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马红进宫
宫中的马车十分宽敞舒适，还熏着清淡的栀子香，就连软垫也是锦缎制成的。不过一向爱慕虚荣的马红今日却没了心情享受，一路上提心吊胆总算到了椒房殿前。
京中的人都在说，皇后椒房独宠，皇帝是恨不得将全大齐顶好的东西都搬到椒房殿来只为博皇后一笑。马红才下马车，方一抬头就被“椒房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刺了眼，连忙伸手遮挡。
“王夫人，今日这阳光毒辣得很，赶快进殿吧，皇后娘娘可等着您呢！”小德子躬身请着马红。
今日这阳光是毒辣，不过照在身上，马红可没觉得热。她缓步迈入椒房殿，院中几棵郁郁葱葱的桂树就映入眼帘。听闻皇后娘娘最爱桂花香，自帝后大婚后，京城的贵妇们里就纷纷效仿皇后，用起了桂香。穿过挂着金镶玉宫灯的长廊，马红就走进了正殿。
“夫人请稍等片刻，奴婢去请皇后娘娘。”
“有劳了！”
平日里泼辣的马红今日很是拘谨，大概是这椒房殿奢华的布置让她十分放不开手脚。民间素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她放眼望去这满椒房殿都是紫檀木制的桌椅。
紫檀博古架上安置着粉彩荷莲纹玉壶春瓶，象牙小景，碧玺桃树盆景等无价之宝。白玉镂雕牡丹熏炉里熏着内务府密制的桂香，淡淡的清香让人沉醉。一应布置奢华精致，美轮美奂。
就连方才离去的宫女都穿着绫罗绸缎制的宫袍，可见这椒房殿是多么尊贵。她想着自己去年还想占尚家的便宜，顿觉这皇后是要来向她讨债。一颗心慢慢下沉，马红是一动也不敢动。
“皇后娘娘驾到。”
马红听到声音立刻跪下，说出的话带着颤音，“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座。琉璃去泡一壶美人醉来。”
马红一听，心下慌乱不已，美人醉？莫非是酒？她这个老太婆哪会饮酒，许是皇后娘娘心中愤愤不平所以想要将她灌醉。马红徐徐起身，偷偷瞥了一眼凤椅上的人。只见一身湖色菊花氅衣的皇后头戴点翠蝶恋花簪子，细白的手腕上戴着东珠软镯，青葱玉指上套着金镶玉护甲。
她身上的首饰不多，却件件都是上品。马红平日里混迹在京城二流的贵妇圈子，今日她总算是大开眼界了，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椒房独宠，泼天的富贵。
尚景若落座后见马红眉头紧锁，眼神闪避，一副心事重重，胆小怕事的样子，忍不住与倩倩相视一笑，然后主动喊着低头不语的马红道，“马姨？”
“皇后娘娘，臣妇在。”
“你平日里不是话挺多么？你是咱们尚家与柳家的媒人，又是母亲的表妹，何必这么拘谨？”
听了皇后的话，马红一下就明白了，皇后这是来向她事后讨债的。原是与子成无关，是她自己犯下的罪孽。
京城早就传遍了，尚景阳投湖自尽是为了贤妃娘娘。当初是她为了丈夫的官职攀亲戚，乱点鸳鸯谱，害得如今尚家失了独子。想到这里，她哆嗦着再次跪下，不断地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恕罪，饶命啊！是您母亲姚氏授意我去攀亲的，可不是我要去拆散鸳鸯的啊！”
听马红提及尚景阳的事情，尚景若心中十分伤感，收敛了笑意道，“好了，起身吧，本宫没有责怪你。”
琉璃见马红微胖的身子隐隐颤抖着，料想她是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马姨，你可知最近陛下颁布了一道废除贱籍的圣旨？”
马红小心翼翼地抬头，心下纳闷，皇后怎么又转话题了，这语气听上去也不像是要向她讨债的。方抬头，她就在皇后身边，看见了京城的红人倩倩，心下大惊，难道真是子成惹的事情？故作镇定的马红脸上扬起讨好的笑容道，“京城中人人在称颂陛下英明，臣妇岂会不知？此乃千秋伟业也。”
尚景若听了心下暗笑，要不说马红能当尚柳两家的媒人，这三寸不烂之舌就是好使，马屁拍得叫人听了分外舒服。
“废除贱籍一事陛下思虑许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施展。前段时日，东街集市的妙花社有位写话本的，名唤慕尚，写了一本《青衣》的话本，将声势造起，陛下才得以如此顺利地实施此事。”
皇后一席话弄得马红就像丈二的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她纳闷，陛下实行什么新政与她一个中年妇人有何干系？复又转念一想，皇后口中那什么话本之事，必定与子成有关！那小子整日里就爱看话本！看来他定是因那话本得罪了这两位姑奶奶，想到这里，马红顿觉头皮发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慕尚便是你的儿子王子成！”
“不可能！”
马红吓得站起身子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坐下讪讪改口，“怎么可能是子成，呵呵…皇后娘娘说笑了。子成日日被我看着，他可不敢也没这本事做这事情。”
马红说完内心还十分笃定，自己的儿子还不清楚么？子成自小胆小怕事，性格懦弱怎么可能是为陛下摇旗呐喊的冲锋士卒，也不怪周围的人称呼他一声“二流子”。
尚景若见马红是完全不信此事便笑道，“马姨，慕尚真是王子成！东街集市的妙花社是本宫与倩倩开的。王子成早已帮着本宫做事。本宫也很欣赏他写话本的才华。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虽无心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可写话本造声势也在为陛下效力。”
马红听完还沉浸在震惊中，心想莫怪那日她出门会友，大家都嘲笑子成整日与倩倩厮混在一起。敢情两人都是在帮着皇后做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她激动地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嫣红的厚唇刚张开就已改了口，“是么，皇后娘娘？莫怪我说这个臭小子怎地日日早出晚归的，原是做了这么些好事！”
见马红一双小眼中满是喜色，尚景若刚想开口再夸夸王子成，没想到马红立时就恢复了往日的健谈，令她完全插不上嘴。
“皇后娘娘，不是臣妇夸赞我家那臭小子。咱们子成从小就爱读书，你说要不是他爱读书，我也不会花那么些个银子托人将他送去无涯书院。”
说到这里，马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下，随即又想到子成已在皇后娘娘这里得了眼，她这个老娘说错些话也无关紧要，便又继续侃侃而谈，“无涯书院的先生们可都夸子成文采飞扬，通五经，贯六艺，实实在在是个好苗子！哎！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当年子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一算卦的老先生路过咱家，就说这小娃娃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吃笔头饭的人，又加之咱们子成八字丁火旺，日后可是名扬四海的大人物！丁火，可是“灯烛之火”，夜里明灯，没想到子成也能拿起手中的笔为当今圣上冲锋陷阵！哈哈，如今看来，有些事情还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咱们子成就是那蒙尘的珠玉，这是块儿宝早晚都是会发光的！”
尚景若听着马红一连串的话将王子成可真是要捧上天了，无奈地和倩倩再次相视一笑。
琉璃自小在宫中长大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憋着笑为马红端茶，“王夫人，请您用茶！”
被琉璃打断的马红正觉口渴，遂对着她点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她的眉毛顿时就飞起，口中连连称赞，“好茶，好茶！”
“王夫人，这可是美人醉！在大齐也只有椒房殿才能喝到的御茶！”
“嘿嘿，姑娘说得极是。老婆子我今日可都是仰仗着皇后娘娘的恩典才尝了这九重天上的好物！”琉璃见马红说话愈发没了边，掩着嘴笑个不停。
放下茶杯，马红一双小眼睛就在尚景若和倩倩身上一来一回又开口道，“当然啦，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咱们子成命就是再好，若没有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慧眼独具，悉心教导，哪有他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马红又觉皇后身边的倩倩也变得顺眼起来，“自然还有倩倩姑娘。我就知道徐妈妈那个没眼界的老婆子哪能留得住您。倩倩，你这容貌这才华在雅音阁那真真是忒屈才了。如今陛下明旨废除贱籍，您又帮着皇后娘娘做事，想必是比咱们子成厉害的多了去了。我听徐妈妈说起过，江太医欢喜你，想来你也是有福气的命！哈哈，总而言之，子成能与你一起共事，我真真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马红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完全忘了自己来时对倩倩的偏见。
马红这一张伶俐的嘴，今日众人算是见识了！尚景若再憋不住笑出了声，心想王子成定是随了母亲才有那写故事的能力。
马红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夸张生动，声音抑扬顿挫，十分逗趣，好在她品性不坏，不过是有些乡野农妇的攀比与虚荣之心，这些对尚景若来说都无伤大雅。
为了让王子成更好地为妙花社效力，尚景若违心地恭维道，“马姨，本宫听你说来说去，却唯独漏了一个最大的功臣！”
“最大的功臣？”马红自认为拍马屁的本领一流，方才她早已将众人都夸了一通。皇后却说少了一人？她飞速地转动着脑子，可怎么也想不到漏了谁。
尚景若见她头一次吃了瘪，失笑道，“马姨你呀，独独漏了自个儿！王子成能有今日，马姨你当属头一份的功劳，没有你十月怀胎，没有你不辞辛劳的抚育他长大成人，哪有王子成的今日。”
马红闻言笑得更甚，脸上的皱褶也愈发得深了，心里得意极了，微微晃动着臃肿的身子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抬举我了！要不说，您能当皇后娘娘，咱们只能当村野农妇！您这气度与嘴巴就是比咱厉害！莫怪您能椒房独宠，怕是当今圣上也被您哄得整日乐呵呵的！”
“王夫人，慎言！”小德子笑着笑着听到马红开始拿皇帝打趣了，赶紧出言制止。
“哦！”马红连忙捂着嘴，点头，“对，慎言，慎言，慎言！多谢公公！”
“无碍，小小玩笑无伤大雅。马姨，今日本宫召你来椒房殿就是为了此事，王子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马姨，你日后可不能再打骂他或者将他关起来了。儿子大了，当娘的就该放手了。”
“哈哈，皇后娘娘说的是！放手，放手，我一定放手！”马红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应下。
“马姨，你惯会说好听的话，让人听了高兴！可这好听的话可不能光说给外人听，你也该说些王子成听听。儿子做事，你这个母亲要鼎力支持，他才能成事儿！”倩倩听了这么多，这会儿才开口劝道，心想平日里王子成畏畏缩缩怕是受他母亲迫害颇深。
“对，倩倩姑娘说的是！我今儿个回去就将他放出去。子成，子成，他今日才算没有辜负我给他取的这个好名字！他如今已经成了，我岂会再拘着他？”
马红今日得皇后召见，脸上那可是贴金的事情。如今有儿子和皇后撑腰，她日后还怕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混不出个名堂？
马红又说了几句，尚景若便命人将马红送回府中，并赏赐了些美人醉，蝉翼纱，珠宝等物件。
次日，全京城的名流贵妇们竟全知晓马红昨日得皇后召见进椒房殿受赏之事了。众人不解，皇后之前不是与王家有过婚约么？照理说为了避嫌，该是远离马红这样的人，为何偏偏还要抬举她？不过众人即使猜不透，也得跟着风向走。于是，京城顶级的贵妇圈子里有了马红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