。
柳依然将他拉到了一边之后，便没再理会他。
她要么朝公主那边瞧，要么朝王晚吟那边张望，时不时还忽然发笑，看得对面的贺巡内心有些忐忑。
“柳小姐，你，你没事吧？”
柳依然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我精神状态挺好的，你不必担心。”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是不会懂我嗑cp的乐趣的……”
贺巡的确不懂。
他只是偶尔偷偷瞥一眼柳依然，然后又疑惑的收回视线，不离开此地，也不主动打扰她的奇怪行为。
直到那边的文人聚集在了一起，似乎有人开始作诗了，他才轻声开口道：“柳小姐要过去看看吗？”
柳依然扫了一眼那边聚集的人群，原本是兴致缺缺的，却看见长公主带着那个郑新也走了过去，于是她便点了点头，抬步向那边走去：“走，过去瞧瞧。”
贺巡跟在她身后，二人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郑新开口说道：
“小生本想作诗一首，来吟诵公主的天人之姿，奈何搜肠刮肚，却觉得万千辞藻都难以言出公主之美，小生惭愧。”
听得柳依然眉头直跳。
好嘛。
写不出来就说写不出来，扯这些没用的好听话。
然而她却没想到，李舒宁笑吟吟地看着郑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对他的好听话……还挺受用的？
她还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情理之中，本宫理解。”
尽显自恋本色。
这一幕被不少人都看到了，于是大家纷纷都在传，长公主对这个叫郑新的格外青睐，后来宴席开始时，公主甚至还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上。
吟诗会结束后，柳依然特地叫住了李舒宁，好奇的问她：“你真看上那个鸡排兄了？我瞧他油嘴滑舌的，比起你那位来可差远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叫郑新“鸡排兄”，但李舒宁知道她说的是谁便行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神情带了淡淡的烦躁，低声道：“若不是他胡闹，本宫也不至于拿这么个货色气他。”
柳依然挑挑眉，意会地笑了笑，只是好言提醒道：“公主悠着点，别真给人气坏了。”
她看得透彻，知道公主对后院的赵文渊全无男女之情，此时她指的当然是陆昭。
李舒宁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结果整整一天，她都没有收到摄政王府传来的任何消息。
这是真打算和她一刀两断了？
李舒宁蹙着眉回了宁园，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那日表现得过于决绝，以至于伤透了他的心，可按照她对陆昭偏执程度的了解……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门口，正欲开门，却忽然驻足在了原地。
只因她耳边听到了几声猫叫。
那是她的影卫在提醒她，陆昭在里面。
之前他夜里翻墙来公主府，当然都是经过她默许的，否则他如何躲得过影卫的耳目？
即便在过去几年里，他不知何时学了些功夫，比起她的影卫来说还是差了许多的。
李舒宁低低的笑了一声，推开了那扇门。
进去之后，屋内却并没有人，唯有一处似有人影，那便是她的床上。
李舒宁的眼神暗了暗，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床边，一把掀开了床帷，果然看到陆昭躺在她的床上。
“阿宁……”看到她回来，他呢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暗哑。
借着月光，李舒宁此时看清了他脸上的意乱情迷，同时也看见了他衣衫半掩，半遮半露的身体。
在皎洁的月光下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李舒宁微微一愣，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一把抓起他的手臂：“你疯了？”
他这副样子，明显是中了药。
她一抓他的手臂，却忽然注意到，他的双手竟被一副镣铐铐在了一起，又被一条长长的铁链锁在了床头。
她的神色变得愈发复杂晦涩，抓着他的手臂愈发用力，冷冷地骂道：“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给自己下药，爬床，还将自己弄成这样，这等下作手段……分明是流花街的小倌才会使的。
堂堂摄政王，竟荒唐至此。
但她气的不是这个，她气的是陆昭明明大病未愈，却又给自己下了这种药，妄图博取她的原谅。
陆昭被她骂了一句之后，似乎回笼了一丝理智，他卑微又难过地又叫了一声：“公主……”
这次像是知道了分寸，叫的不是“阿宁”了。
李舒宁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她松开握着的手臂，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冷声问道：“本宫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仿佛对他毫不动心似的。
陆昭的心头颤了又颤，内心的艰涩几度让他心悸。
即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她也不愿意可怜可怜他吗？
他微微的喘着气，眼中浮现出卑微的祈求：“我……我知道错了，求公主别抛弃我……”
李舒宁冷冷的看着他，质问道：“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为何又做出这等卑劣的事？”
她的眉头皱了皱，看向他的视线格外冰冷，似乎带了些许厌恶似的。
陆昭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他一边艰难的往她身边靠了靠，一边难受得红了眼：“公主……公主……”
他想不出任何话来替自己辩解，只是一遍又一遍无助的叫着公主，眼尾似乎有什么晶莹的液体不断滑落。
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要一想到她不要他了，他便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疯狂又顽劣的念头。
他想独占她。
他想让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想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
可他舍不得她不高兴。
便只能……
将自己锁在了她的床头。
药性一阵一阵的发作，他的理智逐渐丧失，只剩下了对她疯狂的渴求和迷恋，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努力压抑着破碎而出的呻吟和轻哼。
见到她沉静如水的面色，他艰难的开口，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公主……公主若是不愿……命人……唔……命人将我丢出屋外便好……”
话是这样说的。
他的眼眶却红的厉害，止不住的流着泪，神情似有几分绝望。
若是她放任不管，他今夜便会死在她的床上了。
李舒宁看着他卑微成这副样子，不由得抿了抿唇。
良久，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真以为，我会如此狠心？”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舍得他真的出什么事。
陆昭的睫毛微微一颤，望向她的眼神带了些不安又忐忑的意味，却是心怀一丝期许的。
李舒宁上了床，抬手放下了床帷，在他格外主动的配合下回应着他，给予他抚慰。
……
原本就有些暗哑的声音，到后来更是哑的不像话。
到了后半夜，陆昭才浑身虚乏的睡去，睡着的时候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看着他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红痕，不由得有些心疼。
“十七。”她忽然朝外面叫了一声。
等到暗十七出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站在床下的李舒宁，和床上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手来的人。
“不愧是公主……”暗十七看着床头的铁链和那人手上的镣铐，小声感慨了一句。
李舒宁冷着脸瞥向他：“少废话，还不快帮他解开？”
等到暗十七小心地将那镣铐和铁链都打开之后，又听见公主冷冰冰的说道：“回去之后，自己去你们老大那里领罚。”
暗十七心中一紧，忽然半跪在了地上：“是！属下知错！”
等他出去之后，李舒宁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了起来。
今夜是暗十七当差。
他是她贴身的这些个暗卫里头最善良也最心软的一个，可对于影卫来说，善良和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夜他明知道陆昭来她房里胡闹，却并没有事先知会她，而是等她到了门口才提醒，无非是因为他瞧着陆昭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才帮着他做这些事。
身为影卫，他只需要对他的主子忠诚就够了。
李舒宁回过神，看着陆昭的面上仍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便命人端来了凉水，用毛巾打湿后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看见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似的，鬼使神差地便伸出了手，落在了他的眉间。
她抚不平他眉宇间的不安，心头便有些遗憾，于是起身轻轻吻了吻他因药物作用而变得殷红的唇。
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李舒宁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陆昭啊……
实在是过于惹人怜爱了。
也实在是疯得不像话。
她这次放出狠话，原本就没想真的和他一刀两断，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罢了，却不成想他竟如此极端，对自己都下得去如此狠手。
明明病的那么厉害，还不要命的给自己下了那等烈药，怕是对她太过患得患失了，才如此害怕被她抛弃。
看来五年前的事情，的确给他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她看着陆昭熟睡的面庞，想到她以前做的那些事，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好歹也是喜欢过的人，当初竟对他那般绝情，半点情分都不顾。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李舒宁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她这个没心没肺的长公主竟开始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