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森林奇谭
“哦吼吼……年纪轻轻不要随便动粗嘛。”黑色枯树上的年老面孔发出了声音，简直像是干燥的树皮被强行剥落时，干裂破损的声响。
紧贴地面延伸出来的枝干化作双腿，树干上左右歪曲的枝条变为双臂，那老树妖正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圆形红宝石的权杖，用幽暗深邃的木之眼注视着二人。
“我是阿尔王，是这片榛树黑森林的支配者。”
二人起身后退了几步，不过阿尔王除了向她们展露了自己真正的形态以外，并未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已经很久没有恶魔……和人类，愿意来这片树林游玩了。”
“不，我们两个都是人类。”
“哦？可是，刚刚毛莫不是说，那边那位是恶魔吗？那位公爵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阿尔王用权杖指着翼，“难道是我耳背吗？哎，或许是我老了吧……”
大概因为这位老树妖真的太久没有遇到生面孔了，话还挺多。翼见对方没有敌意，也放下了枪。
“这不重要。打扰到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吼吼吼……你们打算离开榛树黑森林吗？明明才刚刚来这里，不多待一会儿吗？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也好嘛。”
二人并没有想留下的意思，尝试先往来时的路走，打算回去休息一下。
然而，无论怎么走，周围的景色仿佛从未改变过一样。明明从被间歇泉喷出后并未行进多远的路，两人却无法从这枯树之地找到先前的区域入口。
“怎么会这样……我们过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走这么远吧？”
魔界的天空似乎让人无法分辨昼夜，按现在的时间计算下来，也差不多要到晚上了。
翼开始累了，扶着身边一棵枯树的树干，想要喘口气。
“哦吼吼……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看望我的。”
阿尔王的脸孔正巧出现在翼手掌扶住树干的下方位置，吓了她一跳。
“快点放我们离开这里！”
“放你们离开？人类，我并没有困住你们，何来放你们一说？”
阿尔王的话语让翔子很不耐烦，她召唤欧利昂出来，威胁着这棵已经全身漆黑的老树妖。
“哎呀，是火焰啊，我可是最怕火的了！”面对欧利昂灼热的蛇之口，阿尔王树冠上的枝条开始发抖，不过，早已光秃秃的树上自然是没有任何叶子被抖落。
“但是，烧死我这老人家，并没有任何意义哦？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阿尔王的态度没过一秒钟就立刻改变了，它甚至一点也不畏惧死亡似的。即便是棵焦黑老树，身形却显得依旧挺拔。
“你要明白，即便你能解决掉一个地区的支配者，也并不代表着你能解答出来这地方所有的问题。”
“是吗……那我就先成全你！”
可是，欧利昂的身体却在此时返回了翔子的召唤程序中。原来，是她的手机断电了。
“怎么会刚好这个时候没电……”
“算了，翔子。我们还是跟它好好聊聊吧。”翼想了想，恐怕硬来的话，就算把这老树妖烧死，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落得一个二人困死森林之中。想要逃出生天，方法自然还是要从这家伙口中了解。
“这才对嘛，陪我这老人家聊聊天，解解闷嘛。”
“嗯……那您是长辈，又是生活在魔界中的恶魔，有什么想听的呢？”翼盘腿坐了下来，也注视着阿尔王。但是翔子并没有跟着做，她别过身子，害怕随时有其它恶魔会窜出来进行袭击。双手握着新买到的罗生棍，有些颤抖，但仍然进行着警戒。
“怎么，听你的意思，你这恶魔不是生活在魔界的吗？”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恶魔的。”翼低下头，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
“哦？竟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可否把详细的经过告知于我？”阿尔王对此似乎很有兴趣。
“一点也不有趣……因为不是我自愿变成恶魔的。”翼重新抬起头，简单的讲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翔子而言，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翼诉说着曾经的经历了。对此，她依旧感到难以忍受，同时，一种无力感徒增心头——
她感觉，自己无论在翼的身边待多久，无论自己怎么保护着她，都完全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更何况……现在连这个都做不到，她觉得那恶魔说的没有错，自己根本只是个碍手碍脚的存在。
我发誓要保护好你，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啊……
背对着翔子的翼，并没有发现她此时的面容是什么样的。
“这真是段奇妙又悲伤的经历啊，没想到你以前是个人类。”阿尔王用未执杖的树枝手臂刮擦着自己脸孔的正下方，像是在捋胡子。
“我们打败亚巴顿之后，穿过魔界之门，才抵达了这里。”
“哎，我也希望能去人间看看……哎呀，你看我一把年纪了，结果还这么不会说话。现在的你，应该是最讨厌有恶魔往人间跑的吧，吼吼吼……”
有些嘲弄，但这的确是事实。
“照这么说，你们现在可是拉哈伯的敌人，它肯定会派恶魔来抓你们的。”阿尔王继续捋着它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姑且在这榛树黑森林之中休憩几日，避避拉哈伯的耳目，也可以多陪陪我，岂不一举两得？”
“刚刚那个恶魔……是叫毛莫吗？它应该就是拉哈伯的其它手下吧。”
“吼吼吼……年轻人，这你就搞错了。”阿尔王将权杖戳入土地之中，一道冒着墨绿色光泽的脉络从地中显现而出。
“不过今日已晚，我想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有什么话，就等到明日再聊吧。”阿尔王的身体开始变幻回普通的黑色枯树，“沿着这痕迹走下去，与林中其它恶魔好好相处哦。吼吼吼……”
翼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翔子，我们走吧。”
翔子没有回话，保持着背对翼的方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默默地跟在翼的身后。
另一侧，『阁下』所在的房间内。
“辛苦你了，毛莫。”罗弗寇伸手，递了一张纸质魔币过去。
“恕属下多嘴，”毛莫接过酬劳，抚摸着自己的坐骑，“阿尔王那家伙已经老了，它的力量没办法一直维持那片森林的隐匿效果，恐怕届时就会被拉哈伯侧的恶魔轻易攻破。”
“哎哟，你在担心那个人类女孩子吗？”罗弗寇笑嘻嘻的眯起眼睛，搓了搓手。
“您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感觉到了吉蒙里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不会错的。”
“对啊，吉蒙里它现在还在人间那边呢。它和她们有过交集往来再正常不过了吧？”罗弗寇扒拉着一大堆硬币堆在手心里，随后攥成了一张新的纸币。
“那么，现在她已经来到了魔界，也是时候召吉蒙里回来了吧？”毛莫的口气显得有些急迫，身下的狮鹫坐骑也侧过头望着它的主人。
“哎，毛莫啊，明明给你安排了这次的任务，你居然还没看懂我的用意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还没办法割舍对它的感情，你就不配再戴这顶公爵之冠。”
毛莫双臂抱胸，垂下了头。随后，独自默默离开了房间。
“罗弗寇，真辛苦你还要管手下的爱情状况问题啊。”帕祖祖略带嘲笑的说着。
“先别说这个了。罗弗寇，我们这算是第一次主动插手吧？这岂不是和之前你说的话冲突了吗？”阿里奥克用肚皮上的裂口嚼着更多的紫色圆珠，并不妨碍它上面的嘴巴讲话。
“阿里奥克，你知道最早那批开启了魔界之门，抵达魔界之地的人们，他们有一个什么共同点吗？”
“什么？”
“不管是没日没夜埋头探究未知领域的研究者，还是被我们在人间的故事所彻头彻尾吸引住的胆大信奉者，他们全都敢于做出别人不敢做的尝试，就像是实验一样。”
“呵呵……看来，阁下的这步棋，也并非有十足把握。”烟镜神咬了一口自己手指上过于修长的指甲，“当然，我对您有着绝对的信心，也对此很有兴趣……”
墨绿色的光泽开始暗淡下来，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周围依旧是相同的景致，但很明显，此处的枯树更加密集，和先前与阿尔王交流时的环境相比，这里才称得上传统观念中的森林。
“你们应该就是阿尔王提到的人类了。”
身披一条纯白格子花纹的拖地长披风，留着一头蓬松繁多的淡紫色毛发，它身体上刺眼夺目的绿蓝相间花纹，并非外在衣物所赐，连同她的面容，都亦是如此之姿。
“我是榛树黑森林的女王，请称呼我为麦布女王。”
麦布女王抬起纤细的手指，从黑暗的枯树林中，有些小巧的身影飞了过来。
“啊！是你们两个！”
在那些扇动翅膀的小妖精间，先前遇到的高等皮克西也混在其中。
“好像自从你们去了地下之后，间歇泉很快就修复好了。想必一定是你们的功劳吧！没想到人类还挺厉害的。”
虽然并没有因为夸赞而感到高兴，但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说来，你肯定知道离开这片森林的方法了。”
“嗯！那是当然！”
“你先带着其它皮克西退下吧，去为她们两位准备休息的地方。”麦布女王打断了谈话，命令着小妖精们。
“失礼了。我理解你们二位的心情，但现在这个时间，可是黑森林最危险的时段，至少，请先熬过这一晚。”
不知是因为周围树木增多，还是天空的亮度确实开始有所变化，二人在魔界迎来了第一个夜晚。
很少见的，二人今夜什么都没有说。
翼侧卧在用干瘪藤条缠绕编制而成的堆积物上，枕着自己未受伤的手臂，沉沉的睡去了。
“睡不着吗？”
找了一个距离翼较远但仍然可以看到她身影的位置，翔子一个人坐在树桩上发呆。高等皮克西发现了她，飞到她身旁搭起了话。
“嗯……”
“在想什么呢？不妨跟我说说看～”
“我……是个很没用的人。”翔子攥了攥衣服上染着翼血液的位置。
“哎～不要突然这么说自己嘛，你们解决了间歇泉的事，已经很让我对人类刮目相看咯。”高等皮克西翻身转了个圈，然后在空中摆出了架着双手托起脸的样子。
“不，那是翼一个人解决的……有没有我在都无所谓。”
翔子眨眼的速度加快了。
“我以前以为，我可以成为翼她的搭档……我甚至对她说过，我想保护她……可实际上，翼她很强的，能够使役那么多仲魔战斗，在已经变为废土的人间生活了两年，和我这种一直被庇护着的人根本不一样……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有够自大呢，居然说什么要保护她……”
翔子吸了吸鼻子。
“翼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呢……”
“哎～是这样吗？”高等皮克西落在翔子的头顶，“所以你觉得，你不够厉害，配不上她？”
“对啊。就像那个恶魔说的一样，我只会妨碍到翼，我这样只会连累到她……”
“那样的话，变强不就好了？”高等皮克西摇摆着双腿。
“变强……”
“你看我，以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皮克西而已。整天啊就是采采果子，然后跟别的小妖精们玩玩游戏什么的。”高等皮克西飞到翔子面前，叉起了腰。
“可我不服！我想变得更强！至少要我当个首领啊老大啊之类的吧？听说有些恶魔会去其它地区进行修行，然后就变强啦！所以我也离开了原先生活的地方，选择来到了这片黑森林……好吧，其实当时我也是迷路进来这里的，不过这不关键！”高等皮克西擦了擦嘴角，继续说着。
“当时，麦布女王收留了我，说我很厉害，居然能独自跑到这里来。于是教了我一些战斗魔法，和我以前只能使用的治愈魔法完全不一样呢！”说着，它手中冒出一小团电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现在呢，我是这片森林的护卫队长。你之前看到其它的小妖精们了吧，它们都是我的部下哦？没开玩笑！”
“你那么小一只恶魔，只凭自己就敢这样冒险……真厉害。”
翔子心中似乎有了某种打算，但是，她真的舍不得翼……她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决定。
“所以，你有什么能力呢？”
“除了人类使用的武器，我也可以使用治愈魔法。”
“哎～人类居然也能使用魔法。”看得出翔子也在犹豫，高等皮克西似乎有了主意，“不如也让麦布女王教你些魔法吧！你们应该会在这里住些日子，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学习些新的东西，怎么样？”
翔子点了点头，表情比之前要缓和很多了。
“谢谢你，皮克西。我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哎～明明是叫你去学东西，居然会觉得轻松？以及，我是高等皮克西，和普通的皮克西是不同的！不同的！”
“嗯，抱歉，我知道了。”翔子站起身，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与高等皮克西道过晚安后，准备去睡了。
另一侧，奎师那与孔苏正观望着黑夜下的市区。
“人类似乎不打算按照我们的说法去做，奎师那。”
“是啊。毕竟，他们没有尝过违抗谏言的后果，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你打算在这片区域也使用遮光之匣吗？”
“看情况吧。考虑到我们现在的战力不足，依靠临时拼凑的版图，也不会组合出多么美妙的绘卷。”
“你觉得，切尔诺伯格那家伙如何？”
“呵呵……”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奎师那干笑了两声。
“只差一个契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