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许苳清一出现,那咋咋呼呼的许人树就开始变得出奇安静。
他几乎一瞬间就便成了乖小孩,只见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蹲在了许苳清身边,静静地注视他。
虽然许苳清的一双眼睛里,只有那蔫答答的小树。
郎临远远地站在一旁,手心里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枚荷包,他有点不忍心去打扰这两个人。
“以前,父亲总是能够把你照顾得很好……”良久,许苳清才喃喃开口了,只是他那落寞的神色之间,还掺杂着对那棵小树深深地关切。
一语话没头没尾,许苳清却也没再出声,只靠坐在了小树的旁边,于是许人树就陪着他。
落日将整片天空都映成了淡粉色,那座巍峨的青山也在这片温柔的粉色里招架不住,显得分外妩媚起来。
当天边夕阳尽数褪尽,许苳清才起身,轻轻抚慰了下小树的枝叶,好似当做告别,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许苳清只在这里呆了不到两刻钟,好像是专门来陪这棵小树,看一看今天的落日一般。
许人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并没起身,只有神色里还留着深深地眷恋。
“不跟上去吗?”郎临终于敢出声了。
许人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却摇了摇头:“这地方我出不去。”
“出不去?”
许人树一摊手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人都快在这呆疯了!我也想出去啊,可是每次跟他走一段路,就追不上了,最后都会走回到这里。”
郎临有一些疑惑,他在之前的梦境里时,都是想去就去哪的。看来这个梦境,不能完全受那老鬼的控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那厢,许人树又兴高采烈地出声了:“嘿!想不到吧,这棵小树其实是我!”他骄傲地一扬手臂,就把自己那病病歪歪的真身介绍给郎临了。
郎临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但还是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
“回去以后可不能告诉我哥嗷!我猜他肯定还不知道呢!”
郎临笑了笑,并不以为然,他心说:“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哥还能不知道么?”。
许苳清也不管郎临什么反应,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呆得太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人听自己说话,于是也不与郎临计前嫌了,开始了没完没了地自述:
“八百年前,在梦里,我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化成人形来见他,可以每天都陪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再孤孤单单、风里来雨里去的了。”说着话,许人树晃着腿,在原地溜达起来,“于是第二天醒过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小人,而我的真身死了。”
“哈哈哈哈,哥哥那时候,还因为他的小树死掉了,而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郎临看着自说自话的许人树,渐渐蹙起了眉头。
真身死了是什么意思?
很多精灵妖怪,受了天地泽润,还得把法力修炼到一定境界,才能够把自己的真身变幻成人的形状。
可如果连真身都死了,那变幻成人形的根基是什么?
“你是不是也很奇怪?为什么我的真身死了,还能变幻成这副样子?”
郎临点了点头:“的确。”
“嘿嘿,因为我跟玄武神做了一个交易啊,把我原本长长久久、天地同存的真身交给他。而玄武神则帮我化成人形,让我能够陪伴在哥哥的身边。”
“交易?玄武神?”郎临皱起了眉头,他隐约觉得这小屁孩可能被什么其他装大神的精怪给骗了。
这世上万物本是自生自长的,如果真有什么玄武大神,那千年前百姓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如今反而要在一棵小树的梦里出现,来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许人树接着道:“虽然我长在天地灵气最繁盛的地方,但我的树根曾经被染过毒,之前能一直蔫蔫答答活着,就非常不容易了,根本没办法靠自己修炼法力的。我活了那么久,光是修出灵识就不知道花了几千万年,我等不住了,就做了这笔交易。哈哈,其实我也知道那什么玄武大神很扯啦。”
郎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他转而问许人树:“你真身原本是什么树?”
许人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我只听一个老头说过一嘴,好像是什么扶琅树……”
“山神树!?”
听到郎临的声音忽然一惊一乍起来,许人树有些疑惑,便歪头看着他:“山神树是什么?嗯,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郎临承认心里的确有些迫切,因为他那块被抢走的山神木,就是扶琅神树雕成的。
而这“山神树”,就是他们对扶琅神树,一种通俗的叫法。
不过说起来,那木头就是天帝那老头给他的,老东西上位几千年了,也才在差不多一千年前的时候,得到过这么一棵山神树。
时间对得上,再按这玩意儿的稀有程度来说……难道是天帝他老人家,装神弄鬼跟许人树做的交易
郎临拧起了眉头:“那个人跟你做交易的时候,还说过什么吗?”
许人树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没有……啊对了!他说,我活到一千年的时候,恐有一命劫,让我万分注意嘞着。”
这说话风格,确实符合那老东西神神叨叨的秉性,思及此处,郎临不禁打了个寒噤,那他手里那块,岂不就是许人树的“尸骨”???
郎临实在不太懂那老东西这么做的用意,难道只是想日行一善,顺便给自己捞来一件宝物?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对于一个人来说,他尚且是爹生娘养有来处的;那许人树一棵树,真身都嘎了,他如今化成的这具皮囊,又该是什么来处?
难道……许苳清丢的东西,跟这小屁孩有什么联系?
郎临心里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待他想要再问点什么的时候,二人周围的环境,就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翠绿的竹风在月光下隐隐绰绰,笛声随着风一道席卷而来。
这次,郎临和许人树一起来到了片夏日夜里的竹林之中。
月光似水般浩渺,铺满了整片竹林,一个极轻盈的身影,正稳稳地站在一根弯下腰来的竹竿上,那人衣袂飘然,正是他,在悠悠闲的吹奏着笛子。
许人树猛地跳了起来,声音里全是藏不住的骄傲:“那是我哥!那是我哥许苳清!这片竹林他以前带我来过!”
说罢,他也不管郎临,一个箭步就飞冲上去了,郎临一扬眉梢,他也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抬脚紧跟上去。
他还没走几步,林子里就乍起了一阵狂风,竹叶簌簌乱舞,连月光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打碎了一般摇晃起来。而后,那竹竿上的许苳清骤然把一个音符拉长,随即他张开双臂就跃了起来,手中玉笛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光,而竹林间,好像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那影子极快,几个起跃之间,就与许苳清缠斗起来,二人在竹叶翩飞之间,斗了个酣畅淋漓。
郎临距离那两个影子极远,别说脸了,他连两个人在过什么招都看不清,只觉得几个流光剑影闪烁不断。片刻之后,也不知是谁输谁赢,两个影子就分开来,各自站了一杆枝头,隔着一束月光对望起来。
然后二人居然仰天长笑了。
郎临这才看明白,这该是两个好朋友,约在此处论功夫高低呢。
“那是他父亲、我叔。”许人树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突然张口讲话,给郎临吓了一跳。
“许苳清的父亲?这是他们俩的……业余爱好?”
“可以这么说啦,因为我哥的母亲走得早,所以他们俩那时候感情特别好。直到……直到他父亲做了天帝。”许人树随便在竹林里找了块石头坐下,又冲郎临招了招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郎临闻言一愣神,三界未分的时候,天帝都是能者居之,千万人里才能选拔出一个,从来没有世袭过。
也就是说,许苳清父亲的能力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