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李红玉垂下头，神情有些许落寞：“我年纪已经不小，能嫁与一个苍北的王爷，已经是我高攀了。”
李舒宁听得直皱眉：“你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什么？”
这明明就不是她的意愿，在此之前，她明明极不情愿嫁给固尔勒的。
自打固尔勒放话要娶一个大襄皇室女子当他的王妃之后，虽然大多数人都在骂他痴心妄想，但民间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他们说红玉郡主已经是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年纪这么大还没有嫁人，错过这桩婚事以后便再难寻到好的亲事了。
李红玉咬了咬唇，神情有些悲悯：“他们说的不无道理，我的确已经是老姑娘了。年华易逝……我早就过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
纵使她素有贤名，也难敌岁月蹉跎。
在此之前，女子们因为她的端庄得体而模仿她，男人们因为她的贤良淑德而喜爱她，可固尔勒的事情爆发，大家的注意力再一次放在她身上之后，大家便开始诟病她的年纪。
众人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二十五岁还不嫁人，她必定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有什么不得体之处，才孤寡至今。
“本宫也不过才小你两岁……”李舒宁抿了一口茶，看向了她。“你可觉得我是个老姑娘，过了最好的年纪？”
李红玉怔怔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李舒宁似乎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模样，让人觉得，不管她是什么年纪，好像她就应该是那个样子，鲜活又自我。
李舒宁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后李舒宁跟红玉郡主说了固尔勒被苍北帝传唤回国的事，让她放宽心，和亲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
李红玉当即十分感动，同时似乎又有些许恍惚。
几日之后，她便听到了红玉郡主定亲的消息。
“表姐为何如此着急定亲，是因为固尔勒的事情吓到你了吗？”李舒宁蹙眉问道。
成亲这种大事，她在短短几日之内便下了决定，这是李舒宁没有想到的。
李红玉笑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看到李舒宁疑惑的眼神，她接着说道：“表姐不如你豁达，与其被人说道，或者再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不如在我还有选择的时候，为自己挑选一门合意的婚事。”
李舒宁愣了愣。
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派人打探过对方的底细了。她要嫁的是一个家境清贫，为人却广受称赞的小官，她嫁过去既没有难缠的公婆，也没什么后院争斗。
“如此，也好。”李舒宁淡淡的笑着，送上了她的祝福。
李红玉和她不是一类人，她自幼便是被老王爷当做大家闺秀教养的，读的是《女戒》、《女德》，想的是相夫教子。若不是老王爷的逝去，她大概会在她父亲的挑选下择一门合适的婚事，如大多数女子那样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她们的观念千差万别。
她理解也尊重李红玉的选择，毕竟往后的人生，还须她自己来走。
而这边，被传唤回国的固尔勒也回到了苍北皇宫。
固尔勒一见到苍北帝，便被其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座城池……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的？精虫上脑了吗？”苍北帝眼神冰冷的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固尔勒，抓起桌子上的折子便砸到了他的身上。
被砸了的固尔勒眼神暗了几分，却并不敢顶嘴，只是爬过去捡起地上散落的折子，一本一本整理好之后双手举过了自己的头顶：“皇兄……臣弟知错了！”
苍北帝冷眼看着他，语气幽深地缓缓道：“你知不知道，被你这么一搅和，孤要重新谋划多少事？”
固尔勒的心中一阵不服气，他忍不住低声反驳道：“不就是个女人嘛，娶不到就娶不到了，我看那个李舒宁也没有多好看。”
固尔勒的确是奉命去大襄提亲的，只不过不是给他自己提，而是替苍北帝提亲。并且……也没有三座城池这样的条件。
苍北帝看到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与无奈：“孤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弟弟？那长公主不仅手握暗影，还是大襄皇上唯一的亲姐姐！”
固尔勒撇撇嘴：“有私养的死士又怎么样，我临走的时候才知道，她都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了，前不久还收了一个侍君呢……”
苍北帝微微一愣，蹙眉道：“侍君？”
“说是什么大襄留下来的旧例，给公主的特权，就像咱们男子娶的妾室似的。”固尔勒见他问起，特意说的详细了些。
苍北帝闻言，面上的神色更幽深了些，他淡淡道：“她若只是个喜爱男色的荒唐公主，那便好了……”
固尔勒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哥哥：“听皇兄这意思，不会还是想娶那个女人吧？”
好像对她很感兴趣似的。
苍北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你满脑子就只有女人！”
固尔勒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反正那样的女人，他是不会要的，他如果早知道那公主是个这样的人，才不会有想娶她的想法呢。
苍北帝看着固尔勒这副样子，皱着眉问道：“你知道她去江城的事吗？”
他派去的探子说，大襄的长公主过去风评的确不太好，还经常做一些有悖常纲的事，只是自打她去了趟江城之后，她的名声隐隐有转变的迹象，听说是治理灾情有功。
“什么江城？”固尔勒一脸懵，不明所以。
苍北帝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固尔勒的脑袋气得手都发抖，最终颓唐的扶着自己的额头：“你这副模样，叫孤如何放心地将苍北交予你！”
固尔勒的眼中划过一抹暗芒，他担忧又慌忙地看向自己的哥哥：“臣弟必当竭尽所能地为皇兄寻找续命的药材的，皇兄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苍北帝看着他这副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些，挥了挥手道：“你不用操这份心了，下去吧！”
固尔勒乖乖行了礼，准备退下，又听到苍北帝叫住他：“回去将太傅给你准备的那本《治国策》好好看一看，有什么不懂的拿来问孤。”
“……是。”固尔勒垂着头应下了。
看到他出去，苍北帝忽然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
固尔勒回国之后，其他几个国家的外国使臣陆陆续续也踏上了回程，大半个月过去，还留在京城的就只有姜国来的一行人了，据说姜国来的这个付云郡主很喜欢大襄的风土人情，决意留在这里游玩上一段时间。
李舒宁听到这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游玩？是为了留下来，好和梁毅那个狗东西发展感情，卿卿我我吧。
有付云缠着梁毅，他最近倒是没怎么来找她，她听着各种梁将军与付云郡主的流言轶事，心里乐得清净。
正这样想着，长安便走了进来，呈给她一张拜帖，说是梁将军送来的，邀她明天晚上一起看戏。
李舒宁眉眼一弯，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的，欣然道：“好啊。你去告诉他，本宫答应了，地方本宫来定。”
于是李舒宁和梁毅就出现在了当初《凤凰吟》上演的戏楼里，并且还是二楼视野绝佳的雅间。
“公主是想请臣看《凤凰吟》吗？”梁毅的眉头微蹙，他可不爱看那种东西，不过既然是公主投过钱的戏，他耐着性子也会陪她一起看完的。
李舒宁却说：“不是，你只管看便是了。”
等到下面的人都陆陆续续入座得差不多了，这场戏才开始。
这是一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俗套又可悲，半场戏演下来，下面不少人都看得落了泪，大半人都在痛骂那负心的人。
李舒宁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梁毅：“将军觉得这戏如何？”
“情节精彩，演绎生动，公主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梁毅看向她，笑意温柔。
李舒宁莞尔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下面咿咿呀呀的声音再起，故事快到了尾声，结局大概是女子伤痛欲绝，郁郁而终，负心汉悔痛不已，孤寡终生。
李舒宁一边看戏一边说道：“这出戏真是难看得紧，依本宫看，背信弃义的人就该受千刀万剐之刑，人都死了，再悔痛又有什么用？”
梁毅先前才夸过这出戏，她后脚就说这出戏难看，倒像是在打他的脸似的，但她是长公主，梁毅也只能干巴巴地附和道：“公主说的是。”
他这一开口，李舒宁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你也觉得负心的混蛋应该被千刀万剐？”
她用“负心的混蛋”代替这出戏的男主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意有所指。
梁毅想到最近他和付云的那些事，一时之间险些觉得她发现了什么，毕竟最近关于他们的流言实在有点多，但他看到李舒宁脸上的笑意之后又放宽了心。
依他对公主的了解，如果她真的知道了的话，是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的，怕是早就闹了起来。
于是他附和着：“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李舒宁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她接着看这最后一场戏，忽然不知道瞧见了什么，指着下面的某处，语气有些许惊喜：“今日尹红楼的掌柜也在啊，那可是本宫的手帕交呢。”
梁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只因为坐在尹红身边的，正是这几日与他厮混在一起的付云。
他有些心虚的看向李舒宁，观察着她的神色，只见她忽然惊讶地又说道：“哎，她旁边那个，是姜国来的付云郡主吧？”
她还是看见了。
梁毅抿了抿唇：“好像……是吧。”
“既然是姜国来的郡主，本宫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李舒宁淡淡一笑，吩咐道。“绿枝，还不快去将郡主请上来？”
在下面坐着多没意思呀。
“是！”绿枝看了一眼梁毅，飞快地下去了。
她早就看梁将军和付云郡主不顺眼了，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家公主，实际上却和付云郡主走得那么近，简直不知分寸。
付云被请上来的时候还是十分不解的，她上来之后第一眼先看向了梁毅，像是在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梁毅并不敢在李舒宁面前和她有太多交流，并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见过公主。”付云有些不情愿的向她行了个礼。
“嗯。没想到这么巧啊，本宫来尹红楼听戏，居然在这儿碰到了郡主。”她一边说一边笑，像是真的觉得十分巧合。
梁毅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怀疑的看向了付云。
自从来了大襄，付云就时常缠着他问长公主的事情，她一直疑心他和公主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今日他约公主来看戏，付云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吗？
付云看着李舒宁笑得美艳动人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嫉妒，但碍于她的身份和两国邦交，只能假笑着应对：“是啊，真是巧。”
她说话就说话，能不能让她坐下？付云自打进来之后便站在那里，没有李舒宁放话，她擅自坐下倒显得她没礼数规矩一般。
“我瞧郡主方才和尹红在一起，你们也相熟吗？”
“恩，是啊……”她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李舒宁却忽然笑了：“小尹也真是的，怎么新添了这么一位朋友也不与本宫说呢。”
付云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没想到李舒宁和尹红楼的掌柜关系匪浅，她刚才还说她们相熟。
一股羞恼的情绪涌上来，付云暗暗道，她肯定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李舒宁却没有在意这一点，只是又东拉西扯的同她聊了刚才看的这出戏，一直到付云自己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让贵客一直站着聊天，公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
李舒宁恍然，露出愧疚的神情：“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竟一直让郡主站着与本宫说话了。”
付云见她露出这副神情，冷着脸哼了一声，不太开心的坐在了一旁，出言嘲讽道：“公主高高在上，若是看不惯谁，自然也有的是法子折腾人，我这等边陲小国的郡主又能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绿枝便厉声训斥道：“怎么跟公主说话呢！”
付云看她只是个侍女，脸色瞬间就难看的很，她被公主刁难也就算了，还要被一个侍女训斥吗。
她面露轻蔑道：“不过是个婢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
李舒宁原本是在喝着茶的，听到她这样说，砰的一声将茶盏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冷笑着看向她：
“给了你几分好脸色，你还真以为本宫好说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