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遇将至君子诀 > 第46章 谁言祸水

第46章 谁言祸水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海岸边,王子安已经快把金子全部处理掉了。

    侍墨也玩儿似的扔了一块金子,可不一会儿,她又似乎有些后悔,对驭影道:“主子,扔完之后我却觉得可惜了,这金块要是用来做好事接济凡间灾民,多好呀!”

    驭影道:“毕竟这些金子都是王勃的东西,他要如何处理,是他的自由。”

    杜少府解释道:“子安乃视金子为累赘之物,牵尘伴俗,不要也罢。”

    “不错。”驭影道,“行船三分险,旅人不该为身外之物所碍。”

    侍墨忍着笑,主子对人类严肃起来,就是这般“说教”模样。

    “其实我这怀中尚有一块黄金存着。”王子安掏出道,“昀贺,你且收下吧!不做其他,仅做二人情义。”

    “好。”杜少府道,“我依子安所言,收下此金,只为你我之间的王杜情义!”

    王子安对驭影道:“驭影兄台,如今我是真正身无长物,轻轻松松了。”

    驭影依旧不苛言笑,道:“等你真正渡海,便会知道我的苦心。”

    侍墨道:“王公子,我主子觉得不带一物,只身上船是最好的,你可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王子安定定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孤身渡海也罢!”

    侍墨手捧一长方形木盒,上前一步,对王子安道:“我和主子要赠你一样东西。”

    驭影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疑惑:

    侍墨,你这个小魔侍,我可没说过赠物之事呀!

    王子安接过,打开木盒一看,里面乃是一条自己在凡间从未见过的、约半臂长的木鞭子。

    “请问姑娘,这是?”

    “这叫做木鞭,王公子,一旦你在行船途中遇见不测,向敌人亮出此物,便可保的一时平安。”侍墨复叮嘱道,“切记,是一时平安。”

    驭影心想:侍墨,你竟然变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打神鞭”来,这东西能叫神仙害怕,南海神君出手相杀之时,王勃真的用得上也不一定。若是这条以假乱真的“打神鞭”起了作用,倒的确是救了王勃,也报了南海神君用红线铜钱拦你我去路的仇了。

    驭影向侍墨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子安多谢姑娘,多谢驭影兄台!”

    王子安便将盒子还了回去,只留“打神鞭”藏于怀中。

    “王公子,我家主子和另外三位君子是诚心护你周全的,言谢之话,等你平安到了海对面,再用最大的声音朝这边喊出来吧!”

    “是,一切的一切,我王子安全都铭记在心,今生不忘。”

    “那你可得矫健一些,别连船都抓不稳就掉海里去了。南海深不见底,掉进去以后,可是回不来的。”

    “多谢姑娘关心。我有执念在心,必定拼死留命渡海!”

    “好,有你这句话,也叫我和主子放心。”

    “好极了,白衣驭影。”

    紫藤上下打量,笑着对驭影道。

    他又转向魔侍:“侍墨今天也好看,披帛飘扬,婀娜多姿。”

    侍墨高兴道:“可惜你只司天下万千繁花,不司女子额间花钿,不然又该有多少女子念你、谢你?”

    紫藤道:“我不喜女子为了美而杀害生灵,所以就算有那个本事,我也绝不司花钿——她们将蜻蜓的翅膀、河鱼的鱼鳔弄成各种模样,染成金色或红色贴于额间鬓间……好残忍,好可怕。”

    看得出紫藤妖君是真的在畏惧什么,侍墨赶紧道:

    “我知道二皇子是最善心的,一直吃素,半点不碰肉食,你跟二皇子住在一起,自然也是一样心怀对众生的怜悯,不舍得伤害小动物分毫的。女子的花钿多以纸裁剪的,有钱人家才用金箔,用蜻蜓翅膀和鱼鳔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你别怕呀!”

    紫藤这才放下心来,道:“那便好了,裁纸为钿。”

    杜少府一句也听不懂紫藤跟侍墨之间的对话的意思,还把“司”当成了“思”来理解,以为“子滕公子思慕伊人红妆”。

    幸好杜少府没从侍墨口中听到“妖君”二字,否则就该惊诧呆然了。

    所以,一边点头一边细品那番对话的杜少府,至今都还认为“子滕公子”是个人。

    “奇了。”侍墨看着沧润,“单就我的披帛在飘,妖君的衣袂却不飘了。”

    侍墨这话倒是让杜少府听懂了:县令大人说沧润是妖、风光玉赞府说沧润是妖、王子安说沧润畅行三界懂法术,所以我们的杜少府也相信沧润是妖。

    “嗯。”沧润的笑容让她仿佛脱出海风之外,如沐春风,“到时候侍墨来褰煗,我答谢你。”

    “咦?”侍墨像个小孩子般喜悦,“妖君为什么谢我?难道是之前的事情被妖君算到了?”

    “是啊,原本该我吃的瓜子酥却让别人吃了。”沧润遗憾道,随即又在眼中流露出期盼,“侍墨打着心底里乐意重新为我再做一份,我高兴。侍墨,谢谢你,你做的糕点好吃。”

    “沧润妥妥一个小吃包。”与时笑道,“侍墨你欠着他一份瓜子酥,来日他回报你的却是连我们都不知道、猜不透的好东西。”

    侍墨道:“我跟着主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近距离看妖君吃饭的样子。其实对我而言,这就够了,就等于我的心意已经完全传递给妖君,妖君也收下了。”

    “咦?杜少府,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侍墨觉得杜少府脸上的表情不对劲,“我说的‘心意’是指点心,你理解成什么了吗?”

    “姑娘,请恕昀贺多说一句,沧润公子跟悦荷小姐之间,彼此一见钟情……若是你跟沧润公子在‘千暖’这个地方,因为一盒糕点而生出千丝万缕的感情来,恐怕悦荷小姐会伤心不已。”

    四君子都笑了,侍墨也一样,她笑道:

    “侍墨终身不嫁,只专心伺候驭影主子一人。杜少府,你别拿凡人的脑回路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在大家的话题之外,王子安却出乎意料地理性,他问:

    “沧润兄台,先前那件披风,怎么不见你穿着过来?”

    沧润道:“我觉得这样穿就好,四君子都穿白衣,各有各的风度——与时优雅、紫藤灵动、驭影新奇。我要是再多加一件披风,反而显得不合群、不协调了。”

    侍墨道:“妖君怎么不说自己的风度?在侍墨看来,妖君这身白衣:素净脱俗,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别致。”

    面带悔色,王子安对沧润道:“子安之前要是说错了话,惹你落泪,并非子安本意,还请沧润兄台多多包涵。”

    沧润和缓道:“没什么,我只是被海风吹的难受而已,就去那边暖了暖身子。”

    王子安挂心道:“可是……你明明流泪了。”

    沧润解释道:“那是因为眼睛进了沙子。”

    紫藤惊讶:沧润,你怎么也找了个这么不像样的理由?海岸的沙子湿润,风吹不起来的。

    终于到了分别时刻。

    杜少府和王勃之间以文人之礼而别,倒也干脆畅快,不会离情泛滥、依依不舍。“时润藤影”四君子和王勃之间以友人之礼而别,相互勉励,相互珍重。

    与时从袖中取出一张沾水不湿的图纸,交到王子安手中,道:

    “王勃,你别乘大客船,换乘我们四君子唤来那艘小船吧!然后,我希望你按照我画给你的路线走,明白吗?”

    王子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

    紫藤不放心,又进一步指着图纸,提醒王子安道:

    “与时勘查了好多次南海的海貌,才做出了最佳行船路线,王勃,你千万别自以为是,在渡海途中,突然心有所感就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妙语连珠,连船给走偏了都不知道。”

    “紫藤兄台放心。”王子安神情坚定道,“我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让自己出一点差错。”

    紫藤摆摆手,道:“我是四君子中年纪最小的,所以你别叫我兄台,改口叫我‘子滕公子’吧!”

    “好。”王子安点头道,“那以后我就跟昀贺一样,管你叫:子滕公子。”

    王子安左脚刚踏上船,杜少府不知怎么地就拉住了挚友的衣袖,满目忧思道:

    “浪花好像比先前高了,这样下去,行船恐怕更难啊。”

    王子安一愣,放眼向前方海面望去,杜少府所言果然不错。

    但是脚步既出,又哪有收回的道理?王子安便挣脱了杜少府的手,带着满腔的勇气进到船舱里面去了。

    小船里面十分简洁,只有一个卧榻,一捆绳索、一个药箱、一袋碎石。

    除了卧榻以外,王子安对其他三样东西是不解的,可他还没来得及问,船便已经向前行进了。

    “杜少府,你没听过一个词吗?叫做:人定胜天。”侍墨镇定自若道,“所以,乐观一点,王公子此行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杜少府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船,道:“托姑娘吉言,如此甚好。”

    “我虽是一女子,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明知前路艰险,勇者临危不惧。”侍墨从容道,“不像你,心里面千千万万担忧,就差把所有坏情况都想到了。我问你,担忧有有用吗?能改变劫数吗?”

    杜少府摇头,“无用。不能。”

    “那你就放下心来,在这等消息。我主子他们商议完毕,也要出发了。等四君子回来,你就知道王公子渡海途中都经历了什么了。待以后听些乘风破浪的大快人心之事,不是比你现在瞎想些可怕的不祥事好吗?”

    “是,姑娘说的是。杜某这就把烦恼忧思全部扔掉,以明亮心情目送子安渡海。”

    出发前,驭影对自己的小魔侍交代道:“侍墨,你留在岸边保护杜少府。”

    侍墨应道:“是,主子。”

    驭影又用传心咒对侍墨道:“若是我们许久未回,你就先带杜少府回之前他与王子安同住的客栈;若是等待一天仍未见我们过去汇合,那就让杜少府先行返回蜀州去。侍墨,你记得,一旦没有我们的消息,你别回魔界,也别去十遇宫,你去褰煗宫,沧润已经交代过此方和彼方了。”

    侍墨以心应道:“是,侍墨记下了。”

    “多谢四位君子,一路顺风!”

    杜少府刚道完一声谢和一句祝愿,便和侍墨一起看着“时润藤影”四君子消失在茫茫海际了。

    船至海中三分之一位置,王子安忽然听得几声呼唤,是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由远及近而来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再细听音调,王子安有种感觉:此声非人类之音。

    王子安牢记四君子的叮嘱:抵达对岸之前,非必要不踏出小船一步。他便继续呆在船舱之中,对外面的声音不听不闻。

    忽然之间,一阵狂风刮过,伴随着几阵猛烈的海浪拍打船身之声和一阵乱人阵脚的晃动,王子安右手侧的船窗就被掀开了。

    王子安不由自主地向外望去,乃是两位高冷居上的男子踩着一朵云雾停在半空当中。

    来者各着蓝衣和青衣长袍,头戴神仙身份象征的白玉仙簪,模样却并不友善,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舱内的王子安看。

    王子安仰着头,客客气气问道:“二位仙家有何指教?”

    “指教?”靠左站立的南海神君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哪敢指教天下第一才子王勃啊?”

    王子安双手紧抓着船窗边栏杆,又问:“那二位仙家为何挡我去路?”

    靠右站立的果物神君道:“我等为执行命令而来!”

    王子安惶恐道:“我何曾触犯天条?竟惹得二位仙家亲自出马?”

    南海神君无意多与王子安废话,只一针见血道:

    “如今,我们便是来取你的性命的,王勃,你等着受死吧!”

    听到了一个“死”字,王子安面色大惊,问:“我所犯何错?”

    南海神君细数道:“你自恃才高,文不择言,字里行间处处与天比高,漠视天帝威严,难道不是犯错?”

    “那都已经过去了!”王子安诚心道,“如今我已经洗心革面、不再当一个狂人了。”

    “晚了!”果物神君指着眼下的凡人道,“王勃,天帝和魔皇要你经历这番劫数,你又如何能过逃过?”

    王子安的紧张程度加深,恐慌问道:“我几时惹过魔皇?”

    果物神君觉得可笑,问:

    “魔君驭影,乃魔皇傥刺麾下第一臣子,你竟不知?”

    王子安下意识地用手一握腰间的水晶环佩,道:

    “即便驭影兄台身在魔界,在我心中,他就是个‘可谈四艺、可舞刀剑’的真君子!”

    南海神君大声道:

    “魔君驭影是受魔皇之命,攻你心魔,取你性命的!”

    王子安坚定不移道:

    “胡说!魔君驭影跟妖君沧润一样,是护我周全的!”

    “沧润”的名字,王子安不提还好,这下子提了,就是真真惹恼南海神君了。

    南海神君原本还想在王子安面前骂几句沧润的不是,却被果物神君拦住。

    果物神君在南海神君耳边道:

    “如今驭影沧润同流合污,非要辱你使命来保王勃平安,王勃也真以为有那几个妖魔在,自己就平安了,所以不把你我二仙放在眼里,只顾巴巴地将驭影和沧润当好兄弟。你也不必向他言明沧润妖孽的本性,还是执行任务要紧!”

    南海神君如同给了王子安机会一般,煽动道:

    “王勃,你还不如自己跳入水中,慷慨赴死,留下一个‘天妒英才’的好名声。”

    王子安却十分冷静,神情坚毅道:

    “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就是对不住父亲、对不住‘时润藤影’四君子,也对不住侍墨姑娘!”

    南海神君瞪了王子安一眼,冷漠道:

    “你倒是能把‘四妖魔’的名字记清楚。可惜,他们渡你便是逆天——逆天便是有损修为,说白了,他们与你同罪!”

    果物神君又在南海神君耳边道:“不如你我暂且先放王勃一马,等他行船到南海正中央时,再收拾他不迟。”

    南海神君略一斟酌,同意道:“好,我就姑且让王勃多活片刻。”

    不再理会窗后的王子安,这两位神君腾云一返,朝“时润藤影”四君子的方向折途而去。

    南海海面之上。

    当着四君子的面,南海神君忍俊不禁,问道:“二皇子和诸位妖君魔君穿成这样,却不与白无常抢差事?岂不让小神笑话?”

    小神?笑话?

    沧润清冷地问:“神君何需这般自谦与讽刺?”

    南海神君手指向下,指着海面波涛交错之处道:“沧润,你要是敢踏过脚底界线一步,我和果物神君就给你好看!”

    果物神君看着沧润柔弱的身子骨,发出阵阵笑声,心想:

    这个五谷妖君,的确就是用来“看”的,一阵狂风就能将他吹跑,一墙高浪就能将他卷走,难怪要站在正中央被与时和紫藤“保护”着。

    “沧润,你如果识趣,就乖乖地认个错,自己回去。”南海神君脸一冷,威胁道,“否则的话,我们就开打!”

    认错?向你们?

    我做不到。

    “既然两位神君彻夜长谈,已经算到了我会护王勃周全,对我的印象也差到了不可复加的地步,那沧润就只能我行我素了。”

    沧润不愠不怒。一副冰清玉润模样。

    “我行我素?沧润,你这个乱臣祸水!”

    南海神君大骂了一句。

    “我是不是乱臣祸水,三界和天下自然会给我一个公正评价。”

    南海神君如此恶言相向,不懂生气,也不会生气的沧润,确实是个性情难得的好妖君。

    可是,正是因为不会、也不懂如何用“生气”来排解心中情绪,沧润的身子骨又越发冷了。

    此时的沧润,就好像是一棵泡在冰砖里的兰草,不香不曳,经寒易凋,身子骨只剩下意志撑着。他没有告诉与时,也没有告诉紫藤和驭影。

    “沧润……既为妖,你夺妖界尊王信任,坏妖界朝纲秩序,俘天下女子芳心;既为臣,你轻则‘颗粒无收、饿殍载道’毁大唐天子江山社稷,重则挑弄风云‘哭笑悲喜、皆被注目’乱三界时局,岂非坐实了‘乱臣祸水’之名?我等天界十二神君,无一不曾上书天帝,请求大告三界,将你除之而后快!”

    “为臣百年,心系三界和天下社稷百年。在我之前,在‘五谷妖君’这个位置上,历任妖君不敢承担的责任,如今我沧润来担,我不能辜负了自己的本心,这就是我身为臣子的宿命。如今天下社稷兴旺、政通人和,十二神君却觉得我该杀?那就拜托你们再多向天帝上书几回吧,沧润候着。”

    “哼,什么‘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当谨奉社稷以从’,好个假惺惺、心系大唐天子江山社稷安稳永固的沧润妖君!我看‘社稷之忧’、‘社稷之患’、‘社稷之危’这些词才是为你而造、因你而生的吧,沧润?”

    “真可惜,两位神君眼中和心中只装着天帝权威和自我利益,所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沧润说的每一句话、沧润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而我,除了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之外,却还容得下三界和天下一切,愿尽己所能帮之、助之、共处之。”

    两位神君被沧润说的震怒,异口同声道:

    “妖言惑众!如此妖臣,不诛不快!”

    沧润左手背在身后,悄悄运行内力支撑身子,哪怕知道没什么用。

    南海神君目光如剑,狠狠逼问驭影道:

    “魔君,你最好现在就想清楚:是不辱魔皇使命,跟我与果物神君一起,合力把王勃收拾了?还是跟所谓的‘君子’们一起,逆天行事,自损修为?”

    见驭影不语,南海神君复大声强调道:

    “自古以来,逆天者亡,无一幸免!”

    何谓逆天?天意从来无错吗?驭影果决道:

    “我跟与时、沧润、紫藤想法一致,神君不必再问。”

    “那就休怪我们对王勃不客气!”

    说罢,南海神君挥手叫上果物神君,便向王子安的行船方向腾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