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疯子
大学开学的第一天，魏冉拖着行李箱穿过热闹的人群，她拒绝了大二大三学长的帮助，一个人找到了寝室上去放行李。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外面两个卫生间，宿舍自带洗衣机空调，环境还算不错。
魏冉是第二个来的，有一张床铺已经放上了行李，魏冉选了靠近卫生间的那边床，收拾好了床铺挂好床帘，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来全了，四个人都是同个专业同个班的，以后上课下课都能一起出门。
大一新生的军训时间安排在开学的后一天，一批批的迷彩服站成方块队站在太阳底下练军姿，活动就是体能训练，绕着操场跑圈蹲着蛙跳，难得的休息时间个个都累得瘫坐在地上。
魏冉的班是二营八连，带队的教官是个年轻的新兵，姓郝，训练的时候严格，私底下还是个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年轻小伙子。
晚上的训练大多是练习军体拳和唱军歌，整个连的人排排坐用吼的方式唱团结就是力量，唱到嗓子都要哑了教官还是说不满意。
每个系的训练方块都是错开的，但教官总是喜欢带着自己的连队到其他连队面前嘚瑟一番。
八连旁边是七连，一半是新闻系的一半是金融系，带队的教官和郝教官关系不错，两人在晚上的训练商量了一下两个连队联谊的事情。
学生们自然是都同意的，两个连队围成一个圈排排坐好，中间空着坐着两个教官，怂恿有才艺的上来表演才艺，想交友的上来自我介绍，现场哄笑一片。
魏冉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跟着大家一起笑一起鼓掌，直到旁边的黄烨桃撞了撞她的肩膀，她才停止了神游。
黄烨桃跟魏冉一个宿舍的，就睡她对床，她眼睛看着斜对方的位置，在魏冉耳边悄悄地说：“你看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啊。”
魏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在人群中坐得板正的左子真。
一身迷彩服，戴着迷彩鸭舌帽，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众人为搞笑的节目鼓掌，他不为所动，目视前方毫无反应。
像一具冷冰冰的机器人。
自从那天过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好像回到了高三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形同陌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两个人除了今天这回，其他时间都没有见过面。
魏冉愣愣的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班上的刘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凑了个脑袋过来：“你们说他啊，我开学那天就看到了，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身边的几个女生讨论着左子真，优秀的人似乎走到哪里都会闪闪发光引人注目，魏冉不可否认的是，像左子真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光是看外表，都是一道风景。
魏冉恍惚回到高中，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发生，左子真还是那个天之骄子，自己只能在底下仰望着他。
可事实上左子真根本就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不是吗。
就算他不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也绝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仙公子哥。
左子真配不上这样的美誉，他应该揭开自己完美无瑕的假面具，或者，被别人揭开。
那一定非常丢人吧，魏冉看着他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变得玩味又恐怖，她心里在盘算着这样一出好戏：所有人眼里闪闪发光高高在上的存在，突然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揭下完美的假面具，所有人都视他为小丑。
原来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优秀是假的，整个人其实像阴沟里的垃圾一样。
左子真虽然不会因为外人的闲言碎语而造成心理上的负担，但对于魏冉来说，这倒是会让自己有一种掌握他人命运一般的快感。
魏冉早就认清了自己，自私虚伪心理阴暗，不惜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从前爸爸妈妈还在，她总是绷着一根弦，可能是绷得太紧，现如今断了，反弹得厉害，伤到了自己，但最起码，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可是要魏冉眼睁睁看着左子真重回神坛，重新回到虚荣的假象世界里，她做不到，也不能忍受这样的心理落差。
凭什么受害者家属要眼睁睁看着罪犯的子女在自己面前过着逍遥快乐的日子。
他明明应该在自己面前低如尘埃，凭什么这么的光鲜亮丽，在那么多人面前像个明星一样。
这不公平，魏冉也不会服气，她好像陷入一个诡异的怪圈，无论怎么逃怎么跑，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耳边对左子真啧啧称奇的声音还在继续，魏冉面露笑意，侧过脸插进一句：“他高中的时候就很优秀的。”
众人声音微顿，黄烨桃最是八卦：“你们高中是一个学校的？”
魏冉点点头，眼睛还落在左子真的方向，上下嘴唇一碰，决定了左子真的整个高中生涯：“他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特别厉害，不过嘛…”
她的话停在梗节上，更吊人胃口，几个女生团团围上，好奇地问：“不过什么啊？”
黑夜中，只有月光和操场的路灯照在魏冉脸上，她半张脸在光明中，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微微偏头，一暗一亮的光线在她脸上形成一道分界线，一半是笑容，一半是邪恶。
“他家里好像有点事了，他爸爸害死过人。”
几个女生没料到是这么重大的事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是被吓到了，愣愣的收起笑脸：“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啊。”魏冉别过脸，脸完完全全融入进黑暗中：“他爸爸把别人推下楼，害死了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讨论左子真的话题到此结束，魏冉知道不管她们信与不信，都不会对左子真有那么大的无脑憧憬了。
为期十四天的军训枯燥乏味又疲惫漫长，烈日炎炎之下再多的防晒霜都不管用。
七连因为是两个专业错开组队，人比较多，队伍比其他连队还要多两排。
左子真因为个子比较高外形又好的原因被放在了前面带队，练军体拳也拳拳到位标准得很，深得教官欢心，每次连队里展示都让左子真上去，久而久之，惹了不少桃花。
左子真晒得黑了点，反而更显魅力了，小麦色的皮肤健硕的肌肉，体训的时候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
跟左子真示好的女生不在少数，他都礼貌地拒绝了，惯用的伎俩都被魏冉看在眼里。
他们虽不在一个班了，可左子真实在太引人注目，想知道些什么，稍一打听就能从某些八卦伙伴中探听一二。
黄烨桃她们偶尔还会跟魏冉说几句左子真的事，显然对她说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是可信度太低，魏冉也不急着证明什么，只在话语结束的时候来一句左子真的高中往事。
久而久之，左子真觉得身边讨论自己的人变多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信息传播得太广，那些男生早就看他不顺眼，不管真的假的都来掺和一下。
更甚至，在左子真面前说起那些传言。
高中时期那些流言蜚语让左子真早已练就了一副铜墙铁壁，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反倒更加激起了那些人的恶趣味。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流言出自谁之口。
谁还能那么清楚左子真的事情，又有谁会那么恨他，只有魏冉。
那天七连和八连联谊，左子真分明看见魏冉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又看。
当初报志愿是不想和她分开，还是和她在一所学校，现在倒尝到了苦头。
不过魏冉这个人，就算左子真逃到天涯海角，她还是会像个魔咒一样困扰着自己。
这是他欠魏冉的，他们一家都欠魏家的，他没办法偿还，只能一步又一步地退让。
如果魏冉和左子真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他或许还可以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以正常的态度来对她。
或许会在她传播那些流言的时候制止她，在她欺负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反抗，最起码不会活的这么狼狈。
可左子真爱她。
所有事情一旦扯上爱情，就是稀里糊涂一团乱麻。
他爱她，所以一再退让一再地容忍，妄想自己的妥协会让魏冉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然后两个人重归于好。
这确实是种妄想，就算魏冉是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极端纠结的念头，她也不会和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没有避之不及就不错了。
所以她像瘟疫一样蔓延在左子真身边，病态地用自己的方式对他施以报复的行经算不算是一种爱呢。
这么不算呢，恨也是因为爱啊。
左子真贪恋魏冉所给予自己的一切，恨也好怨也罢，都因为是她，那些行为都自带上粉红幻想。
所以那天那个女生跟左子真表白，被魏冉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间撞见的时候，左子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甚至还在心里期待，期待魏冉会不会为了自己冲冠一怒。
那个女生告白的时候魏冉就站在旁边，实在是有些突兀，等她说完了，左子真还没说话呢，魏冉直接来了一句。
“这位同学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个左子真的爸爸是个杀人犯，他也不是你理想中的好人。”
女生愣了好半天，下意识地认为魏冉是自己的情敌在挑拨离间，傲着脾气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流言我也听说过，都是你传出来的吧，你可真费尽心机啊。”
女生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看透了魏冉的模样：“你喜欢他我可以理解，可得不到就要毁掉就不对了啊。”
“她说的是真的。”
两个女生同时看向左子真，魏冉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那个女生完全傻了：“左子真，她，她在胡说八道，你怎么能向着她…”
“我没有向着她。”左子真单刀直入：“她说的都是真的，而且…”
他完全没看那个女生，一直望着魏冉：“她是我女朋友。”
又是这样…魏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每次都是别人冲自己发火，左子真再出来替自己解围，好像多英雄一样。
那个女生哪受到过这样的左右夹击，气急败坏地指了指他们俩：“你们，你们两个神经病！”
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开了，不过事情的版本却不是按照魏冉所想的那样发展，反倒是她自己也尝到了深陷流言的烦恼。
大概就是魏冉爱而不得，发疯一样在学校里说左子真的坏话，不惜通过编造谎言来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爱而不得，发疯，谎言。
每一条都是人们侃侃而谈的资本。
大一新生就搞得那么热闹，只不过传播面太广，众人也只是图一乐，很快事情也就失去了娱乐性。
毕竟大学时间都很宝贵，这种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
但还是挨不住某些人在魏冉面前阴阳怪气，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些听腻的话，魏冉起初还会与她们辩解几句，现在也懒得理了，那些人自讨无趣，也就纷纷离去。
黄烨桃倒是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戴着有色眼镜看魏冉，和她的关系一直不错。
那次在食堂，又有人来找茬。
是生活得太滋润还是太想看魏冉整出什么大动静供人笑话一阵子，几个人坐在魏冉和黄烨桃身后拿腔拿调的。
魏冉本不想理，黄烨桃却说自己认识那个带头的女生。
金融系的，跟左子真一个班的，由于黄烨桃和她们同个社团，所以熟悉。
据说那个女生表白左子真被拒，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找魏冉不痛快。
弄了半天，还是因为左子真。
魏冉无心应对这些人，她的目的只是想让左子真难受，跟那些女生没什么恩怨。
只是那些话越说越不堪入耳。
“有些人啊，得不到就要毁掉，要不是因为她啊，左子真怎么会一直闷闷不乐，把人家搞成这个样子，自己还有什么脸待在这啊。”
“就是有病，别人不喜欢她，估计是发癔症了。”
黄烨桃都听不下去了，魏冉却无动于衷，吃完了午餐，站起身去倒剩饭，经过那张桌子的时候，被人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还好她眼疾手快撑住了桌面，要不然就是给那些女生看笑话了。
那个带头的女生捂嘴笑了一下，魏冉转过身，还不客气地扬起她面前的托盘，将食物全部倒在她身上。
“你干什么？！”女生猛地站起推了魏冉一把，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神经病！”
跟她一起吃饭的几个女生也站了起来为她讨公道，你一句我一句的把魏冉说成是一个随时都要动手的疯子。
“真是神经病，怪不得左子真不要她。”
整个食堂的人都望着这边，等待着一场好戏的发生。
众人瞩目的魏冉，眼神平淡如常，等那些那些女生叽里呱啦地说完了，才缓缓开口：“神经病也有神经病的好处啊，比如…”
那几个女生收起了声，魏冉抿嘴笑了一下：“杀人不用坐牢。”
被泼了一声饭菜的女生强装镇定，声音却抖了：“你，你什么意思啊，你吓唬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