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顾拾钦站在原地没动,他只是盯着许苳清背影,出声提醒了一句:“搞清你的目的,别恋战。”
只见许苳清脚下几个让人眼花缭乱地箭步,手中掌风起承转合劈向了面前的石像,那尊染着血光的石像敏锐地抽动了一下,一团黑影就倏地从石像背后窜出来了。
而许苳清早有准备,他左手出掌未停,右手则飞快地向腰间一摸,抽出一把无光自亮的宝刀,宝刀和刀鞘摩擦的声音快得像是一道惊促的闪电,而此刻他已跃上了供桌,一双足尖敏捷地一蹬就跳上了石像,眼睛看也不看就听从直觉将手中宝刀飞掷出去,而脚下厉风不停,“砰”一声将那石像击了个粉碎。
又听“铛朗朗”一声锐响,许苳清跳下去一看,宝刀上石屑窸窸窣窣滚下,虽然还是让他跑了,可果然是戳中了那老鬼!
而身后,石像粉碎的残渣里,赫然躺着一枚光彩夺目的赤红色石头。
血印失而复得,许苳清心下欣喜,刚想转出去向那位不知姓名的青年道谢,可门外风声簌簌,他二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
顾拾钦本来是下定决心不再回来的,他连那间山下水前的小木屋都收拾好不住了。
但是在郎临离开的第四天,他仍然是熬了整整一夜也没能合眼,干脆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搭渡船上了城里。
那位热情的船夫跟他唠叨了一路: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注意身体啦;不要想着自己还年轻就狠造啦;前天黎明时候还遇见过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今天怎么又遇上一个赶这么早去拼命的……
那船夫语气间其实并没有不耐烦,他要是不耐,夜里早就回家去睡了,作甚还夜夜留在船里等最早的客人来渡船呢?
顾拾钦本来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可一听之下便觉得,船夫口里那个苍白的年轻人是郎临,于是开始问起那年轻人的容貌来。
“眉眼很轻的,鼻子却生得挺拔,看着蛮俊朗嘞!就是面上没什么血色,病殃殃的!”
顾拾钦一听之下,就更加确定那人是郎临了,他心里突突直跳:“明明前天晚上面色还好好的,怎么大清早又显得病秧秧了?”
左右放心不下,便急忙忙要去麟起楼寻人。
可当他下了船,站在麟州湖的湖边时,却又犹豫了。
顾拾钦是真的怕郎临嫌他烦。
他在湖边踌躇了半晌也打不定主意,却偶然间隐约闻到那黑袍老鬼身上独有的焦糊味道。
顾拾钦神色一凛:“这老鬼出现在麟起楼附近,是要干什么?”
凝神要去追踪,可那股味道实在缥缈,混在市场上各色的食物香味儿里,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本来想就此返回,却意外在半路上,发现了跟他一道追踪的许苳清。他一直追在顾拾钦的身前,倒是没有发现一路随之的小尾巴。
顾拾钦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直觉这人背景不简单,但他转念后也没多想,还是返回了麟起楼。
然后又看见了一道回来的许苳清。
这下,顾拾钦心下终于疑窦徒生了,他不动声色地跟着许苳清上了客栈三楼。但见那人满面愁容地从一间屋子里转出来又转进去,片刻后又写了张字条,塞进了隔壁屋子,就翻身下楼了。
鬼使神差的,顾拾钦很想知道这人在愁闷些什么。
他佯装从容淡定地晃到那间屋子跟前,却意外在那间屋子里感受到了一丝属于郎临的气息。
顾拾钦面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思索:“他为啥跟郎临认识?他看上我家……呸,他是看上郎临了?那张字条写的什么?情书???”
越想越抓心挠肝,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人伦道德了。皱起眉尖就轻轻一勾手腕,那张纸条就从屋子里飞出来飘到了他的手上。
但见那上面的确有郎临的名字:
“郎临:如若舍弟许人树来找你,还望能尽快告知在下。万分感谢!”
身后鸟语花香阳光斑驳,顾拾钦捏着那张纸条眉头却越皱越紧:“难道是他弟许人树看上郎临了???”
这是一张有法术沾染的纸条,在上面写什么回复,他主人都会知道,如此一看,那人果然有点背景在身上。
顾拾钦眯起了眼睛,将手中字条原封不动塞进了许苳清他自己那间屋里。
他很想知道郎临去哪了,于是先是试着追寻了一下郎临的味道,可不知为何,除了他那间屋子,这地方再遍寻不见。
酒楼一楼的大堂人来人往,繁杂的气息里,就是找不到属于郎临的那一份,这是否说明郎临已经三两天没回来过了!?
他心里隐隐有点着急,但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先遁着还比较易寻的许苳清去追了。
但是追踪了半天,却只发现那人也在找人,而且专往一些个人流比较复杂的地方去。顾拾钦想,左右郎临也不会去这些莺莺燕燕的场合,于是没多久,他就放弃了许苳清这条线索,改回客栈了。
好巧不巧,当天黄昏时候,顾拾钦就再一次在麟州湖周围,察觉到了那黑袍老鬼的气息。
顾拾钦生怕这老鬼逡巡在附近是为郎临,所以这次他一根神经也没放松,紧跟着那股味道,来到了处看起来简直深不见底的巷子里。
顾拾钦一瞧便知,这条巷子被使了障眼法,他心说不好打草惊蛇:如若硬打,只怕要让那能随时钻进石壁的活鱼游到大海里去再寻不见。
于是他只是几个飞跃,上了旁边一颗参天的树,其繁盛枝叶将全身漆黑的顾拾钦掩映其中,分毫不露。
黑夜很快侵袭了整座城市,顾拾钦那双眼睛映着夜市里一簇簇闪烁的火光,紧盯着那巷子周围的石壁——他盘算着,要怎么给那老鬼致命一击。
在“鱼”要冒出“水面”的一刹那,他眼疾手快,将早团在手心的石刺直戳出去,急足一蹬就跃下树来。
就算只能将那毫无防备的老鬼捉住一瞬,也够顾拾钦打破面前这个不知所谓的障眼法。
况且那根石刺并不普通,是顾拾钦用特殊的石头磨出来的,一旦戳进那老鬼的身体,就能迅速和他融为一体。而那其中又融了他丝毫的神识,所以那鬼东西除非把周身石头都换成新的,否则他就再也逃不出顾拾钦的视线。
面前那好似深不见底的巷子霎时在顾拾钦面前崩碎,郎临的气息一下就冲上了他的鼻稍。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但那情绪只冒出来一个泡就碎了——难道郎临被困在这老鬼的巢里了吗?
想到这茬,顾拾钦心下暴怒,没顾一切就将袖子里藏得石刺全向那四处逃窜的老鬼投刺出去,他心虽然乱,手下却依旧能打出章法,几根凌厉的石刺直打得那老鬼不敢冒头。
而紧接着,顾拾钦便发现了一家门面黑魆魆的铺子!
那铺子肯定是鬼怪所在!
顾拾钦将腰上酒壶往后一撇,双手中迅速团起暴戾的法术,身后长发在层层气流中掀起,脚下汇聚出暴风狂怒的漩涡,周身衣襟在猎猎作响,他一击必破!
混沌于一整片黑雾里的小店在他的攻击下爆出层层波光,顾拾钦愣了一下,他心下奇怪:“这怎么……好像是一个法术造的梦境?”
那老鬼在这时,还有闲心跟他侃一句闲天:“顾公子,何至于呢?”
他口中虽然不见波澜,但身体已经非常诚实地要逃走了。顾拾钦眯起了眼睛,石刺融进了那老鬼的身体,现下,那平静的石壁在顾拾钦眼里分解,他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其下异常地鼓动。
手下动作不停,顾拾钦一掌劈上去让其不得不显形,同时,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人快速跑来的动静。
他一扭头,是郎临隔壁那个男人!
想来,是这里的障眼法破损后,被那人发现了此处异常。
许苳清只看了顾拾钦一眼,就疾步跃上去追那老鬼了,顾拾钦也大方,后退一步就把战场让给了他,自己则转身跳进了那家干果小店。
店内仍然迷蒙着一股让人精神萎靡的黑雾,他抬起手画了个轻巧的法术,就将整片屋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里屋厨房,郎临正面色平静地窝在一蓬干草里,那模样看上去就像睡着了,只呼吸极轻浅。
顾拾钦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想冲上去摸他手腕脉搏,却在堪堪要碰到他的前一瞬间停了手。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郎临睡着的模样,但唯独这一次,让他看得鼻尖直泛酸。
“才几天不见,他怎么这么瘦了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阵阵疾呼,好像是在喊什么“小树”。
顾拾钦不愿与他照面,翻窗就跳出去了。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隐藏了周身气息,靠在一边听他们讲话,前前后后听了一通,再加上一点猜测,才逐渐将整个事情摸出一个大概的形状来。
罢后,顾拾钦几乎要哑然失笑了,他觉得自己之前那模样,简直是有病——就算真有哪个姓许的看上郎临了,又关他顾拾钦什么事?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远远坠着他们一行人回到了麟起楼。
他看郎临好像生龙活虎得没什么问题,又见那许苳清跟在他身边,就想勉强把一颗心放下,转身去收拾那黑袍鬼。
可刚抬脚,就见郎临在站起身的时候轻晃了一下。
那轻轻一晃,就好像一柄重锤砸上了顾拾钦的脑袋,他几乎就要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扶在怀里,堪堪是咬破了舌尖才忍住。
顾拾钦是真要气疯了,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平时看上去柔柔和和的,好像什么都能凑合一样,但是在折腾他自己这件事情上,却热情得几乎情有独钟、忘乎所以。
终究还是在看清郎临要对自己那块山神木做些什么的时候,冲了出去。
……
郎临那副日渐消瘦的皮囊,在他的怀里好像有千斤重,把顾拾钦那一颗总是因为他而忽上忽下的心压得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