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南
“好嘞。”
“我来看看啊，一，二，三……七！七个人是吧，我去给你们找找适合的推理本。”
老板转而又到了台子后的柜子，他侧身踢开原来高冷酷哥坐着的椅子挤了进去。
酷哥淡淡看了一眼几个人，老板翻剧本的动作还没开始，他倒是先出声了。
“七个人的推理剧本。”
他从快掉漆的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堆纸轻轻搭在桌子上，朝着几人的位置亮出纸上面的名字。
“我这刚好有。”
“你自己改的？”
老板张着嘴表示震惊，他一步并作两步上前拿过剧本，看到上面名字后显然停滞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道“你这个本子改过来了？”
笑话，这玩意可是他之前不要的废本！
酷哥点头，“昨天完工。”
老板：“没bug吧？”
酷哥脸色骤变，他握着剧本的边缘就要抽出去，冷着语气对他讲：“你不信就还给我。”
“哎别别！”老板又重新握住他的手，“脾气别一天到晚那么冲，我又没说不用的你的。”
“可你对我的怀疑就已经直接否定了我的能力。”
酷哥一本正经。
“玩可以。”
“我要当dm。”
老板皱眉“你……”
他想说就你这张脸还能当活跃气氛的dm？
“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剧本。”
酷哥索性直接把话说绝了，他抽出剧本站起来将其拍在桌子上让陈初南他们一行人可以看见。
“原创剧本。”
“你们玩吗？”
好像他不是在简单的询问几个人玩不玩，而是用着轻蔑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眼神问他们“你们敢不敢玩？”
都是少年脾性，经他这么一挑拨，几个人的手脚顿时按耐不住了。
林飞轻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蒋媛就在一边附和“是啊，我玩剧本杀也不少，我想看看这个推理本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
永远都别把话说绝，万一出丑的的是自己怎么办……
酷哥冰山脸松动了一丝，他扯了扯嘴角。
“好啊，那就进去吧。”
…………
五个小时后……
林飞：“不是！我还是没懂！怎么最后就是医生杀的人呢！”
几个人在房间里气氛很沉默，酷哥面无表情地为他们复盘整个过程。
“《欲望电梯》是我三年前就开始创作的剧本，但是前几年因为私人原因未能投放市场，直到昨天才真正地将最后一版的剧本理出来。”
“事实上——”他语气停顿，又接着对几个人说“——你们是第一批使用这个剧本的玩家。”
“超出我预期了，玩的还不错。”
如果酷哥没有一直一副死人脸的表情，那么他现在的夸赞到显得正常许多。
老板在旁边看着，看他老人家舍得开口夸人还觉得奇妙，这位爷可是店里的祖宗，难得一见的夸人，如果不是陈初南他们的实力确实不错，他也根本没必要硬夸。
“那他说你们不错，就证明这次剧本杀你们玩的是嘎嘎棒了。”
老板在旁边解释，他指着冰山脸酷哥毫不掩饰赞美之情“你们别看他一副天天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模样，在剧本杀这方面的造诣他可是位大师！”
“想当年这玩意刚在国内发展时，就有几家上市公司找他签约剧本了。”
“那鄙人虽不才，几年前刚好碰上了他，两个人就在首都合计办了家剧本杀的店，你们看的这个啊，应该是连锁的。”
“哦……”林飞若有所思。
“不过……”
“不过我还想问到底是怎么怎么知道医生是凶手的？”
…………
酷哥插着口袋淡声道“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一开始就能看出医生是凶手的。”
他嘴上毫不留情，走到唐时面前翻开他的剧本，指着人物背景介绍那里亮给他看。
“季风这个人他最大的特点也就只是他的身份了，一般来说无论什么情况下医生这个身份带给我们的第一感觉会是安心，让人轻易懈怠，放松警惕。所以他第一个亮出自己的身份。”
“你不妨大胆设想一下，在一个已经出现了人命的电梯中，出现一个可以稳定命心并且从内心深处给你带来安慰的人，他举止优雅，言辞妥当，并且毫无攻击性，不像警察那样威猛，也没有环保工人那么低调。电梯里还有像孕妇这样高危人群，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相信呢？”
“我……”林飞嘴唇微张，捏着他的剧本没说话。
事实上，酷哥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每个人的剧本都是在揣测正常人心理前提下动的手，甚至每个字词都精确到人心这块，心思不细腻的人可能在入门就已经输了。
他将人心把握得恰好，利用每个人生来的心理效应完成了一次剧本杀的完美狙击。
……
“不相信。”
冷淡的声音漫不经心，唐时稍稍偏头看着他。
所有人都这么理所当然的觉得，可偏偏有唐时非要另辟蹊径来反驳他的观点。
他手交叉放在桌上，视线落在打开的剧本上看着人物名字沉沉说：
“我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往往是犯罪现场的第一嫌疑人。”
“哦？”
酷哥目光向下，眼里带了点戏谑。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呢？”
唐时看出他的挑衅接着说：
“很奇怪，这样一个有点洁癖且伴有高度强迫症的人会在衣服上沾上受害者的鲜血后无动于衷？”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又接着说“最让我觉得好奇的，是他最后给大家带来的证据。”
“——这天早上，季风坚持以往的健身习惯，从德昌小区到市花园中心的时候，意外看到受害者被环卫工人尾随进入同一小区。”
他缓缓念出最后的线索。
“在七个人中，只有季风从头到尾和受害者没有半点关系，难道你们不疑惑，这世界这么大我们每天见的人这么多，就算是过目不忘，也不可能还记得他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甚至可以精确到看见他的时间地点。”
“季风确实与众不同，但他漏洞百出。”
“所以在拿到剧本的第一时间，没有翻开最后一页，我就知道了他是最后的凶手。”
……
唐时确实很会装逼，至少林飞是心服口服。
——因为他他妈就是那个被医生往死里针对的环卫工人！
“其实并不难想，你的大纲做的很好，只是在医生的这一人物形象中出了破绽。他应该再复杂一点。”
“刚刚应该不止是我，也有人看出来了，所以最后我的票数会和林飞的不相上下。”
“啊……”体委在一旁惊讶“这就算看出来也会把它认为是个系统bug吧……”
“毕竟之前的很多剧本杀都会刻意给人物安排线索，哪怕这些线索牛头不对马嘴。”
“臣附议！”蒋媛跟在他后面开口。
“孕妇拿的身份牌全程只有惊恐两个字让我演！我到希望她是假的害怕，没想到真的是这里面最无辜的人。”
……
“你们说的对。”
酷哥瞳孔很深，他一个一个将所有人的意见听了个遍。
“可是……”
“就算这样，你们还是输了不是吗？”
“这次不过是你们运气好，抽到医生的人比较聪明，等下一波人来玩的时候，医生这个身份他说不清也道不明反而是最能混淆视线的。”
“从来没有缜密的剧本杀，就像世界上没有一起完美的犯罪，我留给这些人物破绽，在现实中玩家或许还会起疑，但是在这里，他们坚信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反而就符合我当初安排这些破绽的前提了。”
“他们想要完美至极的凶案，我就要沾上污点，因为越残缺的东西，他们反而越容易忽视。
从来没见过酷哥一次性说过这么对话，老板在旁边面露惊讶。他知道这人一向沉默寡言，只有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才会显露山水，今天倒是碰巧了遇到这群人，还能让祖宗开口。
“哈哈哈各位见笑，他一贯这样。”
虽然装逼很酷……
但是……
老板皱着一字眉，在暗处捣他的胳膊肘。
“说话留情，祖宗……我还要做生意呢……”
老板比酷哥矮了一个头，酷哥看向一直往他胸口前蹭的男人，嫌弃地退后一步。冷冰冰开口：
“我身上没钱，你少挨我。”
老板：……
一阵寒风吹过，吹灭了老板的热情，老板心想，幸亏这几年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不然就提前准备一把能把人剁成泥的到，每次等他开口就拿出刀把他杀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真是……
…………
从探案馆出来的时候将近六点，天色朦胧无边，陈初南手机亮着的屏幕映出他垂着的脸，在手机上随意点了几下，看起来有点苦恼。
唐时注意到了这边，走近他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
“怎么了？”
“啊？”陈初南醒神。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手机举给唐时看，“吴叔的信息。”
“他问我怎么不回家，是不是和我爸妈吵架了。”
的却是吴叔的消息，唐时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着他一脸苦恼烦闷不禁失笑“很烦？”
“？”陈初南抬头看了一眼。
“你爸妈催你你烦不烦？”
他觉得唐时这话问得简直蹊跷，问完之后还要忙着安抚心灵受打击的吴叔，语气就有点冲。
“……”
他有时候敏感，有时候却也是真真实实的粗心。至少在重新低下头的那个瞬间，他粗心到忽略了唐时眼里突然出现的落寞。
如果陈初南看到，又肯定会敏感的察觉到。
一场兵荒马乱的乌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唐时垂下眼睫，向来掩饰的习惯让他能从失态马上走出来，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觉得陈初南很莽撞。
“那你今晚要回去吗？”
“回去？”
陈初南抬头看着他，目光在那张帅得腿软的脸上盯了会，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看灯会了？”
他指着他，语气危险“你是不是想食言！”
唐时：“……”
“我就问问。”
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
陈初南收起手机揣到兜里，看着傍晚时分天边镶着的晚霞缓缓说“反正也没人在意。”
眼里出现的是片片云朵，本来这时候他也不该想起家人的，晚霞这么漂亮他有病才去想那两个让他伤心的人。可在看到人行道上小手牵大手的一家人，打心底还是觉得遗憾，原本，原本自己小时候也可以和他们这样的，就这么亲密地把手放在一起，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
只不过时间匆匆，他站着人行道上翘首以盼，而和自己有着亲密关系的他们兜兜转转永远还是隔了一个红灯。
悲伤春秋的陈初南站在门口毫无预警地又发起呆。
林飞他们一群人朝着人最多声音最嘈杂的那条街涌去，他站在这里甚至能看到林飞在蒋媛后面笨拙的为她挡着人群的背影。
很傻。
但真的很真挚。
陈初南想。
简简单单的感情或许才是人生的治愈良药。
眼睛突然有点酸涩，陈初南眯了眯眼睛，还在思考到底是不是隔壁烧烤摊的油烟吹进眼睛里时，旁边伸出一只手为他递上纸巾。
“我在意你。”
唐时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像陈初南刚才在天上看到轻飘飘的云一样。
“阿南，你眼睛有点红。”
简单的一个称谓从他口中说出却掷地有声。
陈初南一瞬间又变得不自在了，迅速地抽出纸巾接着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纸怼到眼睛上的力道不轻，他眯着眼嘶了一声。
“你……你这么肉麻干嘛？”
陈初南回他一个中指，“别想占我便宜。”
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仿佛唐时是个吃人的妖怪，而自己是被妖怪吊在热锅里的唐僧肉，动一下就脱层皮。
慌乱的脚步远去，挤进热闹的夜晚，唐时就着绚烂的霓虹灯看陈初南欲盖弥彰的背影，既好笑又心酸。
陈初南就是个木头，有时候唐时就算拿刀子锯，他也只是硬着脸皮说欺骗自己的话。任何人都得以观赏他的坚强和乐观，只有唐时，只想一下一下把他的树皮割开，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就和小时候小孩子和同龄的孩子一起争抢糖果一样，家长总是会告诉他们要学会谦让，然后当着面把糖果分出一大半给了别人。
唐时已经忘了自己有没有这种经历了。
但这种感觉……即让他触手可及，又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