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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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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结束了。”

    ——不, 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陈家老宅很安静,但是阮颂知道, 没有一个人会安心入睡。

    韩其洗了一个澡, 换了一身崭新定制的黑衣, 阮颂为他带上黑色领带,纤巧的手指灵敏打了一个温莎结。

    手指松开的时候,她轻柔的手顺便上移替韩其整理好衣领。

    “好了。”她说。

    韩其嗯了一声,手按住她的手, 很快滑落松开, 他没说话,走向楼去, 一楼大厅早已等满了他的同伴,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专门负责通知的景田正在用他一贯温文笃定的声音一个个通知韩费凡的亲友。

    “是的, 计划停灵后送到玫瑰公墓。”

    “下葬时间是在三天后,一切按照韩老爷老家的规矩来。”

    “谢谢您对小七爷的关心,我一定转达。”

    “……”

    韩其走下去,迅速融入在漆黑人群中, 但一群黑衣黑裤的人群中, 他无疑是最挺拔而醒目的那个, 充满了上位者的自信和底气。阮颂走了两步, 停在了楼梯口,她身上仍然还穿着睡衣和外套,探头看向他。

    等楼下的人都走完了,她才走回书房,将稍微凌乱的书桌整理一下。

    书桌上, 是韩其半摊开的微旧的毕业册。

    毕业册他的心愿栏那一栏,韩费凡的照片被撕了下来,正好放在了书桌的相框上,正是一张遗照的模样。

    ——这才是韩其毕业时的真正愿望。

    阮颂看了一会,伸手阖上了相册。

    这是韩其的心结,现在,他的心结应该解了吧,但似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模样。

    ~

    韩费凡的停灵三天,这三天,韩其都不会回来。

    阮颂等到第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顺便”问小水:“你哥哥最近和你联系吗?”小水摇头,术安已快一个星期没回来了。

    阮颂便有些担心的模样:“我听东姐说韩家老宅那边的交洽好像不是很顺利,前两天还有人受伤,我看今天他们都准备去玫瑰公墓进行仪式了,要不我们去韩家看看?”

    小水被她三两下说得有些不安,而韩其对阮颂也并没有明确的禁足命令,当下便同意了。

    他们坐着司机的车到了韩家老宅,老宅里面果然人已经很少,只有张厨娘带着几个新的佣人在收拾打扫,后院的莲池旁,一个巨大的焚烧炉正在烧着韩费凡的东西,精致的衣衫,昂贵的皮鞋,就像垃圾一样,一件一件扔进去,窜起火苗,化为灰烬。

    再波澜难堪的一生,也不过是一场云烟。

    直到这个时候,看着老宅里面挂起来的遗像,看着这冗长的丧礼余迹,阮颂才真正松了口气。

    ——韩费凡真的没了。

    看见阮颂,张厨娘,不,张管家立刻颔首微笑打了个招呼。

    阮颂也心照不宣笑了笑,旧事不提,只说:“小水过来看看这边——我陪她来,你忙吧,不必理会我。”

    张管家一走,她立刻让小水去打听情况,自己抓紧时间去了后院原来住的地方,找来找去,竟然还真的被她找到了自己以前藏的东西,一样不少,一样不差。

    阮颂将身份信息和钱裹起来,拍干净忍不住放在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连忙装了起来,再装作只是很随意到处看的样子,闲着在房间里面走了几步。

    一段时间不见,后花园里的金链花和草坪长得更好了,长长垂下来,就像碧绿地毯上悬挂着漂亮的珠帘,金莲花下还放着软椅和吊床。

    阮颂忍不住走过去,吊床旁边的小方凳上还放着残留的酒和食物,甚至还有一壶茶——大概是守灵的年轻人们留下的。

    吊床旁的软椅上扔着一条领带,那是韩其的。

    她在软椅上坐下,缓缓靠向后面,仰头看着金链花上面的缝隙留下的阳光。

    从这个位置看上去,天际无边无尽,心情也缓缓平静。

    就在这时,前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她坐起来,看见小水小跑了过来。

    还真被她问出一点东西。

    韩费凡的下葬遇到一点麻烦。

    按照南迈的规矩,他是要火葬的。

    但现在韩费凡的几个心腹叔伯都对韩费凡的死心存疑虑,要求进行验尸,所以虽然送到了玫瑰公墓,但并没有来得及下葬,现在正在扯皮。

    阮颂微微一愣,心里下意识有点心虚:“那小七爷呢?”

    小水道:“不知道,我忘了问了,现在要去问一问吗?”

    阮颂顿时心跳快了一拍,一个念头突突冒出来。

    她立刻坐了起来,伸手去碰小方凳旁边的茶杯,这一碰触,顿时微微一愣,茶是温的。

    “小七爷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找我?”

    接着便是一个身影从另一丛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两三天不见,他没有刮胡子,生出了青青的胡茬,愈发显出几分沉稳,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怎么过来了?”他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来。

    阮颂伸手撩开下垂花帘的手一顿,半回了身,将小方凳上端起来,送到他手上。

    他看了阮颂一眼,阮颂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就是看小七爷没回来,想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样的话在这个情景说出来,便带着几分娇气的温柔,仿佛是在说着思念一般,韩其神色微动,笑了一下。

    “没有。”他说,“回去吧。”

    阮颂又问:“韩先生……什么时候下葬呢?”

    韩其看了她一眼,虽意外,还是回答了她:“后天早上十点。”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再摁了电话,将一口都没喝的茶递回她手上:“去吧。”

    阮颂点了点头,和小水原路回去。

    这一晚上,她直到后半夜才醒来,醒来之后很困,但脑子突突的,异常清醒。

    现在一个完美的上好的机会就在她面前。

    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到处一片混乱,韩费凡留下的烂摊子必定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韩其一向功利知道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下,他肯定顾不上她。如果现在……

    她将所有的财物清点了一下,在桌上留下了一张欠条和完整的清单。

    然后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带上了小水哥哥安的那张通行证。

    再用了她化名的身份买了车票。

    目的地便是屏山。这个当年韩费凡将她带回去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世的零星信息。

    两天后,她完全适应了缓慢的火车旅行。

    第一次出远门,便碰上了友善的邻座,一路跟她介绍当地和屏山的风景。

    在屏山深处的三不管矿区里,听说又换了新主人。

    阮颂想起阿哲,心里一阵微痛。

    年少的同伴很多,但阿哲不太一样,他总是照顾她,也总是保护她。

    就跟莲齐一样。

    回到韩其身旁后,她曾恳求韩其去找莲齐的下落,而且真的被找到了,莲齐嫁了远郊一户人家,但她现在怀着孕养胎,按照她丈夫说的老家风俗,头三个月既不能见人,也不能外出,所以阮颂只能央着韩其给莲齐送去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想等好些时再见面。

    现在看来,到走了也没有再见上一面。

    阮颂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了那个人,心里蔓延起淡淡的酸涩,她喝了一口水。想着也许等韩其以新的主人的姿势完成了前期的稳定工作回到陈家老宅时,她早已想办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可能开始会很生气,但他太忙了。

    现在整个南迈权利交接,鸡飞狗跳,乱成了粥,哪里有时间来管她,而且她走的时候物品清单一一都列好的,没有多带走一块布一根线。

    他应该很快就会冷静下来,和他每次处理棘手事一样,将她放在某个文件下面,按照重要优先级处理。

    只要这样,她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

    火车缓缓进站,这是个小站,停靠的时间有限,旅客们争先恐后拿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阮颂只有一个贴身的小包,她没有拖累,走得最快。

    到了出站口,和任何一个出站口一样,外面稀稀落落站着等待接人的人和吆喝着送客的司机。

    阮颂谢绝了拉客人的好意,轻快走了出去,出站口第一个等待的人却是韩其。

    阮颂猝不及防,惊疑不定,对上他晦涩难辨的目光,她小心而又温柔对他说:“小七爷,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他身着马靴长裤,袖带扣住手腕,一手拎着飞行头盔,抬手看了一下手表:“飞机还有十分钟过来。”

    飞机?什么飞机?小车站进出口的人不多,但来往的人无不驻足观望。阮颂想,他肯定是有别的事,是为了玉石生意过来的吗?毕竟玉石是韩家生意的大头,是的,肯定是这样——但有些意外,看见她,好像韩其并不怎么意外。

    阮颂也跟着看了一眼他的手表,乖巧笑:“那小七爷你忙。”

    她说完,硬着头皮,抱着她的小小包裹试图从他身旁走过去。

    错身的瞬间,他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摘下护目风镜,微阖了双目睁眼看她,肃然俊美得脸上缓缓勾出一个笑。

    “说什么傻话呢。”

    说罢,他接过她的行李,随手扔开了去。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小背包滚了一圈,落在了花台旁,旁边的人都看过来,又看向那小背包,没有人动。

    阮颂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那包里面有她很多很多钱,有她照着记忆描摹的地图,有她的照片,有她的贴身衣物,更有她的希望——

    韩其伸手揽住她僵硬的肩膀,将她拥入宽大的怀抱,带着她向最前方的最大的空地而来,紧接着,轰鸣声起,天际的直升飞机正在盘旋预备降落,巨大的气流搅动所有的植株齐齐弯腰。

    登机时候,她死死抓着飞机的舱门,仿佛忽然明了一个关键,又像是某种不死心的恳求,她做最后的挣扎:“我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都不会说的,所有的,一句也不会。我全部全部都会忘记。小七爷,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的。你相信我。”

    他微凉的手覆盖在她手背,将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

    “别闹。”

    机门关上,他俯下身利落为她带上防噪耳机,替换了飞行员的位置。

    瞬间,直升飞机螺旋桨转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缓缓升空。

    离地面越来越远。

    她早就该想到,韩其这样谨慎多疑的人,怎么会相信她一句轻飘飘的保证。

    狭窄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密闭的窗户门窗,禁绝了躁动的声音,他强烈而冷冽的男性气息缭绕着她。

    阮颂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在升起来触目见到第一片云雾时,她张了张嘴。

    看着他启动,提起总距杆,直升机旋翼倾斜,升力中,高度越来越高,在足够的高度后,他将脚蹬放在中立位,直升机保持了悬停。

    明媚的蓝天半空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一手搭在驾驶杆上:“阮颂,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阮颂只觉得自己心好像有无数颗,齐齐在胸腔和喉咙里面跳动,堵住了所有的话。

    说的吗?是得说点什么。她干巴巴问:“小七爷,你那边很忙是不是?其实我这次就是出来看看——”

    此话一出,他转头看她。

    “安采娜?用这个名字买了两张票,一南一北。到屏山的票,还是中途补的。”

    阮颂咽了口口水。

    这三十六雷总打秋,秋后算账。

    所以……

    她死不承认:“我买的时候买错了。”

    “买错了?那这个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一本笔记本和散开的便笺扔进她怀里。

    那个笔记本上,是她原本藏在学校储物柜里的小本子,笔记本很普通,和日常的笔记记录本一样,只是上面的字是日语和西语还有汉字交错的书写。

    是阮颂专属的记账本。

    她总以为,韩其是个权衡清楚的人。

    所以,每一笔,从在韩家一顿早饭的明细加上估价到一本书,一双鞋子,一条头绳。都有折旧费。

    还有她积攒的东西,她的存款啊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那些被扔掉的东西。

    他说:“你最好想想,到底要准备对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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