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不猴
一间阴冷黑暗的房间内，寂静无声。四面墙壁上均设有完好如初的烛台，从未被点燃过。
一位通体青蓝色的人形恶魔静坐于房间正中，它身前燃烧着微弱的的蓝色火焰，借着微光，勉强能看清那褶皱的皮肤，它的话语声也让人感到了其十分苍老。
“你竟能来到此地，不愧是曾经被称为万神之王的奥丁。”
它开了口，用浅红色的双目直视着步入房间内的奥丁。
“吾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能胜任这名号……”
“看来，现在的你正陷入了迷惘之中。你可曾想过，是什么让你步入此种境地？”
“吾失去了很多记忆，吾无法找回那些至高无上的智慧与见识……”
那青色恶魔微微一笑，示意奥丁也坐了下来。
“不觉得这身金盔，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显得过于沉重了吗？”
奥丁并未应答。黑暗中，它的独眼凝视着前方这位老者恶魔，似乎很想得到它的点拨。
“你可曾记得，你最初为了求知求学，甘愿放弃了什么？”
奥丁当然不可能忘记，它在世界树之下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这是它到现在也依旧刻在身上的体肤之痛。
“那么，你可曾记得，为何要献出这眼睛？眼睛乃使我们开阔视野，使我们能够窥见万物之媒介。为何要舍弃眼睛，方能换来那无穷之智慧？”
“汝若是要否定，吾一直在追寻那智慧之路，便难以使吾认同……”
“当然不会。万神之王，你只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有些过于执着了。”
说罢，从那青色恶魔身后，缓缓走出三只小猴子。其中一只戴着黑色的金属眼罩，另一只戴着相同质地的口罩，还有一只则是耳罩。
“用眼睛观察世间万物，用唇齿求问未知智慧，用双耳聆听万象之声。此乃是智慧之者最为基本的求道之法，但是……”
那青色的恶魔眉头一皱，三只小猴子立刻扑向了奥丁。
没等奥丁反应过来，它便已经在霎时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它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连想要发出惊叹的声音也做不到。
可奥丁却并未对身处于此感到恐惧。它在黑暗中似乎感觉到，自己站稳了脚步，正走在平坦的宫殿大理石地板上，甚至透过金盔都能体会到脚下那份清凉。冈格尼尔的分量，在手中也变得轻如鸿毛，它将其向地面猛然刺入，大地像轻薄的纸张一样，被刺破出一个窟窿，而后形成一道缝隙，并且延绵不断的向远方持续开裂着。奥丁向裂缝的走向寻去，明明周遭是漆黑一片，也听不到大地崩溃之声，它的独眼却能追随着那不断开裂的缺口，直至望见一位躺倒在泥泞大地上的女性之姿。
“吱吱……”
当奥丁听到了小猴子的叫声时，它回过了神来。站起了身，发现冈格尼尔并未刺入地面，那三只小猴子则已经回到了那位青色恶魔的身上。
“我想你已经找到了些什么，不是么？”
“感谢汝之教诲。若有机会，吾定要向汝敬上一杯那胜利的美酒。”
转身从那黑暗的房间离去，奥丁开始重新踏上了它的寻觅之旅。
“哎，我又怎会喝酒呢，而且，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待奥丁离去，那青色的恶魔向身前的蓝色火焰猛的一挥手，几簇火苗向房间外通道的角落处飞去。
“哎呀！好烫好烫！”
“乙护童子，到座前来。”
正是那先前指挥魑魅魍魉们袭击朱雀寺的小童恶魔，被烧了屁股，从躲在暗处的角落里连忙现身。
“青面金刚大人！我知错了！”
“我不怪你，但你前次进攻人类之城，为何失败，可有理由？”
“大人，那人类之城有大火器！没办法轻易接近啊！”
“这只是你表面上失败的原因。在夜间的突袭计划，理应无人知晓，却被那城中者先一步得知了情报，从而被他们做好了应对准备。”
“这……！大人的意思是，有谁走漏了我们的计划？”
青面金刚伸手示意着，戴着眼罩的小猴子立刻跑出了屋内。
“此事便不用你来调查。去将那两个杀害了土蜘蛛与文车妖妃的人类解决掉。若是这次也失败，你便没有资格再回到此地。”
“是……！属下领命！”
崖石错乱的山地间，几乎寸草不生。翼和翔子正在检查着远离土蜘蛛的范围内是否还有蛛网干扰。
“啊，果然天空中到处都有看不见的蛛网……”
“看来的确不单是那只土蜘蛛的作为，才能制造出如此大范围的，而且还是罩在上空的陷阱。”
不得不继续徒步行动，二人确认着地图，距离朱雀寺周边最近的有恶魔出没的地方仅剩一个了。
“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只是说经常有人在这附近消失不见……”
“救命啊——！”
听到有呼救声，二人连忙循声而去。只见一片茂密的林中，有不少人被绳子捆住，悬吊在树枝下。
“快来救救我们啊——！”
吃了上次的教训，翼和翔子决定，先在周围搜寻了一下有没有奇怪的异状。
“你们在找我吗？”
乙护童子脚踏着金轮出现在了高耸粗壮的树干枝条上。
“你就是占据这附近区域的恶魔吗？”
“真是个无聊的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乙护童子的声音显得很嘲弄。随后，它拔出剑，踏着金轮，在林间树木之上穿梭着，于二人的头顶附近转着圈奔行。
“这些人类，都是求道修炼中的失败者！他们没有经受住考验！现在，就是给予他们惩罚的时刻！”
乙护童子将手中的剑投掷了出去，刺入其中一个被悬吊着的人的身体。那人立刻痛苦的喊叫起来，而后，剑刃又割断了捆住他的绳索。
一切都是这样的快，翼和翔子还来不及反应，那摔落在地的人就已经断了气。
“哈哈～先是得不到救助的绝望，而后是身体上的痛苦，最后才是死亡的解脱。这如此美妙的三重阶段，就像你们必经的修行之道一样，是绝对无法从这路上逃开的哦！”
“给我住手！”
这个距离如果用魔法直接攻击的话，便会轻易被对方躲开，甚至还会击中那些无辜的人。
“必须把它抓住才行！翔子，你负责把大家救下来！我去捉那家伙！”
“好的！”
有点担心地狱天使的火焰会波及到无辜，翼选择同时召唤了斗牛士、牛鬼和双角兽，让两只兽类仲魔在地上保护翔子和欧利昂营救下来的人，自己和斗牛士则跃到树干之间，准备追击乙护童子的身影。
“为什么要救这些弱者呢？弱者只会成为世界进步的绊脚石啊！”
又一把剑向悬吊的人飞去，这次虽然没有击中身体，却直线贯穿了三人的吊绳。
所幸的是，欧利昂及时托住了两人，另一人掉在牛鬼的背上，也没有大碍。
“哎，真没意思，果然还是要见点血才行啊！”
乙护童子的身影没入了林叶之间，沙沙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没有发现它的身影，翔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营救幸存者上，没有发现另一把锋利的剑刃已经向她飞了过来。
“啊——！”
“翔子！”
所幸欧利昂习惯性扭动着的身体并没有让剑刃完全命中翔子，但她的右手手臂也被飞过来的剑刃划开了不小的伤口。
“为什么不专心致志的与我战斗呢？你看，这些弱者妨碍到你们，害你们受伤了，对吧对吧？没有力量的弱者，就应该果断被抛弃！”
斗牛士飞身跃到乙护童子所在的树干上，用弯刃与它所剩的几柄剑刃进行着击打，但单刃不敌多刃，很快被它趁机逃走了。
翼的动作毕竟不可能像斗牛士那般迅捷，一直没找到机会能逮住乙护童子。手枪子弹也打空了，完全没有击中过它一次的样子。
该怎么办呢……它的行动自然不是机器般有规律可循，用肉眼去观察后再进行动作就已经来不及了……
翼站在粗壮的树干上，闭起了眼睛。
沙沙……沙沙……
“哦？你不会已经累了，准备在战场上就这样站着睡觉吧？”
不，还不是睁开眼的时候。
沙沙……沙沙……
“嘿嘿！你这样子我都没心情对付你了哦！不如赶快死掉吧！我现在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沙沙……！沙沙！
翼睁开了眼睛，竟然将蜘蛛切向右侧更远处的林叶间掷出——
“呜哇——！我的腿！”
蜘蛛切刺中了乙护童子的左腿，它踩着的金轮也随着身体失衡，连同自己一起摔在了地上。
斗牛士先行一步，按住了正在进行最后抵抗，想要爬行逃走的乙护童子。
“既然那么想要砍掉我的头，那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也对，谁叫你之前都是用投剑的方式进攻的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乙护童子感到非常气愤。
“可恶……！我……我……呜呜！杀掉我吧！反正我现在也不能回青面金刚大人那里去了！”
“不如就按你自己的办法，也进行修行吧。”
翔子将其他人营救下来后，为自己的伤口进行了治愈，并让欧利昂将刚刚乙护童子投掷出去的所有剑刃都拿了过来。
“喂！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呜哇！”
“告诉我们青面金刚的位置，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稍微宽恕你也说不定哦。”
“可恶！我不会出卖青面金刚大人的！”
“那你就继续在这里修行好了，正如你自己说的，现在对于你而言，应该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咯？”
翼重新架起蜘蛛切，准备给对方一个了断。
“二位，请住手。”
一位身穿道袍的僧人赶了过来，看他的装扮，并不是刚刚那些被救下来的幸存者之一。
“你是……？”
“我便是曾经给你们二位线索之人。”
翼和翔子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面向那僧人，想知道他来此何意。
“乙护童子它，以前曾是伴我修炼的鬼神魔童。而后因为随着青面金刚入侵人间，破坏了圣兽们的庇佑之地后，便与我分道扬镳，甚至与我为敌。”
“追随强者，有什么不对！”
“那么，我们现在打败你了，莫非你愿意做我的仲魔？”
“那不行……”
看着乙护童子的样子，那僧人很自然的笑了起来。
“哎，它依旧是那顽童模样。这样吧，二位，就将它交由与我可好？”
翼和翔子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那僧人立刻理解到了她们担心的意思，便显出了真身：一只狒狒模样，头戴新月之饰，手持厚重书籍的恶魔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我是魔神·托特。我为了能够学习更多的知识，开阔自己的眼界，便在两年前随着恶魔大军进入了人间。我自然并没有对人间进行破坏，但我也无力阻止那些高位恶魔们的行动。我原以为，曾经有过往来的恶魔能够明白我的意图，但我错了，多数恶魔只是单纯的听令行事，并没有自己的思想。”
“现在的托特，已经比我强了……没什么意义再让我陪你修行了吧？”
“你错了，乙护童子。任何不同的生灵都有着属于自己独有的见识。不同的成长环境和所处经历，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个体，任何个体对于另一个个体，都有着与之不同的地方。哪怕是近乎相同的情况，也会因为那些看似微小的经历而产生改变。我所希望的，正是领略任何不同的可能性，从中见识并探索更多未知的领域。”
“比如，同样是使用武士刀，但用刀的架势也会有所不同。接下来该如何进攻，就……越来越复杂了呢。”
“我知道了……反正我也回不去青面金刚大人那里了。”斗牛士放开了乙护童子，让它走到了托特身边。
“那我们现在先把幸存者送回去吧，到时候也差不多该入夜了。”
托特还是装扮变化成了普通僧人的样子，乙护童子由于也是人形，进入朱雀寺后并没有过度引起普通人的注意。在与领主把详情交代完毕后，也得到了他的认可，今日也可以好好回去休息了。
“伤口没事了吗？”
“嗯。朱雀给的耳环，确实发挥了作用呢！我感觉到了，治愈伤口的速度变快了。”
本来是想拜托给镇上的裁缝，不过翼还是选择自己亲手帮翔子把被划破的衣袖缝好了。
“不知道阿卡迪亚的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说不定，大家已经忘掉我们了呢。”
收拾好梳妆台上的针线包，翼走到床前，直接横着身子趴到了翔子身上。
那样子，或许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