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梦中梦
在这片令人压抑的黑暗之地范围内，翼和翔子一直躲避着那飞翔于天空的恶魔，即便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存在，二人却像被猎人追捕的断翅鸟儿般颠簸奔跑，东躲西藏。
“呜……！”
翼的潜意识里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这样莫名其妙的逃跑，可为什么身体却像不受自己支配一样，完全执行着不可理喻的行动。难道莫伊莱三姐妹在她们二人从水中逃离后，就又趁机控制了她们的意识吗？
“翼，我快没力气了……”
不对，和前次并不相同。自己跟翔子一样，也都保持着意识，与毫不怀疑自己举动的时候还是有明显区别的。而且，二人并未开口动嘴，此时此刻，仿佛是在以心电感应进行着交谈。
“肯定和那个在空中飞行的恶魔有关系。但是，该怎么办才能让身体做出攻击的举动……”
依旧处于沉沦之姿的恶魔，以缓慢的速度在空中飞行。对于此时的二人来讲，它没有主动袭击过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翔子，你有办法召唤仲魔出来吗？”
“我刚刚被你制止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我手里的手机突然就不见了……”
双腿精疲力尽的翔子摔倒在了地上，她已经没力气爬起来了。
“好累，好困啊……我要睡了……”
而此时，体力上远不如翔子的翼却还能继续保持着这莫名其妙的逃跑行为。这到底是为什么，翼也想不明白，但她此时必须要思考，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无意识的行为、交流的方式、消失的物品、到处都是黑色的东西、身体状况和现实有所区别……”
翼在跌跌撞撞的行动中，也开始走不动路了。
“难道说，我们现在，仍然……”
终于，翼也被某个黑色的树根物体绊倒，完全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
“我们仍然……处于梦境……”
“吼吼吼，答对了哦，年轻人！”
一股熟悉的老树皮之声传入了翼的耳中。没想到，绊倒她身体的树根，居然是阿尔王的腿。
“原来是你搞得鬼吗？”
“年轻人，别误会我了！我也是被那恶魔——许普诺斯，给困在梦境里了。”
“就没有办法对付它吗？说起来，你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做了。我被它控制，为这附近大地上的物体施展了黑森林的遮蔽魔法。只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只是单纯变得很黑而已。”
“麦布女王没和你在一起吗？”
“它可是梦之夜魔，妖精仙后。这种程度的梦境困扰，反而是它所擅长发挥的领域。”
“那倒是让它去……打败那个许普诺斯啊。”
“它正在那家伙的梦中奋战呢。否则，许普诺斯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原来，那飞空恶魔之所以也处于类似于睡眠的形态，竟然真的也处于梦境之中。
“梦中做梦吗……还真奇怪啊。”
“与其在此感叹，不如想想办法吧。”
“我没力气再行动了，你能帮我恢复一下吗？”
“和你一样，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现在，我的身体除了在此地静坐，什么也做不了。”
翼趴在地上，继续思索着。如果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可为什么仲魔召唤不出来呢？和一般人使用恶魔召唤程序驱使仲魔作战有着最大的不同，翼可是在用身体的力量，来使役恶魔作战的。
“我的这份力量来源，就是那颗魂种。难道说……！”
考虑到翔子手机的消失，搞不好在梦境中，身外之物的存在也会被排除。
“梦，就是我们最向往的愿景。”
阿尔王有些惆怅，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们心中最重要的、最迫切达成的目的，就是我们的梦。我们最深层的渴求，我们最真实的奢望。”
“是吗……我最大的心愿，果然只是想要摆脱魂种。我真是个虚伪的人……说什么想要拯救世界，想要守护好翔子，那全都是骗大家的漂亮话而已……”
“不是这样的！翼！”
在自己也已经马上要闭合双眼，在这诡异的梦中睡去时，翼却听到了，她心爱之人的呼唤。
不是远在身后，而是近在咫尺。翔子似乎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了一般，将趴在地上的翼抱了起来。她擦拭着湿哒哒的，沾染了些许泥土的翼的脸颊，动作轻盈而有力。
“翔子……？”
“翼，我没事了。那家伙，就让我来对付吧！”
为什么，翔子是怎么恢复过来的？难道，这也只是翼的梦吗？好奇怪啊……
“翼，你难道还没明白吗？”
用有些失神的双目，翼不解的望着翔子的背影。
“梦，对我们来讲，应该是难以达成，甚至根本没可能达成的心愿，才能称之为梦。”
靠近着许普诺斯，翔子摊开双臂，周围漆黑的所有物，表层的黑暗之色如同被擦除吸收掉一样，汇聚到了她双手的手掌中心。
“我想，对于翼而言，拯救世界，只是一个可以通过努力来达成的目标罢了。那么，这就称不上是梦。”
将足够充足的黑暗力量掌握在手中，翔子让两枚不断膨胀紧缩的混沌球体互相触碰到了一起。霎时，一颗更为巨大的紫色光弹出现在了她身前。
“而我的梦，我最达不到的心愿……”
即便在梦里，翔子的眼角还是会湿润起来。她将冲击魔法的力量作为推动这颗巨大光弹的动力，向许普诺斯那无目的展翅飞翔的身体发射了过去。
“那就是，想要守护好你啊……”
与黑暗相对的，就是光明。纯粹的白色之光，在许普诺斯被击中的瞬间，包裹住了在场全员的身体。
“翔子！”
在纯粹的白色之光中，翼什么也看不到。原来，不是只有黑暗才能称之为“无”。
“翼，我在这里呢。”
没来得及回头，翼就被翔子从身后抱住。
“翔子……”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消耗了太多魔法和体力的原因，从背后搭在翼肩头的翔子，哪怕她的嘴唇距离自己的耳根已是如此接近，那声音却甚至不如她自然而然的吐息声般清楚。
“对于我来讲，守护好你，就是一件不可能达成的梦想……”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保护着我……”
“我没有……我根本做不到啊……我没办法让你不受到伤害，每次都只能为你做事后的治疗来弥补……现在的你，又拥有了依靠鲜血来使用的能力，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阻拦你运用这种力量……而且现在的我，甚至还会有想要吸食你血液的冲动，我……”
说到这里，翔子就轻啮了一口翼的耳垂。
“我不仅保护不了你，甚至会伤害你……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翼。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好寂寞……”
翼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伫立在光芒之中。比起要让自己强行适应的黑暗，此时此刻的光明则是那般温柔，绝不会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但她知道，她和翔子可不是只靠着温柔才能一直走下去的。
“翔子。梦，该醒了。”
光芒逐渐消失，魔界的昏暗景色重新映入眼帘。
“那是……麦布女王？”
被许普诺斯抓在垂下来的双手上，麦布女王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毫无反应。
“啊！”
翔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没错，刚刚的她，是在开口说话，而非像先前那样，只能发出心之声。
“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许普诺斯感知到了威胁，它的行为立刻转变为明显的迎击姿态。松开手将麦布女王丢在地上，自己背后那冻僵的血管翅膀，竟然也开始拍打起来，溅起无数的血滴，喷洒向自身的周围。
“现在，这里可不再是梦境了……那么，我更要保护好翼才行！”
将许普诺斯喷溅出来的血滴汇聚到手上，翔子感到了一股冰冷刺骨的痛。汇聚血滴的手都快要没有知觉了，但她还是继续不停的吸收着那些血滴。
许普诺斯翅膀上的血色越来越浅薄了，它还能继续释放出的血液越来越少。
“翼，交给你了……！”
翔子自己的手，似乎也丧失了血色般，没有办法发力。她将那汇聚成心脏形状的血滴聚合体，举到翼的眼前。
“不要触碰它……太冷了……”
“这样吗，我明白了。”
掏出了自己的1911型爱枪，翼一击将翔子手中的冷血之心射穿。霎时，宛如冰冷的血雨从天空中倾盆而下，许普诺斯的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坠落到地上，随后变为了紫色的雾气，散布在了雨中。
冰冷的血雨打在二人身上，使她们立即相拥在一起，互相为对方取暖。
“这不是梦哦，翔子……”
“是啊。这是个即冰冷又温暖的世界……”
另一边，位于人间的阁下，直面着充满敌意的两名前手下。
“阁下，不，路西法。你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种鬼地方浪费时间啊。”
“已经打算安度晚年了么？看来你的确老了，只不过，我们可不打算让你如意！”
黑雾瘴气夹杂着蝗虫群，朝着阁下身后冲来——
金发少女的轮椅被打翻，连同她自己一起摔向了海水中。
“嘁，还在装什么！”
顿时，佛钮司的巨大身体从海中跃出，停坐在它背上的，正是浑身湿漉漉的阁下。
“来救驾了么，堕天使们！”
单卡拉比也从荒废的游轮之中钻了出来，用那颗硕大的眼睛，凝视着帕祖祖。
“三姓家奴也好意思在这里打扰阁下？”
从单卡拉比的眼睛中，迸发出一道粉红色的射线，帕祖祖堪堪躲过，予以蝗虫群作为反击。
“阁下，要在这里……”
似乎听得了金发少女的指示，佛钮司便舒展开身体，从口中喷出大量冰雾，混杂在烟镜神布下的瘴气中。
“寒冷漆黑之夜，更是让我自在的领域！路西法，你太蠢了！”
钻入这团被冰冻的瘴气阵中，烟镜神的行动能力越发迅速。眨眼睛，它就已经冲向了那金发少女的面前。
“死吧！”
伸手刺向佛钮司背上的阁下，烟镜神的目标很明显——心脏。藏在路西法手中提包里的，一直装在里面的，翼的心脏，是它最想要的东西。
“你太不自量力了，烟镜神。”
烟镜神的手才刚触碰到提包一瞬间，一股不可轻易对抗的力量就反噬到它自己的身上。如同被地狱之火焰灼烧，被奔腾的闪电劈中般，使它感到了自然而然的死亡恐惧。
“居然连我都会感到死一般的恐惧……”
烟镜神连连后退，半跪在佛钮司背上，面朝阁下。在外人看来，这姿势简直就是在向阁下表示效忠。
“你不该贪求自己掌握不住的力量。”
金发少女仿佛第一次开口般，它的声音动听而优雅，却让万魔感到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
“我……”
“你已经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了。”
烟镜神不断后退着，未消散的冰雾像是阁下的怜悯，给予着它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
“该走了！帕祖祖！”
“嘁……！”
两团不洁之物逃之夭夭，海边又变得平静下来。
“阁下，您要回去了吗？”
坐在轮椅上，金发少女紧紧抱着那提包，像是第一次表达出了感情一般，竟然驱使它做出这种动作。
“嗯……那两人现在确实又跑到魔界去了。明明人世趋于安稳，她们却还闲不住啊。”
“阁下打算招她们过来吗？”
金发少女眨了眨眼，向单卡拉比示意着。
“属下明白了。”
两位恶魔一同告退后，海边变回了阁下孤守此地的景色。
金发少女又看了一会儿海，血色残阳正在淡去，很快，人间的黑夜就要降临了。它手只是抚摸着提包，却像是确实在刮擦翼的心脏般，感受着那依旧跳动的生命力量。
“嗯……！”
“翼？你怎么了？”
久违的捂住了胸口，但是这一次，翼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不同于翔子的温柔触觉，像是在安抚着她。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