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不用猜了，肯定是隔壁那个少年写的。
朗临终于笑出声来了，这明显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啊。
他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之前情绪被顾拾钦和他家陆老头折腾过一番，确实有点不冷静，居然还跟一小屁孩上纲上线了。
朗临摇摇头，上屋里取了一点银钱，合计着去楼下买上一斤新炒的瓜子，给隔壁小屁孩赔礼道歉。
转了几个弯来到楼下，看到这档口上，刚巧有很多来避雨的过客。那掌柜一看就是个会来事的，此时舞台上正莺歌燕舞，有那大方的已经送了好几拨赏钱了。
郎临没凑这个热闹，他去后堂找了个空桌，先跟店小二要了碗香菇玉米馅的馄饨。
正闲看窗外落雨纷纷时，就听到对面的桌子上，就来了一对吵吵闹闹的客人。
“嗨呀，哥！左右也寻不见，咱们不如就好好在安城玩两天嘛！”
“当初带你出来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好嘛，先不说这个，你说要在安城玩，你是怎么玩的？成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了就捧一捧瓜子往门口一戳，干脆回家躺着有什么不好？你现在跟村口那老大爷有什么区别！”
郎临眨了眨眼，他无端觉得这话像是在骂自己。
而那边，有人还在不依不饶。
“诶呀诶呀，哥哥哥哥，我就是觉得换个地方躺很舒服嘛。明天！明天！我明天一定早早起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出门！“
“这话你都跟我说了八百年了，我再信你你是狗。”
“汪！汪汪汪！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痛改前非！好不好！汪唔？”
正巧着，郎临的馄饨刚端上来，一口没送进嘴里，就被那闹腾的“小狗”一下逗笑了。
定睛看去，原来对面正坐着一对年轻的公子，两人都不是南方本地人的打扮，桌上一把佩刀，也不知是那二位谁的，非常财气外露，刀鞘上镶满了细碎的宝石，差点闪着了郎临的眼。
年纪稍大一些的青年剑眉星目，是个根正苗红的扮相，他此刻虽然面显愠怒，但很显然，已经被逗得生不起气了，面容里隐隐藏着一点宠溺神色。
而那个年龄小一些、一直在撒娇的，赫然就是自己那“黑乎乎”的小邻居。
怪不得这画风听着耳熟呢。
郎临看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目光，这才盯了稍一半刻，又叫人家发现自己了。
“我说谁盯着我家……我我哥的呢！原来是你这个白面鬼！哥！上午就是他说我黑嘞着！”
“……”郎临的眉角一抽，心说：“这告状精，亏我还想着要给你买瓜子。”
那年长的一听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黑着一张脸就站起来了，甚至还顺便带上了桌上那把珠光宝气的佩刀。而在他身后，那得意洋洋的小屁孩，正抱起手臂要看郎临的好戏。
郎临看着那人朝自己一步步靠近，简直坐如针毡，他心说我郎临有什么好抹不下面子的，于是当即就要起来跟那人道歉。
可是他还连拱手的动作都没抬起来，那人居然先抱着自己的宝刀，给郎临行了一个非常利落的江湖礼。
“多谢这位兄台帮我教训我家小弟。”
给郎临吓一跳，连说啥都忘了，只能僵硬地摆了摆手：“不……不必……”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看了郎临一眼，可不知为什么，他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但一转念，那人面上神色又黑下来了：“在下许苳清，”又指一下那小屁孩，“舍弟许人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虽然脸黑着，不过语气却的确有那么点客气的意思。
郎临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内心已经有点汗颜了：“这位难道就是喜欢黑着脸跟别人说话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赶忙道：“在下郎临，江湖小卒，并不足挂齿。我今天早上的确遇到点烦心事，言语上冲撞了令弟，实在不好意思。”
“郎临？真是你？”听到郎临介绍自己，许苳清显然有些惊喜。
但是见面前这人好像认识自己，郎临却有点疑惑，可还没等自己说话，许苳清又接上了自己的话茬：“哦，你现在不认识我？”
“……”郎临开始迅速在大脑里搜索“许苳清”这个名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对“苳清”这两个字产生了一种“挖箱底”的熟悉感。
“苳清？是你！你怎么……”郎临注意了一下音量，“你怎么扮成这样来人间了？”
原来，这人正是郎临上午想起的、那个多年前的故人，就是这么巧。
不过郎临记得，许苳清以前并不是这幅一看就很“江湖好汉”的模样，而是个有着副狭长眉眼的不羁青年，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被清风拂过般的形容。
许苳清搭话道：“你说你这记性，我早一百年就下来了……”
郎临并没注意听许苳清在讲什么，他这会正在心里暗自庆幸：“好险好险，好险我记起来他的名字了。”
他几乎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早些年不爱记人名，间接导致很多社交场合都进行不下去。不过那时候他一点不在意，甚至根本无所谓。
反而人老了却有点好面儿——你说这场合，人家一下就认出你了，但自己却不记得对方，于人于己都有点伤害在里头。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郎临一直以为人家就叫“苳清”，忽然加了个姓，还真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哦，那时候你还是个凡人，凡人形态下你确实不认识我。”许苳清这点好，发生了啥事先不说怪人家，而是先分析分析。
“哥！”忽然，一个小屁孩气鼓鼓的声音响在了二人之间——许人树被忽略了，他有点生气。
“说话呢，别插嘴。”许苳清转脸给他家许人树撂了一句话，虽然这句话的确略显强势，但那神色几乎一秒就染上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郎临目睹了这一番变化，心下终于想通了——说许苳清“黑”着一张脸讲话，的确是有点夸张了。那种神色倒更像一种成年人社交的底色：更稳重，更严肃，甚至有点冷漠。
反正是跟他弟许人树讲话的时候不一样。
如果之前并没见过许苳清是怎么跟他弟讲话的，而是直接面对他这样一副待人处事的“黑脸”，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许苳清有一个弟弟？
况且这俩人模样没一点相似。
嗐，好几千年都不见了，啥稀罕的呢。
于是郎临还是招呼着让二人坐下了，不过等这二人齐齐坐在自己对面之后，郎临却又觉得……三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什么不对。
许苳清倒是一直都很泰然，他还在这间隙跟店小二要了两份馄饨。
结果……
“我不要吃馄饨。”
嗯，某个人还是在生气。
“那你要吃什么，刚才在房间里就问你了，你还说不想吃呢。”
“反正就是不要跟这个人吃的一样。”
“那就来碗拉面，不吃就自己上麟州湖抓鱼去。”
郎临终于知道这气氛到底哪里不对了——自己非常的多余啊！
他不动声色地眨了眨了眼，还是埋头吃起了自己那碗馄饨。
说话耽误这会工夫，这碗馄饨的温度倒是晾得刚好了。郎临细细品味了一番，还是觉得，没有上回在镇子上吃过的那碗好吃。
还记得那次是忘南楼的大厨当班给做的，不过……也不排除，现在感官并没有那次恢复得好的原因吧。
这时候许苳清开口了：“刚巧遇见你了郎临，我与你打问一番。不知道你在这一带熟不熟，最近有没有遇见不寻常的事？”
郎临一抿嘴，这不好家伙么，他这两个月净是遇见不寻常的事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哪件。
可能是见郎临神色有些为难，许人树倒是先说话了：“我看他就是这里最不寻常的，谁大白天一睡就是一天，到傍晚才起来？怕不是晚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干！”
郎临悄咪咪望了一眼许人树的神色，这小孩是还没消气。这么难哄，许苳清那样的脾气，到底是怎么跟他生活下来的？
没想到，许苳清居然一点不哄，他扭头就给撂了一句话：“要不给你点盘瓜子你歇歇嘴。”
郎临差点没憋住，他苦苦咬住自己的牙关，就差仰天长笑了。
这许苳清这性格真是千年如一日，非常令人舒适。
想当年，他俩认识，也是因为许苳清嘴贫呢，一时间真是回忆万千。
好歹把自己嘴里这点东西咽了，郎临又喝了一口水漱嘴，这才张口：“说奇怪事，那还真是层出不穷，你想听哪方面的？”
许苳清一听这话显然吃惊不小：“我在这地方盘桓了差不多半个月了。昨夜里闹中元，我还想着起码能有点小波澜吧，可我在南山头上蹲了一晚上，是一个水花也没见着。”
“那是你没来对时候，就前两个月，这麟起楼办过一个宴会，你听说过吗？”郎临准备捡捡旧茬。
“愿闻其详。”
郎临正要张口，一个音节都还没蹦出来，就又被人抢了。
“哥！我瓜子呢！”
郎临：“……”
许苳清：“……滚。”
没白让滚，钱袋囫囵个丢给许人树了以后才让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