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老鸨梳着头,梳子“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她心中也“咯噔”一声,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梳子发呆。
最近总有些忧心忡忡,心神不宁。
她把梳子放下,用手挽好一个发髻。便站起来,走到二楼去。
二楼的姑娘们已经梳洗完毕,站在二楼大堂那里谈天说地。
几个生意比较好的姑娘容颜慵懒,姗姗来迟。早就到位的姑娘们只能羡慕地看着。
客人多,收入就多。
如今多事之秋,什么官府什么男人都靠不住,就只有那些金子银子能靠得住。多存点钱傍身,睡觉才能踏实。
“妈妈怎么还没来?”有个性急的姑娘摇着团扇问。
“难不成她昨晚也做生意了?妙月和绣风没了,妈妈顶上空缺了?”另一个姑娘捂着嘴吃吃地笑。
“小心妈妈撕烂你的嘴。快别提妙月和绣风那档子事了。”一个来得很晚的姑娘说。她不仅生意好,在姑娘们之中也很有威望。
姑娘们便收住了,改谈其他的。
老鸨这才从楼梯的帘幔之后走出来。“都收拾好了?你们闻闻自己的身上,一个个臭气熏天,怎么打扮的?”
众人都抬起手来闻自己的身上的味道。一个姑娘展颜笑了:“妈妈真会挤兑人。大白天的,又没客人,又怎么会臭呢?”
旁边的姑娘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互相推搡调笑。
“就你能耐,会顶嘴。哪天我把你宰了喂狗,这些人都不带哭一声。”老鸨凉薄地瞅了那姑娘一眼。“今晚的舞排得怎么样?有大人物要来咱们这看舞。都给我精神点。”
“都排好了。不过,就是那几个西域的舞姬很不听话。要她们排舞,她们就睡懒觉。天天找借口说客人太多,再逼问一夜都几个客人,她们就耍赖假装听不懂。”刚刚顶嘴的姑娘愤愤不平地说。
老鸨用团扇拍拍她的发髻:“不要总是带着这些不懂事的闹事情。那些西域女人的用处,不在舞蹈。她们能勾住阿蓝人,就够了。谁管她们舞姿标不标准呢?”
“哼。那还练什么?直接让她们脱光了去投怀送抱不就行了吗?”那姑娘赌气地说。
“还敢跟我摆脸子?快去练习吧!你的指尖飞燕要是能勾住今晚的贵客,我以后就不买西域舞姬了,行不?”老鸨说。
那姑娘听了,眼波流转,浅浅地笑起来。“姐妹们,都听清楚了。今晚卖力点。别让这个掉钱眼里的女人反悔。”
其他姑娘都含笑点点头。随后便散了。
老鸨到一楼大堂去检查瓜果和摆设。再上二楼查看今晚贵客使用的雅座包间。
期间她眼皮子一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一双脚突然从屋顶掉落下来,脚尖垂到她眼前。她吓了一大跳,连连退了好几步。
她抬头一看,吓得尖叫起来。
一个人被人束缚着双手,悬挂在房梁之上。躯体因为猛然掉落而晃来晃去。
等那人的脸晃到正面来。老鸨才认出是龟公。也是她的近身下属容雨。
她悚然想起,她为何心神不宁。
容雨是她派出去保护少主人的,今天京城里有贵客到来,她特意叮嘱容雨务必要护好少主人的踪迹,不能让少主人与阿蓝贵族正面交锋。
少主人的脾性,恐怕会不顾一切杀了阿蓝贵族。届时会破坏计划。
可是,容雨怎么死了?
容雨不仅肩负重任,还是老鸨容修一手抚养长大。忧虑和悲痛同时袭来,容修脚步踉跄了几下,摔倒在地上。发髻上的金簪散落了一地。
门外传来敲门声。
容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发髻。捡起发簪握在手里。她镇定地问:“谁。”
“妈妈,楼下来了一群官兵。”外头是一个茶水丫鬟的声音。
“哦?是应天府尹吗?”容修不紧不慢地说。她手脚麻利地把容雨从横梁上接下来,想了想,塞到茶榻底下。容雨的样貌看起来陌生极了。
“是。”丫鬟在门外说。语气有些迟疑。
“今晚他要作陪,这个时间也该来巡查一番。没多大事,你先下去奉茶,说我马上到。”容修说。她把簪子逐一插回头发上,整了衣裙,努力调整自己面容,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不料门外的丫鬟压低了声音说:“妈妈。府尹大人好像是来搜捕犯人的。”
容修脚步停滞了。随即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外面满脸慌乱的丫鬟:“怎么回事?”
那丫鬟被她开门吓一跳。畏畏缩缩地说:“府尹大人说我们窝藏要犯。”
容修抬起眼瞟了丫鬟一眼:“你在怕什么?我风月楼何时窝藏过犯人?你这副样子要是被府尹大人看见了,还不得说我们做贼心虚?给我精神点!”
“妈妈……他们说的犯人是刘千户。刚刚在咱们七院的柴房里……找着了。找到的时候,睡得可死了……”丫鬟说。
她话还没说完,容修嗖地不见了人影。她来不及收住自己的话,还接着说:“府尹大人竟然用冷水泼在刘千户脸上,叫衙役们把刘千户押在一楼大厅。要你下去给个交代。然后就要把刘千户直接押到军营里。原来刘千户杀了巴哈尔……妈妈?妈妈你走那么快?”
丫鬟也噔噔噔地跑下楼去追容修。
茶榻底下是容雨的尸体,他双眼睁圆了,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贺千霄三人乔装成嫖客,早早就定了一张角落里的小方桌,埋头喝茶。像极了三个没钱又好色的顾客。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的角落里也有一些零星客人。
青楼里也常见这种客人。没什么钱,所以只能趁白天人不多的时候进来过过瘾。这种时辰,好点的姑娘都还没睡醒,只有茶水丫鬟会伺候他们。
正午时分的时候,贺千霄几人看到应天府尹带着官差匆匆出门。便立刻赶过来抢占有利地形。
不过,事与愿违。青楼大厅里的官兵开始清场了。
“你看,那不是刘韦吗?”李潼关用手肘撞了撞贺千霄。
贺千霄早就看见了。一行官差把刘韦挡在身后。她还是第一眼认出来。
刘韦似乎还是有些神智不清。
风尺寄也低声说:“我的钱庄大掌柜说了,刘韦务必是清醒状态下画押签字,才能把那笔钱转给和日轮。如果刘韦一直神志懵懂,我那大掌柜可能要吃点苦了。”
贺千霄明白他的意思。和日轮会为了那笔钱,逼迫大掌柜转让那笔巨款。“你们钱庄倒是挺有节操。为了保护客人的财物,可以顶住压力么?”
“哈。信用是钱庄的生命。所以,钱庄会顶住压力,要求刘千户清醒了再说。不过,要看和日轮为了那笔钱,可以做得多绝。我跟掌柜的说了,把握好分寸,要让和日轮看不出任何破绽。让他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个诱敌出洞的计策。”
贺千霄点点头。“嗯,只要刘韦清醒了,只要他上了公堂,一切就好说了。”
李潼关瓮声瓮气地说:“和日轮好像不太在乎巴哈尔死活。只在乎那笔钱。”
“巴哈尔已经死了。对于西域人来说,死了便是归于造化。无需惦记。不像锦夏人,纵然死了几百年,仍然有子孙后代祭拜。据说和日轮的军队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发过军饷。或许他需要这笔钱。”风尺寄沉思着说。
“没错。和日轮原本要来冲击风月楼。据他所言,风月楼是逆党的地盘。他们要在风月楼把逆党一网打尽。作战之前,确实需要发军饷收买人心。”贺千霄回忆起军营中和日轮说的话。
她已经把这二人当作推心置腹的同袍战友。换做以前,她从不跟人讨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她也不曾试过跟人携手行事。这回是第一次,既是在明处,又跟他人共事。
难怪主人说,这次任务算不上难,也算不上凶险。但是对她而言,算煎熬。
两人没留意到李潼关脸色有些异常。
李潼关此时心中所想,竟然飘到百年之后。
不知道我的子孙会怎么祭拜我?在我陵前说什么呢?我陵碑上会刻什么?我的陵宫里放酒吗?
李潼关瞟了贺千霄一眼。
这娘们不会阴魂不散地跟到我陵宫里去吧?到时候让我的子孙给她做一套马夫的寿衣,让她永世当我的马夫!
如果我死前来不及娶妻,也可以让她先睡女主人的棺椁,陪陪我。
哎呀不对,我要是没娶妻,怎么会有子孙祭拜?
李潼关越想越杂乱。
贺千霄纵然不知道李潼关心里想什么,但是从他偶尔露出的痴笑中可以推测:大概率又是跟女人有关。
她不动声色地敲他脑袋:“放机灵点,别惦记那些下流事。”
李潼关下意识地坐直身子。风尺寄拉上了大兜帽,微微低着头。防止别人看见他脸上惹人注目的青铜面具。
对面走来两个官兵。“你们这桌,马上滚!官爷要办事!”
“那怎么行!我们一人付了半两银子!要坐到今夜子时呢!”李潼关伸直了脖子辩道。
“呸!”一个衙差狠狠地啐了一嘴:“别丢人现眼了!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就买这么点瓜子花生,还想着吃六个时辰呐?”
“你管不着!”李潼关伸手去护着那些瓜子花生。“钱要花在姑娘们身上。这些小点心,没必要显摆。”
“滚!不跟你废话!”另一名官差看上去是西域人,脾气也暴躁。“今晚你们这些锦夏奴也没资格进来。现在滚,不然就当个断头狗!”
三人看上去没钱没势,打扮又是锦夏人,那西域官差自然不放在眼里。
贺千霄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也担心李潼关这货不知好歹。就跟风尺寄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把李潼关拉到门口。
转眼贺千霄又带着那两人爬上二楼窗户,溜进了一间能听见一楼大堂动静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