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定情信物
“公主那么想我离京,怕不是就是为了和梁毅厮混。”他眸中满是沉闷和不悦,明知李舒宁去见梁毅是为了正事,却总也忍不住多想。
李舒宁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你筹个赈灾款得罪了那么多人,本宫和皇上只是希望你避避风头罢了。”
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懂,但他还是醋意泛滥的一塌糊涂。
“此去江城……少说也要三两月。”
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浓稠的不舍和依恋,钩子似的眼神像是想把她也一并带走似的。
“三两月嘛……你到了那边一忙起来,三两月很快就过去了。”她笑嘻嘻的安慰道。
“公主似乎对臣并无不舍。”他的声音低沉,眸光微动,黑漆漆的眼眸浸染出难过的情绪,隐隐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气息。
李舒宁搭在他肩上的手挠了挠他的脖子,无奈的笑道:“哪有,你净会胡说八道。”
她按着他的背,将他拥入怀中,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是几种药香混杂在一起,闻久了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安心。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呢。”
她的手放在他的脊背上,喃喃地说了一句。
陆昭被她勾起了离愁,情绪更加低落起来,他轻轻抚摸着她的的背:“我会给公主写信的,公主也要记挂着我,要给我回信。”
“嗯,一定。”她轻轻推开他,笑着答应了。
“你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寅时。”
“那么早啊,明天我去送你。”她的语气极为心疼,听得陆昭心里软了一片。
“太早了,公主安心睡吧,无须相送。”
那天晚上,他就这样抱着她抱了好久,李舒宁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后来迷迷糊糊的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是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陆昭第一次进入她的闺房。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将她安稳的放在床上,又替她脱去外衣,盖好被子,压好被角。
他做完这些,本就应该离开了,可今日这一走,便是几个月之后才能再见,他便怎么也不想离开。
陆昭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面上轻抚,描摹着她的五官,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心底。
从前,他的奢望是能够时常见到她,能够多听到一些她的消息,偶尔与她说几句话,哪怕是拌嘴也好。
她说心悦他的那日,他一宿都无法入睡,辗转一夜,都在想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可真也好,假也罢,经过这段时间日复一日的相处,他已然不能忍受再回到过去被她厌弃的生活了。
陆昭看着她的眸色沉了沉,浓重的占有欲显露出来,望向她的眼神带着病态的执念。
不知他心中想了些什么,眼角逐渐泛起淡淡的红,桃花似的透出几分病气,渲出几分蘼色。
“阿宁。”
他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
刚刚离开,似乎又是不舍,又接连落下几个吻,眉眼,鼻梁,脸颊,最后是她娇艳的朱唇。
李舒宁尚在睡梦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睡得不太安稳,皱着眉哼哼了几声,眉头也微微蹙起。
陆昭的眼神暗了暗,替她掩好了背角,不再吻她。
只是他半跪在床边,目光依旧灼热幽深。
——除非他死。
今后,此生。
她只能是他的。
李舒宁后半夜睡得极沉,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叫绿枝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公主,现在大约是巳时。”
李舒宁微微一愣,想来这个时候,陆昭的马车已经驶出了京城。
她睡得这般熟,竟真的错过了去送他。
摇着头淡淡一笑,李舒宁心中稍微有些遗憾。
待她看清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后,李舒宁有些愕然地走过去,拿起那镯子,呆呆的看了好久。
“这镯子不曾在公主这里见过,是柳小姐或者王小姐留下的吧?”绿枝凑过来一看,好奇道。
李舒宁盯着镯子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凤凰花,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低声道:“都不是,这是本宫的。”
——这是陆昭给她准备的定情信物。
这是她的。
“公主,这是陆大人给的?”
绿枝近日来总是见公主时不时的收到些小玩意,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首饰,可从未见过送东西的是哪位,如今她见了这镯子,又看了看公主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李舒宁不说话,默认了。
五年前,她在摘星楼参加一个晚宴,喝得酩酊大醉之际,独自上高台,想吹吹冷风醒醒酒,却在黑漆漆的夜里看见了画中仙。
那人一袭白衣飘逸,凭栏而立,墨发三千随着晚风轻轻舞动,容貌俊美而神情冷峻,好似九天之上断情绝爱的仙官。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连呼吸都不敢放肆,不由自主的轻轻放缓了许多。
晚风习习,夹杂着丝丝凉意将她的醉意驱散了几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些许,同时她也意识到,他不是什么仙人,而是一个人。
是人啊。
是人就好办多了。
李舒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晃晃悠悠地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
对方却并不理会,仿佛把她当成了空气。
十几岁的昭容公主,正是心高气傲,无法无天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宠着她惯着她,凡是她看上的人,哪个不是巴巴的自己跑到她身边献殷勤的?
而那时的陆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这让李舒宁登时有些不悦,她心头浮上恼意,指着他气汹汹的说道:“你!你给我过来!”
她的语气既娇纵又任性,一听便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公主。
对方偏了偏头,淡漠的眼神只看了她一眼,随即撑着栏杆便要跨过去。
——他想跳下去。
他想求死??
李舒宁只是愣了片刻,便立刻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用脚死命的蹬着栏杆,阻止着他:“你干嘛非要寻死啊你!你还没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一身的酒气,像是在撒酒疯似的,却在努力的阻止着他。
而被她死死抱住的人,他的神色带着漠视一切的淡然,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只是蹙着眉,用力挣扎着想往下跳。
李舒宁心一横,抱着他的腰就往地上倒,他们一起倒在了地上,只不过是他那边先着地的。
——哼,不管什么时候,她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李舒宁这一摔,倒是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过来,只是她听到对方好像闷哼了一声。
他挣扎了几下,李舒宁却死死地将他压在身下,渐渐地他便不再挣扎了,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若不是他的眼睛还睁着,身上还有呼吸的起伏,李舒宁都要觉得这是个死人了。
生的这样一副好样貌,死了岂不是可惜了?
李舒宁存了些心思,握着他的手腕道:“你有什么可过不去的,非要寻死?”
他的眼中无悲无喜,只是看不到底的麻木。
这是李舒宁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历经风霜,看淡一切的眼神,并不只是垂暮之人才有。
于是她对他更加好奇,更加感兴趣了。
“公主!公主在这儿!”听到一个兴奋地喊声,李舒宁皱起眉,——此时他们的这个姿势,可不太美妙啊。
结果绿枝带着一群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公主跨坐在一男子身上的情形,几个与李舒宁一同来的小姑娘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其余人也都纷纷垂下了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绿枝跑到李舒宁身边,极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公主,即便你想寻欢作乐,也不该寻这个地方呀……”
“本宫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李舒宁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下巴微微抬了抬,“长安,将他绑了,送到本宫府上。”
她知道众人误会了什么,不过没关系。
她做事,无须向旁人解释,看不惯的都会自行憋着,反正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长安应声过来,李舒宁顺势从他身上下来。
绿枝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不可!公主,这是陆家的人,您不能将他……”
“陆家的人?陆梦——”李舒宁挑眉,看向人群里穿着红裙子那人,对方听到声音便转了过来,神情带着些许谄媚。
“公主能对他有几分兴趣,那是他的荣幸。您可以随便处置他,家主不会在意的。”陆梦笑盈盈地说道。
陆梦是陆家庶女,凭借自己的小手段和小心机,在陆家过的也还可以,她原本是没有机会来参加像今日这样的聚会的,只是嫡出的长姐染了风寒,这才顶替她来了聚会。
“哦?”李舒宁看了一眼旁边半死不活的男子,又看向陆梦,神情似乎有几分好奇,“绿枝说他是陆家人,我怎么从未在陆家见过他?”
陆家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家族,陆家子弟她都有几分印象,更何况是这种姿色的,她若是真的见过怎么可能半点印象都没有。
陆梦嫌恶地看了一眼那人,似乎觉得晦气一般往旁边挪了挪,对公主解释道:“他是一介贱妾所生的野种,算不得陆家人,也登不得台面。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曾在宴会上见过他。”
“贱妾”“野种”这几个词,都是极为侮辱人的,李舒宁听到耳朵里只觉得不舒服,她忍不住看向那男子,却见他神色恹恹,并没有什么反应。
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被侮辱惯了,心中已然麻木。
李舒宁觉得他应该是后者。
“他叫什么名字?”李舒宁虽然很不想和陆梦打交道,但她从他嘴巴里问不出任何话,只能看向陆梦。
“回公主的话,他叫陆昭。”
“哪个昭?”
“这……这我倒不清楚。”陆梦摇摇头,说不出来了。平日里大家都是野种野种的叫,谁会在意他的名字是哪个字?
李舒宁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看中的美人,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看来你在陆家的处境很艰难嘛。”
那人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抬起头,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幽深的眸中带着淬冷入骨的寒意和戒备。
李舒宁捏着他的下巴,语气带了点笑意和期待:“你可愿跟本宫回府?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陆梦此时也凑了过来,在他身边道:“这可是天大恩赐,你还不快谢过公主?”
只是她的语气恶狠狠地,倒像是威胁和警告。
李舒宁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悦:“日后他便是本宫的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是……是,公主说的是。”陆梦垂下头连连称道,只是在李舒宁视线移开的时候又狠狠瞪了陆昭一眼。
陆昭全然不理会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抬起头,直直的看向那个众星捧月一般的尊贵少女,语气讽刺而又可笑:“我的意愿,重要吗?”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假模假样的问上一句,就好像给了别人选择的权利似的。
简直虚伪至极。
李舒宁一愣,兴味地一笑,这倒是个有脾气的。
她的嘴角嗤笑一声,耐着性子道:“本宫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何必勉强他人?你若是不愿,本宫绝不强求。”
一个不愿意,那就换下一个好了,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纠缠着一个。
陆昭看着她恣意嚣张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明明生在天潢贵胄的皇家,可她的眼中却无半分杂质。
倒是映出了他内心的卑鄙和丑陋。
本来李舒宁以为,陆昭说出那种话,他的意愿必然是不愿意跟她回去的,可她没想到,陆昭却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回了府。
跟她回了府,那便是她的人了。
而她这个人,又最是护短。
陆昭有些恍惚的看着李舒宁递过来的镯子,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不快拿着?你娘的遗物,自然应该由你来保管。”
李舒宁将手里的镯子塞到他手上,淡淡的解释道:“为了本宫的安危起见,入公主府的人,暗影都会进行背景调查,所以本宫才知道了这件事。你不会怪本宫吧?”
陆昭只是摇了摇头,向她拱手。
“草民谢过公主。”
“现在可以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草民陆昭。”他抬起头,看着李舒宁,缓缓道。
“昭容的昭。”
李舒宁是少帝胞姐,大襄的长公主,昭容是她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