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三人围着大窗口,各自找了个位置蹲下。
贺千霄习惯性地占了窗口正下方,背靠着墙壁单脚跪地,像一尊跪射的兵马俑。
风尺寄紧挨着贺千霄,长身而立,不过控制得当,没有碰到贺千霄。两人只有衣服的布料轻轻擦着。
李潼关不顾身高和体型,也学贺千霄蹲下来,一直往贺千霄身边挤,几乎要挤进贺千霄的怀中。
贺千霄板着面孔问:“找死?”
李潼关愁眉苦脸:“你们俩占了里面,我占外面,离门最近。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要不我们换一换?我站中间,才不害怕。”
贺千霄恼而不怒,闭上双眼。仔细听着一楼大堂的动静。
李潼关见她不反抗了,更心安理得地贴着贺千霄,嘴里还在唠叨:“闭上眼睛就听不到我说话了吗?捂住耳朵还差不多。”
一股劲风突然扫过李潼关的脸,好像挨了一耳光。
他下意识地要跳脚骂人。风尺寄按住他身子,贺千霄捂住他的嘴。
两人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动。
风尺寄眼神带了一丝抱歉,贺千霄眼中则完全是杀气。
如果风弟也不帮他,那他就会……偃旗息鼓。
楼下的声音虽然时高时低,但是不妨碍三人听清楚。
尤其是老鸨的哭声,凄凄切切,缠缠绵绵,欲诉还休。
李潼关偷偷看了贺千霄一眼。她还闭着眼睛。不过,耳根微微发红。
李潼关偷偷在心里笑。
风尺寄站着,把李潼关和贺千霄的动静尽收眼底。他瞳孔动了动,视线从贺千霄身上挪到窗外。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出神。
老鸨的声音从窗口不断地传进来。
老鸨就差把两人在床上的山盟海誓都当众再说一遍。
应天府尹没有什么声音。恐怕脸色已经黑了。
“大人!你说这冤不冤枉?上次绣风从我这楼里掉下去,摔死了。这怪我,我没有怨言。怪我平时没留意她是个惹事的主,怪我不封了她的窗子,怪我命不好!我命不好,跟你好了这么多年你也没纳我进门,我没埋怨过。这是我命不好。可是,这刘千户黑灯瞎火地摸进一个一直废弃的柴房。这怎么算到我头上来的呢?我外围有墙,柴房有门,他非要进去,我也不知道啊!青楼里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谁看见了也不会多事多嘴的。”
应天府尹终于开口了:“本府要你来做个交代,没打算押你回去。你解释清楚,刘韦如何杀妻之后来到风月楼,即可。不要扯旁的,乱七八糟。”
他此时很后悔,自己每次见到这女人就情不自禁,给她留了那么多话柄。
不过也无妨。在场的人里不是男人就是□□,谁还不理解床笫之间那点情话?
“我说了!我不知道嘛!你刚刚不是审问过我们风月楼的护院了吗?没人看见他怎么进来的。”老鸨有些着急。
“他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一定有进来的过程。不可能凭空出现。你不要再语焉不详企图抵赖,不然就要押你回去!”应天府尹凶起那张脸。
“好啊。聪明才智全用我身上了?你问刘千户啊!不敢问?你的聪明才智,在他面前就哑巴了?是不是习惯了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就算要审问判刑,你都不敢在他面前发挥你的神算子能力?不是已经翻身做主,给刘千户泼了冷水?”容修丝毫不客气。双手叉腰地质问。
“你!”应天府尹气得吹胡子。“那是帮他清醒一下。不是要审问他。”应天府尹还在辩解。毕竟刘千户终究还是个千户。万一只是和老将军闹小矛盾,他岂不是枉作小人?
门口突然涌进一大批人。应天府尹愣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
和日轮来了。
除了驻军,谁敢这么嚣张,视应天府官差的封锁如无物,直接大摇大摆走进来。
容修也被来人的气势吓一大跳。看清楚了是和日轮,马上换上一副媚笑:“大将军!今天好赏脸。奴家可是把你盼来了。这么久不来,真的不想奴家和姑娘们吗?”
应天府尹脸和头都冒起了一层绿光。
贺千霄听到和日轮的声音,下意识地去拔剑。
一只温暖的手无声而轻柔地按住她的剑柄。不甚用力,不过很坚决。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风尺寄。两人目光相撞,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那一瞬间,贺千霄已经明白风尺寄的意思。他占据有利的地形,看到了一楼大堂的情况,示意贺千霄不要轻举妄动。
贺千霄听到了随后的脚步声,确实,和日轮带了不少人马,估摸着能把整个风月楼都包围起来。
风尺寄此人心思缜密,能力也强。难得的是李潼关又跟他投契,如果能把他留在李潼关身边当师爷,也能分担一些。
贺千霄心中想。既然他家人被刘千户纵火所杀,那自己替他报杀妻灭门之仇,他或许愿意跟着李潼关去一趟关中。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把刘千户掳过来,交给风尺寄随意处置。
楼下纷纷扰扰,不过主角已经换成了和日轮对峙刘千户、钱庄大掌柜。
不得不说,和日轮太需要那笔钱。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在强迫刘千户签字画押,转移巨款。
刘千户稀里糊涂,大名鼎鼎的盘古臂如今软趴趴地,抬也抬不起来,更别提握笔写字。
钱庄掌柜在一旁面有难色,说:“大将军,这恐怕不妥……”
“哪里不妥!”和日轮双眼一瞪,杀人如麻的气势立刻显现出来。
钱庄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并未被和日轮吓到:“国有国法,庄有庄规。国法有令,必须要严格执行对钱主的承诺,一个字也不可违背。而我们立信钱庄也有规定,若钱主立的是生死约,那么契约上每一个字都不能打折或者妥协。如今巴哈尔的生死契约上要把钱转给刘千户。那么,这笔钱应该是刘千户的。只有刘千户神志清醒时,答应转让给你,这笔钱才能给你。”
和日轮见吓不住掌柜的,也放平了语调:“他不清醒吗?谁说他不清醒?”
在场无人敢作答。
“大将军,这……话不能这么说。要不这样,有谁能证明刘千户是清醒的,可以站出来。我们钱庄外贴五十两银子。”钱庄掌柜的说话掷地有声,看来也是个拍板决策的主。
听到有五十两银子,一楼的里里外外都十分骚动。但是没有人能证明刘千户是清醒的。
应天府尹在一旁也帮腔:“如果有办法令他恢复清醒呢?”
他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打了老将军的脸。老将军果然脸色就变了。
“不不,本府的意思是,万一刘千户还没彻底清醒,是不是要想办法恢复清醒就可以?”应天府连忙换了个说法。
和日轮哼了一声。
掌柜的琢磨了一下,说:“当然可以。只要刘千户是清醒的,都可以进行转让。不过,得他愿意。他清醒了可未必愿意转。”
贺千霄听了,直在心中大呼羡慕。风尺寄这种世家子弟即便无心经营家业,可耳濡目染和天生富贵,总能网罗大批厉害的人来给他们世家卖命。眼下这个大掌柜就是个很聪明老练的下属。
她又看了风尺寄一眼。想不到,风尺寄竟正看着她。眼中的意味深邃难明。
你想怎么做?贺千霄用眼神问风尺寄。
风尺寄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按照计划,钱庄掌柜的要想办法让刘千户把罪状画押。
“除非,刘千户触犯国法,必死无疑。那这笔钱就不可能归他。或充入国库,或交给亲属。”掌柜的皱着眉头说,“不过刘千户杀妻罪名还没成立罢?”
和日轮拍案而起。“这个畜生杀了我女儿!还不够他死几百次吗?巴哈尔是尊贵的将军之女,他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卑贱锦夏人,以下犯上,以贱谋尊,怎地不是死罪?”
“大将军先莫激动。我们钱庄正是听说巴哈尔死了,才急忙禀告此事。但是刘千户官名在身,不能无凭无据就指认他犯了国法。”
和日轮冷笑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应天府尹。应天府尹立刻拿出一个雕花上锁密封的匣子。
风尺寄扫了一眼,就大概猜出了匣子中装的是什么。
他用手势示意贺千霄和李潼关,准备好防御。
贺千霄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们躲在这里,为何需要防御。
楼下应天府尹打开了匣子。从中拿出一本册子,先向众人巡回展示一遍,才开口说:“刘韦,剿匪期间连续两次放走匪贼首领。疑似通匪者,请奏圣上,拟撤销官职。”
在一旁奄奄一息的刘韦突然睁开眼睛。随手抓起了应天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