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太后丧仪
李显本就跪在永和殿灵柩前，听到皇帝的呼唤，跟着匆匆进入偏殿。待皇后被安置在床榻上，他就在榻前跪下为其诊脉。
李显身为太医院院使，诊脉心细。萧承宇对他还算放心，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满是皱纹却净白的手搭在尚景若的手腕上，李显凝眸沉思。片刻，只见他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再三点头后，跪在萧承宇身前如释重负地开口，“微臣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已有了身孕。”
“真的？脉象如何？”惊喜来得太突然，原先满脑愁绪的萧承宇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还不能消化，手足无措地看向床榻上昏迷的尚景若追问，“皇后何时醒来？”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是因体力透支才昏睡过去的，休息片刻就会醒来。胎儿脉象稳健有力，约莫两个月了。”
“嗯！”萧承宇想着接下去还要守灵哭临，皇后的身子还不一定能承受，便对跪在地上的李显道，“此时永和殿少不了皇后，可有孕之人亦不能太过伤神劳累，此事交与你去安排。”
“微臣遵旨。”李显拖着年迈的身子退出去，深谙皇宫生存之道的他怎会不知此事的难处。
皇帝是心疼皇后有了身孕担心守灵伤了身子，可又怕文武百官对皇后缺席守灵指指点点。所以皇后有孕之事需隐晦地招摇出去，得让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李显当下便招来太医院的人在命妇休息的偏殿前架起了炉子熬制安胎汤药。
偏殿内得知自家主子有孕的琉璃等人亦是十分高兴，红袖跪在榻前为尚景若轻轻揉着膝盖，“皇后娘娘的膝盖都跪红了。”
一炷香时间后，尚景若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满目怜惜的萧承宇，“阿宇，我这是怎么了？”
“饿了么？我已命人去御膳房端来了些吃食。你赶紧起身吃一些，才有力气。”
尚景若撑起身子，想起宫中礼节，便问道，“可以吃么？”
好像按照规矩是不能的吧？她还想开口却听到萧承宇轻柔地说道，“你不吃，肚子里的小家伙可受不了。”
“肚子，小家伙？”尚景若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上惊讶地开口，“阿宇，我是有了么？”
“嗯！”萧承宇将其揽入怀里，大手亦轻轻按在尚景若的小腹上。
她小产后，他所有的内疚与自责此刻才算释然，“咱们的皇儿又回来了！”
尚景若笑着转头看向萧承宇，瞥见他明亮的双眸下隐隐泛着青色，更是心疼不已。
“阿宇，你莫要太伤怀，这皇宫里有逝去，便亦有新生。我不能少了你，皇宫亦不能少了你，大齐更是少不了你，如今还多了咱们的孩子不能少了你，你需振作起来。”
萧承宇紧抿着嘴，双手紧紧搂着她，将头靠在她细软的乌发上，轻轻点头。
尚景若亦伸手拥住萧承宇的窄腰，语气极尽温柔地安抚，“阿宇，我知你没有见到程太后最后一面十分自责。为人父母在世时便时时担心儿女，死后仍愿保佑他们事事平安。若程太后在黄泉之下知你执着于此无法释怀，亦不会心安。儿女即便是错了，哪有母亲会揪住不放呢？母子之间本就不会有嫌隙。”
说到这里，尚景若松开萧承宇牵起他的手安放在自己小腹上，劝道，“阿宇，你我亦即将为人父母，不如将对逝者的亏欠弥补给来者，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知你心意。”萧承宇点头，看着尚景若的眼神更加缱绻，“你从此刻起就在偏殿内休息，每日三次哭临时出来就好。”
“嗯，我都听你的。”
红袖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尚景若闻到香味肚子就咕咕直叫，一碗燕窝粥很快见底。
不一会儿庆福进入偏殿询问，“陛下，湘南子入宫了，内务府请示可否做法事？”
萧承宇轻拍了下尚景若的背道，“你在此地休息，我要出去了。”
他对自己百般小心关注的样子令尚景若心里洋溢着暖意，她乖巧地点头目送萧承宇离开。
尚景若躺下不久后就听到外面陆陆续续地响起了诵经的声音，应是湘南子开始做法了。
她记起与萧承宇自月城回来后入宫避寒时，正值下元节湘南子入宫做法事，她亦在受邀之列。彼时程太后虽与萧承宇不亲近却还是端着准婆婆的架子提点了她几句，亦将长公主的嫁妆相赠作添妆之礼。
人就是非常奇怪，活着的时候想不到她的好，一旦离开了，所有的好便涌上心头了。
想必跪在灵柩前的萧承宇也与她一样的感受。程太后生前信奉道家法术，只愿湘南子的法术能超度她的亡灵，让她忘记生前病痛的折磨。
虽说在偏殿休息，可尚景若到底也没能再入睡。
到了午间哭临的时候，琉璃和红袖便扶着她出去。
她走到萧承宇身边，一双腿刚刚弯曲，就感应到了一股奇怪的视线。
凭着直觉望过去，只见一穿着黄色道服的中年男子正阴恻恻地盯着她看，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令人背后直冒冷汗。
盛夏时节，她的手臂竟隐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头凉到脚底。
此时湘南子开始与众道士吟唱《过桥偈》，只见那人缓缓收回凶狠的视线加入其中。
“嗯？”萧承宇伸手扶着她跪下，尚景若对着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跪在铺垫上的尚景若惊吓之余又觉那眼神有些熟悉。
百官哭临，声音震天，她的思绪被打断便再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
恢弘的场面很快将她感染，她顾念腹中的胎儿不得不隐忍克制。
而同样怀有身孕的萧翎柔此时却在隐秘的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晕厥过去。
樊野不得不带着她进入偏殿的另一间厢房休息。
四日之后，文武百官每日哭二次，王公以下每月哭临三次。京城之中东西街集市全部闭市，就连一向嚣张至极，不受朝廷管束的浩瀚酒楼也紧闭大门。
举国沉浸在一片哀悼之中。
第六日起，萧承宇恢复了大朝会。边境战事未平，他就下旨命钱甫林将军带着忽天阔回拿桑收复王位，并助张崇民一起平息哈密战事。
二十七日后，太后丧仪结束。萧承宇念及母亲与程太后生前姐妹情深，便将她的棺椁安葬在圣康皇太后旁边的墓室。
太后丧仪过后不久，边境传来大捷的消息。哈密举兵之事已被平息，忽天阔在钱甫林与张崇民两员大将的支持下夺回王位。上任拿桑国王当日他就与大齐签下和平条约，岁岁进贡。
时节已经进入盛夏，尚景若怀孕后就十分嗜睡。想起上一次怀孕，她也是每天都觉得睡不够，当时还以为是春困的缘故。
自小德子被江源好好关照了一番后就变得十分老实。今日他拿着从宫外送入椒房殿的信件，匆匆到了寝殿外，讨好地对红袖说道，“红袖姐姐，麻烦你将此信送进去，奴才就不进去了。”
红袖对愈发胆小的小德子笑了笑，“真不知你究竟如何得罪了主子，竟这般小心翼翼！好了，我替你送进去便是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小德子暗暗想着，皇后娘娘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说不定还得益于他从李贾奇那里顺回来的奇书。
想着自己也算是为大齐天家大事贡献了一份力气，心里油然生起一股自豪之意。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龚家小姐自月城派人送了信来。”
“龚家小姐？”迷迷糊糊中听到龚裳的事情，她立刻清醒了，撑起身子道，“是裳裳姐的信？”
“正是。”红袖将信递给还在床上的皇后。
尚景若迫不及待地撕开，几行娟秀的小楷工整地呈现在她眼前。
“景若：
见字如晤，分别半年，惊闻宫中巨变，你千万要节哀顺变。听爹爹信中提及你已有身孕，恭喜。我与秦瑞彼此情投意合，婚礼定在农历九月初八月城秦府，望你参加。如若抽不开身，我亦能理解。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龚裳”
信中所提是大喜，尚景若原本担忧的心亦跟着激动起来，转身对一旁的红袖说道，“龚家小姐订于九月初成亲，咱们也需给她添妆才是。”
“龚家小姐那时可送了皇后娘娘不少银票与京中大宅，不知皇后娘娘想送龚家小姐什么？”
红袖的问题让尚景若想起龚赏特别赠送的套装，想起萧承宇那日几近痴狂的折腾，她脸上依旧感觉火辣辣的。
“龚家小姐不缺钱，所以需要好好思量一番。送礼贵在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断肠草的后遗症恐怕龚赏时至今日还未知晓，她需从这方面入手。彼时在月城，也没有几个大夫能帮上忙。如今皇宫中有整个太医院可以咨询，她自然要为龚裳好好谋划。
是夜萧承宇自勤政殿而归，尚景若便将信件递给他看。
为人父的喜悦很快让萧承宇从程太后的薨逝中走出，他看着手中的信件连连点头道，“最近真是喜事连连！钱甫林与张崇民已经开始班师回朝，不日就抵达京城。如今家国之事皆已处置妥当，我欲带你去南巡，刚好参加龚家小姐的婚礼。”
“真的？”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她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追问，“怀孕也没事？在孝期也无碍吗？”
“此事不宜大肆宣扬，就像咱们去德城时一般。这一次咱们坐船南下，行船平稳，对你的身子没什么妨碍。刚好月城的桂花又要开了，是你最爱的味道。”
“阿宇，你真好！”尚景若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被萧承宇揽住，“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地还这般跳脱？”
“嘻嘻…”两人嘻嘻哈哈又闹了好一阵，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