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施时怡也看见了顾拾钦,于是她没再多讲什么,只是远远给他福了一福身,便消散在空中了——按她自己的说法,可能是因为不能靠近法力太强的“道士”。
郎临闲倚在护栏上,看着顾拾钦托着托盘走近,脸上笑意就一直轻浅地弯着。
这次,他意识到了自己在笑,但是没有刻意控制着吧嘴角坠下来。
说起来,虽然郎临曾经吃过很多次顾拾钦做的饭,但在他的主观意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带着良好的味觉去品尝。
“不冷么?怎么一直站在外面?”顾拾钦看见了施时怡,但他一句也没问,只是快步走上了楼梯,“山里夜风吹起来还是有点凉的。”
郎临没说话,只是笑着推开了身侧的门,轻轻一挑眉梢,那意思让顾拾钦先进门。
这家伙也没客气,很自然就让身进去了。
和郎临擦肩时,还装模作样微弓了下腰,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多谢多谢。”
跟在他身后进屋,郎临掩上房门,再回身时,正看见顾拾钦站在桌子那边擦筷子,而他的目光也一直黏在郎临身上。
在桌上灯火的掩映之下,郎临发现他那双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顾拾钦可能是想问自己,刚才那个和他讲话的女鬼是谁;又或者还想唠叨天气有些冷,叫他不要总是穿这么单薄站在外面。
郎临想起了施时怡刚才的那句话:“陆道长是个热情的人……但对郎公子好像格外克制。”
确实,这家伙很话痨的,但很多时候都会在他面前沉默。
顾拾钦总是会试图照顾郎临的情绪。
所以他才总是欲言又止;所以之前郎临离开的时候,他才会不主动来逼问。
就好像顾拾钦已经认识了他百年那么久,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他所有情绪的爆发点呢?
郎临忽然很想道歉。
他能感觉到,顾拾钦不论什么时候都很在乎他的感受,但自己总是被内心那些恶鬼的呓语所左右。
郎临酝酿着一腔话走到方桌前,还没开口,顾拾钦笑声先到了。
“怎么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顾拾钦自顾自地勾起了嘴角,“好了,先过来垫一垫肚子。你坐这边,靠炉子近。”说着话,顾拾钦把擦好的筷子放在了碗沿,又帮郎临拉开了一边的椅子,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郎临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毕竟这碗面是人家忙活半天给做的,所以有什么事还是等吃完再说,于是他也没客气,坐进椅子里就拿起了筷子。
这碗面造型出奇得好,青菜和西红柿都是特意摆过盘的,一颗圆满的荷包蛋躺在一边;油花和葱花轻轻点缀,就连面条的造型也是整整齐齐,每一根的方向都跟说好了似的。
郎临鼻头毫无征兆就酸了一下,他掩饰性地低头抄起一口面条。
他之前猜得不错,顾拾钦做饭的确很好吃。
一碗面,分量都是刚刚好的,连面汤都没被他剩下。
郎临本来没想那么多,刚想倒杯水来漱漱口,顾拾钦却轻轻推过来一个盛满温水的杯子——一切都如此得恰如其分。
那种顾拾钦认识了他有百年的感觉又漫上来了。
嘴里噙着顾拾钦帮自己兑好的温水,郎临冲对面竖起了大拇指,指节的弯曲几乎有九十度:“非常好吃,谢谢。”
“你可算是说话了。”顾拾钦低头把自己那碗也扒拉了扒拉,“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
“……”郎临一挑眉毛,故意道,“原来我这么不讲理,总是无缘无故就生你的气?”
顾拾钦扒拉面条的动作僵了一瞬,片刻后他把碗放下,似乎是掩饰性地一口将杯中水喝尽,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郎临抢了先。
“十七,对不起。”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郎临凝视着他落在桌上执杯的手,细细回想着那只手搭在自己脉上的触感。
顾拾钦明显愣了一下,他立刻就抬起眸子看向了对面的郎临。
顾拾钦不明白这声突兀的“对不起”到底是针对什么,其实他一直都很害怕这种要去猜测的场面,可郎临偏偏就是个谜一样的人。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就想要逃开。
那一瞬间顾拾钦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难道郎临还是无可避免地喜欢上别人了么?难道他终于要明确地拒绝自己了么?果然郎临的这辈子无法喜欢男人么?我是不是又让他讨厌了?
好吧,他承认了,那些面对郎临时的自然和洒脱,全他娘是装的。
所以在郎临站起身的时候,顾拾钦的呼吸都被捏住了,却只能僵硬地盯着郎临原先坐的地方。他以为郎临要离开这间屋子,眼神都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
却没想到郎临抬了张椅子,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的膝盖都碰在了一起。
顾拾钦有些无措地转眸去看他,看见他眼睛里藏着很深的情绪,灯影打在郎临的侧脸,那只挺俏的鼻子,就在他另一边脸颊上投下了一道很深的阴影。
显得他那副温柔的眉眼都无端深邃起来。
然后郎临终于张口说话了。
“十七,一直都是你照顾我的情绪……很累吧。”郎临那双眼睛正一错也不错地盯着顾拾钦,“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郎临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然后让我也来照顾你。”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鸟啼。
在同一瞬间,郎临就欺身上来,在他眼睑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唇柔软,却有些凉。
就像他执在颈侧的手一样凉。
这个吻好长。
长到顾拾钦数不过来自己的心跳了有多少下。
又好短。
短到郎临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尝出来那吻是什么味道。
然后顾拾钦看到方寸之外,郎临的眼神错愕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丢人地脸红了。
就连耳朵尖都是烫的。
但郎临立即就笑了,顾拾钦还从来没见过他笑成这副模样。
那双眼睛都笑没了,就连嘴唇也不像之前一样,只轻轻弯一下就了事,而是笑出一口白牙,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他高兴似的。
“对不起,”执在颈侧的手往顾拾钦后脑一滑,郎临又啄米似的在他嘴角啄了一下,“对不起,原谅我吧。”
顾拾钦这次是真的哑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揪过郎临的领子就把他整个人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凶狠地堵上了他那张一直嚷嚷着对不起的嘴。
顾拾钦心里一阵轩然大波落定,但砂石还打着旋。
他心说:“道什么歉!吓死老子了。”
这一下拽得太猛,郎临的膝盖磕上了椅子角。有点疼,但他认了,还十分乖顺地靠在顾拾钦怀里,任由他逐步把这个吻变成啃咬。
郎临心说:“就让你一次。”
不过后来,还真没发生什么不让播的内容。
左邻右舍都醒了,还能听到楼下膳食斋里忙活的声音,于是两个人就憋着火靠在了一起。
其实主要是后来,郎临见了顾拾钦充血的眼睛心疼,反手给他按在榻上了,让他好好睡觉嘞着。
床上帷幔都放下来,还不十分清晰的天光掺着桌上的烛火透进来,平添了一份暧昧。
顾拾钦之前没日没夜地照顾了郎临十几天,回衙门又没日没夜地把一干事情都处理好。
好不容易被停了职,结果上山来也逃不掉,还帮着观里操持这九天法事的一应事务,又恰巧碰着郎临遭法术反噬,导致这前前后后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会精神放松下来,整个人思维都不打转了,被人一把按住,便干脆顺其自然地躺着了。
郎临双手都被顾拾钦团在手心里,他已经能够渐渐适应他滚烫的体温了。
该说不说,郎临这时候倒十分泰然自若起来,他半眯着眼睛贪婪地嗅着顾拾钦身上的味道,那表情跟抽大-烟相比也别无二致。
不久,却听见了顾拾钦迷迷糊糊的声音,做着梦似的:“以后不许道歉了听见没有,老子照顾你,那是老子愿意……与你何干……”
郎临瞥了一眼这自称老子的憨货,抬下巴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给顾拾钦吓得一个激灵——他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了——勉强睁开他那一双迷茫的眼睛盯着郎临看了半晌,闭上眼又抬起手来,轻轻抚慰了两下枕边人的脑袋:“没事……没事……”
郎临抬眼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没事”个锤,估计顾拾钦这会脑子都打了浆糊。
看到他这副样子,郎临又心疼,本来还想趁他睡着了去观里找他师父陆老头,这下是一点也舍不得走了。
于是他轻轻往上蹭了两下,伸出一只胳膊把顾拾钦搂在了怀里。
这家伙实在睡得迷糊,顺势就小猫一样把脑袋往郎临怀里蹭了蹭。
惹得郎临心尖都跟着一起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