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深渊中的巨口
“有什么躲着我的必要么？”
踩在废墟大楼间的漫漫黄沙中穿行，吉蒙里喝住了身下骆驼的步调，眺望着广厦之下的阴影处。
“呵呵，您毕竟也是『阁下』那边的恶魔，我怎么敢随便与您会面呢？”一只体型硕大的，足有三米高的河狸型恶魔从断壁残垣之后跑了出来，蹲坐在吉蒙里面前，搓着自己的前爪。
“我是阿凡克，代表拉哈伯大人，前来想给您那边传个话。”
“拉哈伯……哼，我听说魔界有四支势力组成了名为『十字星联合』的组织，你们也是其中一份子吧？”吉蒙里虽然面带微笑，话语却十分冷淡。
“哎呀……这种事情我们这种下属恶魔不清楚啦……”阿凡克用后腿挠了挠肚子，尾巴尴尬的摇了摇。
“吞口、特拉洛克、格伦德尔，以及蛟，我想这就是先前，你们四支势力分别派到人间来的恶魔吧？”吉蒙里的话语，嘲讽味更加浓厚了，“明明组成了同一战线，却连同时进攻都做不到吗？想必你们之间根本也并不互相信任吧？呵呵……这种程度的组织，也想妄图与阁下抗衡吗？”
“你这臭老太婆！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一样！”阿凡克四足着地，尾巴随之立了起来，“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嘿嘿……十字星联合就是要跟你们势不两立！整天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的家伙，还想统治魔界？有什么好怕的！”
“目光短浅……”吉蒙里已经不打算继续和这只无礼的野兽多废话，并且它从远方望见，有三个人类的身影正向此地奔来，此地已不宜久留。
“队长，前方有两个没见过恶魔！”
“好，迅速通通解决掉！”
但只是几秒钟的工夫，伴随着巨大的沙暴龙卷，吉蒙里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飞扬的尘土之后。
“喂！你这狡猾的家伙！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啊！”阿凡克来不及逃跑，只能硬接乔因冲刺打过来的拳头。
明明自己有着比人类大好几倍的体型优势，却被这一击打飞，轰至十几米开外的土丘陡坡上。
“可恶！这人类怎么这么强啊……我还是赶紧溜吧！”借着被击飞的距离优势，阿凡克向更远处夺命而逃，也消失在了黄沙满天之中。
“呼哈……队长你跑的好快啊……早知道我们开车过来了。”赛斗把护目镜取下来，擦了擦汗。
“而且，刚刚那一拳的威力，和之前与潘德拉贡交战时，完全不在一个水平。”杰克有些好奇，他和赛斗还不知道，乔因究竟经历了什么。
另一侧，身处异变空间的二人，依旧在叫人作呕的扭曲走廊中寻找着出路。
“有点羡慕你们魔人，这种时候根本不会感到反胃吧？”
“是啊，我们都变成骷髅了，哪里还有胃啊？”
“哈……果然么。”翼想稍微讲点轻松的话题，缓和下之前的气氛，但果然对于眼睁睁看着失去亲人的翔子来讲，一点作用都没有。
实在不想用手去触碰，翼像往常一样踹开了一扇扇房间的门。
各种病房内部也完全没有幸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路上没有遭遇到恶魔的袭击。
“翔子，需要我背你吗？”
“不用，我还走得动……”
这是第一次被翔子拒绝吗……？翼有点失落，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安慰她。
此时的翼也真正的感觉到了，曾经那个想要拯救世人的自己，那想法是多么的异想天开。毕竟，现在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连她的至亲都没有救回来，还谈何拯救世人呢？
翼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或许从她自认为违反锌的规定可以给翔子解气开始，就已经走在了犯错的道路上了……或许更早？或许，两年前如果就这样死掉，才更好吧……
脑海仿佛逐渐染上看不见色彩的光，染上了纯粹的黑暗。随后，连视线都被夺去了，身边只剩下彻头彻尾的黑色。
翼依旧独自前行着，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纯粹的黑暗。
“来吧，到我的嘴巴里来。”
某个浑浊却听得十分清晰的声音直入翼的心中。黑暗中，她看到了，一扇像是成排肉瘤组成的裂缝，正在为她而打开。
“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你的再次诞生造成的啊，因为你违背了人类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你就是人世的祸根。”
浑浊的声音持续萦绕在翼的心中，宛如绞紧并沾满粘稠唾液的舌头，卷住她的身体，并把她拉向那扇门内，拉向那黑暗的深处……
“是这样吗……”
无法挣脱，到底是没有力量挣脱，还是根本已经放弃了？翼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没有在思考现在该怎么做了。
就这样，就这样随它而去吧……
黑暗中，一颗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嫩芽，像是被爆发性催生般，瞬间长成一根粗壮的枝条，缠在了翼的腰间，把她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眼睛瞬间恢复了视觉，即便仍旧身处这扭曲的空间内，也要比刚刚那无尽的黑暗环境要好。
“翼！”
缠住自己腰间的不是枝条，而是翔子紧紧搂着的双臂。
“翼！你醒过来？太好了……”眼前，是翔子泣不成声的泪容。
“翔子……”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把头埋在翼的胸口处，翔子的身体不停颤抖着。
“爸爸妈妈已经……已经不在了……求求你……我不想你也离开我啊！”
翼努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因为先前失去意识，导致让翔子以为，自己也要与这个世界诀别了吧。
但或许，没有翔子把自己拉回来的话，之前恐怕真的要陷入无穷的黑暗之中，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翼也搂住了翔子的背，垂下头靠在她的耳边。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真的，被翔子保护着呢……”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唯一，最亲近的人了……而且，我发誓过……”翔子重新抬起她哭肿的泪眼。
“我发誓过，我会保护你的……我就一定要做到。”
翼终于又明白了一件事，翔子她是真的在尽全力保护着自己，哪怕经历了失去亲人的惨痛，她也并没有因此失去保护着自己的力量。
翔子她，一点也不脆弱。反倒是我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被爱护、被照顾的人吧……
“咳咳，足下，我已经先去看过上面两层的情况了。”地狱天使从楼上一层的台阶处向下喊着，“到处都是和刚刚差不多的门，还有一面全都是肉瘤子的墙壁，你看了肯定会说恶心！”
翼即刻回忆起，在那片黑暗之中看到的事物，恐怕那就是通向这个空间最深处的门了。
“是吗……那里，恐怕就是属于我们的深渊了。”翼站起身，同时拉起翔子。
“翼？这是什么意思？”听到翼好像都绝望的答复，翔子感到很害怕。
“但是，我身边还有强大的伙伴，尤其是……”翼伸出手，抹去翔子眼角残余的泪水。
“尤其是，我还有我最重要的人陪着我。”
集合着二人和仲魔们的攻击，一颗颗臃肿的肉瘤被击碎打烂，发黑的恶臭血水流向了向下延伸过去的狭窄通道。
“这条小径很窄，但是里面的空间好像很大的样子。”踩在湿滑的血水上，二人拉紧对方的手，落入了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空间中。随后，暗红色的光芒开始充斥着整个区域，仿佛身处洗照片的暗房，但压抑感更甚。
配合微弱的照明设备，可以大概看出内部区域的宽广程度。圆环形的区域内，中心一根上下联结着，像是黏胶物质相互拉扯时形成的样子，其中还包裹着一颗正在不停跳动的物质。
“虽然不知道你刚刚是怎么逃走的，但现在居然愚蠢到自己又跑到我的嘴巴里了。”
那颗悬挂着的物质挣脱了黏胶的束缚，摔落在肉质地面上。而后，一条硕大的裂缝被瞬间撑开，那是张血盆大口，比早先见到的吞口的嘴巴还要大，并且口腔里也具备像人类一样的牙齿，以及在黑暗中，仿佛卷住翼身体的肮脏舌头，也正在不断搅动着。
亮黄色的双眼盯着二人，它绿色的外皮上也挂着像是刚刚的肉瘤物质一般，而最显眼的，自然是那张一但张开，就好像永远也不会再闭上的嘴巴。
“你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选择的人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你，但只要把你吃干抹净，就算是在组织里立大功了。”
没等翼反应这话的意思，那张大嘴已经扑过来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逃出我亚巴顿的嘴巴！”
“大家先分散开再进攻！”
翼与斗牛士向着左侧奔跑，翔子则与欧利昂向右侧靠近，地狱天使则直接趁着亚巴顿的嘴巴合拢的时候，轧过它的头顶，飞跃到了它的身后，顺便从摩托车排气管内释放出烈焰攻击。
但是，热浪反而冲向了地狱天使自己。
“切，火焰反射么，不过反正我自己也不怕火就是了。”地狱天使没有被反射回来的火焰影响，现在，在场的各位正好分散站在了这圆形空间的各边缘处，包围着亚巴顿进行反击。
“竟敢把我当成猎物吗！”忍受着从五个方向的进攻，亚巴顿用俯在地板上的四肢猛烈拍打着地面，空间内有无数水滴状的血水液体从天花板上喷涌而出。
起初，液体的数量并不多，但踩在上面可以明显感到，脚像是被黏住一样。而随着液体的大量汇聚，好似水位升高一般，浓烈恶臭的血水已经没过了二人膝盖的位置。
“足下，赶快坐上来吧！”
收回斗牛士，翼连忙骑到摩托车后座，地狱天使再度展现了一次绕墙开车的技术。翔子则借助欧利昂的滞空身体也脱离这滩难以言表的物质。
“这样下去恐怕整个空间都会被注满脏水，必须赶快阻止那家伙！”
“足下，抓稳了！”
地狱天使狠狠地拧动着车把，把摩托歪斜翘起，而后旋转着车身，砸向亚巴顿的背部。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第二次吗！”亚巴顿直接将巨口对准过去，同时将翼和地狱天使吃进嘴里。
“翼！”
“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亚巴顿挪动着硕大的躯体，在血水中朝着翔子的方向匍匐前进。
“欧利昂的火焰……应该也会被它反射回来……”骑在欧利昂身上，翔子用霰弹枪瞄准着亚巴顿即将再度张开的大嘴，这一击必须要赶快决出胜负——
“地狱氮气喷射！”
亚巴顿确实又再度张开了它的大嘴，但那是被地狱天使的摩托车喷出爆发冲击后逼迫到无法忍受而痛苦的样子。
翔子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翼依旧骑在摩托车后座上，只是，她马上就要冲撞到霰弹枪的枪口前了——
地狱天使向侧边甩动车身，翼顺势也跳到了欧利昂的躯体上，稳住身体后站在翔子的身边，与她一同举起霰弹枪。
没有一刻犹豫，二人同时扣下了扳机，散射出去的子弹打进亚巴顿的口腔内，它的舌头已是千疮百孔。
“我不相信……我居然被人类和叛徒打败了……”
亚巴顿最终闭合了那张自傲的大嘴，自己的身体连同原先黏合的胶质物，一同化作紫色的气雾，缓缓消散了。
空间内的血水开始向中心处流动，原来，原本胶质物的下方掩盖着一个大窟窿，在它消失后，像是排水孔一样，液体随之被引流下去了。
“呼……吓死我了。”
落回地板上，已经无所谓身上粘着的各种脏兮兮的物质，二人一同摆大字平躺下来。
“翼……刚刚也太搏命了吧。”
“没有哦，我和地狱天使在那家伙嘴巴里的时候，就已经制定好了战术。”
“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真不愧是翼啊……”
“但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翔子你真的做好了要开枪的准备上，”翼侧过头，“否则，可不会有刚刚那决胜的一击哦。”
“翼……”感受着来自翼的信任，翔子终于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足下，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地狱天使检查了一下来时的小路，已经变得和周围的墙壁一样，浑然一体。
“看来，我们也只能往那里走了。”双手撑起身体，二人一同望向中心的窟窿处。
“我忽然想到了一部老电影……”
“你跳，我也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