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宿舍
陈初南一路回家都心不在焉的，手里拿着手机时不时看几眼，看完后又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吴叔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陈初南已经是个快成年的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烦恼，这些吴叔都不太好意思过问。可是少年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就是几个动作，他也不免有点担心。
听说高三学生压力都很重，他想着，尽管陈初南成绩不大好，但这和他压力大好像也并没关系啊。
毕竟陈笠从小也不爱学习，这父子俩除了脾气像，也就这点还能看出血缘关系。
他正仔细琢磨该怎么开口，陈初南却先一步抓着手机扒在真皮座椅上歪头看吴叔。偷偷摸摸的，吴叔以为他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吴叔。”但陈初南这次很严肃，板着脸看向后视镜里的他。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不回你消息，你会怎么做？”
吴叔：？？？
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用手将后视镜向上扳，刚好能照出陈初南的整张脸，吴叔用种毛小子终于长大的眼神看着他。
“是同班同学不？”
“？”
“人姑娘脾气怎么样？”
“？”
“在一起多久了？”
“？？？”
“从来不会过问私事”的吴叔手掌抵着方向盘，对后视镜里的陈初南连环炮轰。
“你别担心，我绝对不告诉你妈妈，哎～想当年，你叔也有过春心荡漾的……”
“停！”
“打住！”
陈初南无奈将头抵在靠背上，语气虚弱无力“吴叔……你又想到哪儿……”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您这想象力怎么比我妈还厉害。”
张女士至少还没有因为他几句话就开始乱想，吴叔倒好，陈初南就随便说了一句，他非要把人家的老底给翻出来。
“普通朋友？”
吴叔深叹口气，“阿南，你说你骗叔干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什么时候对一般的朋友这么在意了。”
“你上次带回家那男孩，就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挺老实一小孩，叫什么来着……”
“张飞？”
“……”
“叔……他叫林飞。”
“哦哦哦对！林飞！”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吴叔撇着嘴，拨了拨自己刚长出来的细小胡茬，抽了张纸递给陈初南。
“看你头上怎么都是灰啊，快擦擦。”
“我看你对那孩子也爱搭不理的，但叔知道，你把他带回家就说明人在你心中还是有点份量的。”
“这次这个看着还能是啥普通朋友？”
他看着陈初南一脸郁闷将纸巾怼到头发上，漫无目的地擦拭着，又觉得好笑，这些个小少年别扭的样子真有趣。
“当你开始不知不觉地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首先做的应该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他，而不是对他的各种回应而感到怅然若失。人一但陷入被动的局面，就会迷失自己，从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迷茫的时候，与其询问他人，不如多问问自己——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呢？”
吴叔醍醐灌顶的一番话砸的陈初南猝不及防，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神对上了吴叔鼓励的目光，他对着镜子喃喃道：
“问自己？”
怎么问自己呢？
这又是个较之前更难懂的问题。
可惜他没有吴叔那么丰富的阅历，也没彻骨体会到这番话背后真正的意义，懵懂的少年对这些人生大道理的理解能力有限，闻言也只是沉默地摇头。
“或许，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吴叔，我看不清自己。”
看不清自己的现下，更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他心中本有一簇烈火，想要熊熊燃烧，让这世界充斥汹涌的热情，可无人为他添柴加火，甚至不会在下雨时为他遮风挡雨。
无处诉说的苦难在一个个难眠之夜里终将深埋于心底，不为外人知晓。
他接受了所谓的爱，接受亲朋好友的称赞，可也渐渐失去了自己。当回首再看时，当初的他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
“嗐。”
吴叔轻叹，摇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风聚成一团，将少年身上宽大的校服吹得簌簌作响，他清瘦的身影靠在漆黑的座椅，就好像是那片黑色主动将他包裹住了，看得吴叔一阵心疼。
“如果看不清的话——”
陈初南将手伸出窗外一截，感受风的形状，留不住的气息在指尖翻涌，他听见吴叔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似在心中。
“——就让你在意的那个人告诉你。”
就让你在意的那个人告诉你。
少年不该困于无人问津的囹圄，本该翱翔的雄鹰何必在意破碎的悬崖，肆意绽放的玫瑰就该立于华丽的庄园之中。
少年的心思该是如此澄澈，豁达和勇敢。
吴叔指着天空对陈初南缓缓道“总有一天，你会看清的。”
“可是真正到了那天，你不要难过，也不要高兴。”
“为什么？”
陈初南哑着嗓子问他“难道我就无动于衷吗？”
吴叔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他眼中闪着星光点点，似乎被这番对话勾起了一些很美好的回忆，连脸庞都显得特别温柔朦胧。
“或许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无动于衷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人世间的遇见无非就两种结局——恩爱两不疑和真心化作灰。
那释怀，大抵就是相安无事的第三种吧。
……
又重新将车窗升起，吴叔才恢复之前不正经的样子，往后看到陈初南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因他一番话彻底陷入了思考纠结之中。
心里咂舌，就说这小兔崽子肯定有喜欢的姑娘了……
臭小子嘴还死硬，非说不是，一副思春样子做给谁看呢？
他于是使坏道：
“记得以后把人姑娘带回家看看。”
吴叔倏然出声，碰巧陈初南回神听到他的话，而后愣是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往后一仰，腰腹顶上突起的书包，有点痛，被刺的下意识向前坐。闭上双眼不听，不看，不闻，仿佛对吴叔设了一个最高法力的结界，成功屏蔽他的语言袭击。
他闭上眼睛，心里却远远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平静。可怜的小少爷在以往的十八年单身生活中都没能接触比这更难懂的事情了，别说身边还没一个是谈过的，每天被林飞那个傻的带着都觉得他自己这辈子和这些事都没关系。
手机屏幕亮起来，他有所察觉地拿起手机点开小绿软件，看到唐时通过了自己的验证请求，心里突然有点慌张，脸也燥热起来了。
点开聊天栏，对方发了条信息。
an：【不需要你收留，我会主动入赘。】
……
入赘！
他气急败坏。
还学霸呢！入赘这个词是能随便说的吗！唐时这人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他怎么能说入赘呢！他知不知道入赘是什么意思？他，他干嘛突然对自己说入赘……
陈初南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脸，却反倒被手心炙热的温度吓了一跳，连忙摇开车窗将涨红的脸蛋伸出车外，让冷风消去这无端的暧昧。
他犹豫许久，在表情库里找来找去都没看到合适的，能表达他此刻心境的表情包。就破罐子破摔随便发了个熊猫比中指的图上去。
傻逼。
再撩拨你爹就把你头给砍掉！
an：【求原谅jpg】
cc：【……】
cc：【我看你小命不保jpg】
an：【爱你jpg】
……绝了
不要脸。
……
晚风似乎将脸上的温度消了下去，陈初南执着手机对路边迅速后退的银杏发呆。不过才是初秋季节，绿油油的树叶竟也开始泛黄了，黄绿相间的高大树木巍峨耸立，迎面扑来古老沧桑的气息
陈初南心不在焉地捏着脸颊处的软肉，眼珠子来回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cc：【你明天就要搬去宿舍？】
an：【嗯。】
cc：【林飞说他想去看看小红楼。】
陈初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拿林飞做幌子唐时应该察觉不出来吧……
手机那头的唐时看到消息嘴角上扬，肉眼可见的愉悦。
他指尖轻点，不急不慢地打字。
an：【所以？】
所以什么啊所以！这么明显的意思看不出来吗，陈初南脸一黑，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话。
an：【他可以来。】
？
陈初南：他可以来，我难道就不能来？
去你大爷的唐时。
cc：【哦。】
……
停了几秒，对面又发来了信息。
an：【如果你想来，也可以来。】
陈初南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cc：【我！不！想！去！】
cc：【傻逼jpg】
小少爷这么还随便骂人啊……唐时无奈摇头，换了只手背书包，顺便在表情库中翻翻，发了个小猫明白的表情过去。
他想到对面人恼羞成怒，脸红的样子，就没能忍住笑出声。
an：【了解。】
你了解个鬼了解！
陈初南怒气冲冲地熄灭了屏幕，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一个人埋在衣服里生闷气。
唐时这个人，说闷骚，在陈初南生闷气的时候还会想法子让他消气；可每次一但他主动点，转头就变成了无情无义的渣男，只撩不负责。
陈初南重新打开手机，找到三人的小群，手动另外两个。
cc：【明天有没有兴趣去小红楼？？】
cc：【林飞张祁元。】
他等了一会，群里没人回，于是试探地发了个塞着10块钱的红包到群里。
几乎是一瞬间。
【林飞成功领取您的红包。】
【张祁元成功领取您的红包。】
看着黄色的两行小字，陈初南无语地发了一串省略号。
cc：【活着就别装死。】
cc：【都出来！】
林飞：【……】
林飞：【这个小红楼不会是咱教学楼后面的那栋吧……】
林飞：【阿南……】
张祁元：【就咱学校的宿舍，分分钟都是鬼片取景的最佳场地了，南哥真大可不必……】
陈初南：小样……我还有一招！
cc：【最近我新收购了一台新型游戏机，听说还是国外最先进的，啧……还准备和你们一起分享呢……】
林飞&张祁元：……
张祁元：【……我是这么觉得的，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适当的运动也不算坏事。】
张祁元：【而且还是陪着我最亲爱的南爸爸，这活必须得干啊！】
陈初南屏幕前冷笑，撇着嘴角打字：
cc：【上道。】
林飞：【我……】
cc：【你没得选。】
林飞：【我不要游戏机还不行吗？不行阿南，我真怕鬼！】
cc：【啧，有你南哥在，什么妖魔鬼怪敢近身，反正你必须得去，我之前和唐时说你是主动想去小红楼的，你到时候注意说辞啊……千万别拆你哥台！】
林飞：【为啥啊？不是那你们两个聊就聊，怎么就扯到我了！！！】
林飞：【我不想去啊！！！】
cc：【飞子。】
手机那头的林飞：……
突然感觉背后一凉，林飞胆战心惊，不是……喊人就好好喊，叫的那么慎人干嘛！
cc：【算哥求你。】
cc：【千万不能在那个姓唐的面前丢脸了，我这次一定要狠狠给他个教训看看，让那傻逼以后都对我退避三舍！】
cc：【飞子，你会帮我的，对吧？】
林飞：我还能有说不的选择吗？
得意的笑容浮现，但是打了个巴掌还要给个甜枣，陈初南心情舒畅地慢慢打字，宽慰林飞。
cc：【就顺便明天帮他搬个宿舍就行了，放宽心，那边又不是没人住，就看着唬人没多大事。】
林飞：【你是去帮他搬宿舍的？？？你刚才不还说给他个教训？】
陈初南不自在地刮了刮鼻子。
cc：【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林飞：【微笑jpg】
张祁元：【明天几点啊，下午我还要补习嗐。】
cc：【我再去问问。】
信息刚发完，车子已经在停车场停好了，低头玩了一路的手机，陈初南打开车门，伸着懒腰左右转动酸痛的脖颈，和吴叔一起下了车。
cc：【今晚再聊，到家了。】
他发完最后一句就将屏幕熄灭了随手揣进兜里，迈着步子跟上比他快一截的吴叔，搭着电梯向六栋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