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纪云追领着池白松进了教学楼，沿途遇到不少和他打招呼的男男女女——总的来说还是女生居多。
女孩儿们对他热情点，还会偷偷打量站在他身旁的池白松，
池白松也不会觉得冒犯。
毕竟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目光腼腆、多是遮遮掩掩地看她，目光里只有好奇，还生怕被她看到了会不高兴，只敢克制地看。
倒是挺可爱的，她想。
纪云追对于自己的好人缘带着点炫耀之意，他每次热情开朗地同她们打招呼时，都有想侧头看看池白松表情的想法。
想要成为某人的光和太阳，就必须足够耀眼，耀眼到能扫除一切阴霾。
纪云追只是想在池白松面前证明这点——只能有一个人趁虚而入，做她的太阳。
而那个人只会是自己。
“到了。”纪云追倒也沉得住气，一路都没说话，就这么领着她进了练习室，关了门。
他故意把锁门声音弄得很响。
池白松很配合地投去一瞥，她像在捉摸，手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像真被纪云追吓到了。
她停顿片刻，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纪云追恶人先告状，“因为你一直没理我啊，也不给我发消息。”
他双眸琥珀色，光线充足时看去，只觉像被勺子舀起时缠绵在器皿上的蜂蜜。
他眼里有你时，目光都是甜蜜又粘稠的。
池白松眨眼，对他的眼神攻击不为所动。
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你明明说过如果有空会联系我的。”纪云追声音有力，但又夹杂点委屈。
三两下就把“有空联系你来治疗”删改成了暧昧句子，他这点小心思运用得炉火纯青。
池白松淡淡“啊”了一声，像在记忆里搜罗一番确定了确有此事后，才答复道：“我这几天没什么时间。”
纪云追哽住。
……她也太直接了，这让他还怎么演？
池白松并不是每次都见招拆招，偶尔也会顺着他的话假惺惺的配合几次，以至于纪云追还没觉出不对来。
这一次他也没有觉得有问题，毕竟池白松的孤僻人设已经焊在头顶上了。
这种人不遵守成年人那套其乐融融的对话法则，好像也很正常。
纪云追还没酝酿好这话题能不能抢救一下，池白松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消息，但下周的排班表还没出来呢。你已经重新预约了吗？”
“是啊。”纪云追掏出终端来给她看，“到现在都还没通知我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语气难掩失望。
“……哦，那得等到明天晚上研究所告诉我时间表才能知道了。”
池白松把自己撇清白，她说：“其实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慰我吧？”
这话题跳得突然，又很远。
纪云追反问：“什么安慰？”
“就是……你之前说我们很像的那些话。”池白松叹了口气，“你比我受欢迎多了。”
纪云追脸上看不出半点喜色，但他明知故问：“哪有啊？”
“我上大学那会儿，就没认识这么多人，你还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他们还都跟你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喜欢你。”
池白松嘴角扯了扯，像费力挤出笑容却失败的僵硬，“你真厉害啊，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多好。”
纪云追在心底琢磨：这句是夸奖还是不满？
好好聊个天，被弄得活像个回合制对战游戏。
“我只是平时经常给他们帮忙啦……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做白工，所以他们才对我那么客气。”
池白松盯着他，“真的？”
她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表情，除了无表情，就是极为克制的微笑，放纵这个词可能没在她身上栖息过一回。
乌黑晶亮的眼睛中倒映着纪云追的身影，这种清澈让人想到从水中捞出来的果实。
纪云追几乎要陷入她的视线之中了，寒夜里那气息交融的回忆如破土般涌出。
他喉头滚动，吐出两字：“……真的。”
池白松笑了笑。
这个笑容颇有几分“行吧，那原谅你了”的意思。
-
和纪云追打“回合制对战”时，她没忘记观察环境。
这个练习室居然是木地板，总体来说风格复古，让她想到以前学生时代时候地板翘边的音乐教室。
墙角有一架钢琴，还有些用布袋着看不清里面的乐器，她本以为纪云追的练习室是更加现代风一点的，至少也要有几把吉他和贝斯，没想到更像是古典乐团的练习室。
“对了，我东西放哪里比较好？我怕随便会碰坏你们的设备，总不能让你因为我背黑锅吧？”
她靠近纪云追半步，将手中的纸袋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纪云追刚才就注意到这东西了。
池白松来他们学校多半就是为了这东西，而这东西……是蒋星船给她的。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交集？
“里面是什么东西啊？”纪云追问，“如果是易碎品或者特别贵的东西，我帮你找个柜子。”
“一件衣服而已。”
……蒋星船给她送衣服干什么？
纪云追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有求知欲。
他装模作样转身过去找空着的架子，接着一扭头，就看见池白松略显低落的模样。
纪云追轻声问道：“怎么了？”
池白松忽然道：“其实这件衣服是我弟弟送我的礼服，他拜托他室友转交给我的，因为我今晚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
不会这么巧吧？
纪云追没多嘴，静静等待池白松的下文。
“听我弟弟的意思，我的父母现在正想找机会让我嫁人。他们完全没问过我的想法。”
池白松头疼地闭上眼睛。
“也就是说他们要让你和完全不认识的人结婚？”纪云追陡然拔高声音，“这也太……我以为这个年代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谁知道呢。”池白松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纪云追抓到表现机会，立即半步上前，放软语气，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池白松动了动嘴，又迅速闭上，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纪云追觉得她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有”了。
池白松见他不信，又补了句，“真没有。”
纪云追只觉得是欲盖弥彰的把戏。
好吧，他针对池白松的计划又被打乱了。
尽管他没想过要走恋人路线来靠近他，但这个重要位置要是被个不被他控制的陌生人劫走，他也会觉得不快。
所以池白松到底喜欢谁？
“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弟弟的事吗？”
池白松察觉到纪云追不喜欢这个话题，她“体贴”地将话题引开。
“这次他主动送我礼服，应该是想和我和好吧？我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纪云追原本完全没心情和她讨论她弟弟的。
但他鬼使神差地想到池白松撤回的那条消息——“他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那……他在池白松心中的“特别”，竟是连两天都没有维持到吗？
忽然变得听话乖巧的弟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她的心上人、半路杀出来和自己撞人设的蒋星船、还没在她心中成为特别存在的自己——重重叠叠之下，纪云追感觉攻势一转，他莫名其妙变成了防守方，周围隐天蔽日，危机四伏。
尽管他的心灵已经被这些东西扎进了锥刺，他还要展现出足以宽慰人心的笑容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
纪云追开朗地笑了起来，“你不会再因为他心情不好了？”
“嗯……是啊。”
看着他，池白松一点一点的笑了起来。
这是她喜欢的表情。
就像一轮被她一刀刀剖开，缓缓淌血的黑太阳。
她按耐住那点兴奋，转身将纸袋在旁边放下，轻声细语道：“你不是说要让我看你排练吗？你用什么乐器？”
纪云追走到几步之外的钢琴旁，他打开钢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白键上，“钢琴。”
池白松惊讶道：“……其实我还以为会是吉他之类的。”
“吉他我也会。”纪云追朝她眨了眨眼，“我会的多着呢。”
纪云追在调整心态这方面水准一流，他又变回了原样，找不到一丁点破绽。
池白松知道他是越挫越勇的类型。
她走到纪云追身边，学着他的模样用手指按了按琴键，琴声回应了她。
接着，她凭感觉往左边挪动手指，一个键一个键按了下去，在碰到纪云追的手指时，又从上面掠过了，只用指甲在他指关节上蜻蜓点水般扫过，细痒的刺激从纪云追的手指处如涟漪漾开，不可言状的快感迅速向上攀登。
他迅速瞥了一眼池白松——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动静，她自顾自弹起了不成曲的零碎音节来。
“……姐姐。”他半侧过身，“我教你吧。”
在得寸进尺这方面，他惯会抓机会，如今白松姐都不叫，直接喊姐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蒋星船彻底比下去。
午后窗户缝编织出的光帘之下，他们的影子越来越近，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纪云追聪明地把握好距离，他侧站在池白松身边，“姐姐，你伸出手，像我这样——”
他将两手虚放在键盘上，池白松有样学样，纪云追伸出手，又迅速缩了回来。
他腼腆地问：“……我能握你的手吗？”
“嗯……”池白松非常小声地嗯了一句。
青年的手修长又秀气，他手掌不算宽，但轮廓线条相当好看。他用手虚盖着池白松的手，像在心中做了几秒斗争，才下定决心去触碰她，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思本就是为了让她感动而做的，但纪云追争取做到最为完美——在真正两手相碰时，他还轻轻颤抖了一下。
“姐姐。”他说，“你……你放松一点。”
分明是他在装紧张的戏码，还要倒打一耙，非要让池白松也进入他的状态里来。
但她不乐意。
“……嗯？”
池白松测了测头，略微后仰了一点，像是想看纪云追的表情。
纪云追正好低头，堪称送货上门，咫尺距离间，他们不经意就交换了一次呼吸，他看到池白松湿润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一缕红发。
他很想深呼吸，却不想被池白松发觉，只得在夹缝中缓慢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
“那我们继续？”
池白松微笑着，她用手背轻轻拱了拱纪云追的手心。
“你要好好教我啊。”
然后，她注入了一丁点精神力。
这可不算耍赖。
=
他们手指叠在一起，又错开。
从上面看他随时能扣住她纤细的手，纪云追其实挺想这么干，但必须用理智来遏制这种欲望。
纪云追感觉神经高度紧张，整个人兴奋了起来，又觉得自己像被按在酒桶里，快感和醉意交错着将钢琴变成了迷幻的山谷，他仿佛正在其中探索巅峰究竟在何方，每一次按下琴键，就是一次追寻奥秘的过程。
成年人擦枪走火虽然易发生，但和纪云追的“人设”不符合。
于是这场钢琴教学，变成了对他单方面的拷问。
到后来他自己都不记得干了什么，只剩下自己天人交战过后的疲惫。
整个过程，如果从第三方视角来看，纯情得就像曾经风靡一时的校园恋爱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池白松想了下，觉得还是算了。
——“纯情”这个词用在她俩身上简直是糟蹋了。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池白松就说自己要回去准备晚上的宴会了。
临走前，纪云追又神秘兮兮地跟她说晚点会给她一个惊喜。
等池白松走后，纪云追脸上过度的笑容像退潮般褪去。
他脸色阴沉，阖上了钢琴盖，坐了上去。
纪云追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像在嗅闻空气中残余的旖旎。
=
池白松当然知道纪云追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他今晚会作为学生乐队的成员，在慈善晚会上进行表演。
几个小时后举行的慈善晚会，四个男主里除了约修亚都会出场，可以说是豪华三缺一局了。
她今天还是有收获的。
刚才在纪云追身上做了个小实验——她调用非常少量的精神力时，对方很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被影响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纪云追对精神力不太敏感，她不能妄下定夺。
她回了家，却发现家门口多出来一个快递。
包装盒精美无比，她一瞟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牌子，池白松顺手搜了下，是个很有名的奢侈品品牌。
……嗯，她想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拆开来看，果然是一套礼服。
尽管对方并没有署名，她用排除法也能猜到是尤利西斯送给她的。
话说回来，尤利西斯怎么知道她穿什么尺寸的？
衣服本身是好看的，不过池白松并不打算穿它。
毕竟……尤利西斯看到她穿了别人送的衣服而没有穿他送的衣服，反应一定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