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喂药
于锦煜方才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愣住了。
鸣长肃的手正握着往生剑的剑锋,鲜血从他的虎口溢出、滴落。而这一剑竟然是自己向着好友挥出的。
往生剑暗淡无光,剑灵似乎已然不复存在。
不远处,白弈尘彻底被魔气所萦绕,似乎随时可能失控,勉强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边缘。
不等他反应过来,叶羡寒一势破敌,对着他们大喝:“联手!快!”
三人联合,局势一转,很快将已然落入下风的敌手擒下,完全控制住了战局。
然而,一切的中心还有一个最具破坏力的不稳定因素。
水幕在他们擒获敌首时已悄然消失,双方皆不敢妄动,景国军是因为辰言的命令,而宁国军则是因为己方将领在敌人手中。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天空之上缓缓聚集的魔气和那在魔气中若隐若现随时可能魔化的人。似乎只要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同时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黑雾散去,其中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叶羡寒一愣,随即焦急万分。
他扭头对于锦煜匆忙地道:“交给你了。”目光交接,于锦煜立刻了然地将几人以法器束缚,押至城墙上。
而叶羡寒立刻展开了传送,消失在了原地。
他并没有使用墨盟的特殊定位器具,而是想也没想地径直传送到了一个地方。
枝叶掩映,斑驳的光影透过绿意穿梭流淌在溪水中,刚没过脚腕的明净溪水中鱼影团团。
这正是他们自魔族逃出后曾经共度过几个月的那处树林。
鱼儿被方才经过的人所惊动,倏忽窜游在石子间隙,一处溪水里是还未化开的浓稠血色。
叶羡寒顺着血迹在地面延伸的方向抬起头。
果不其然,视线尽头是熟悉的身影。
“不要靠近,快离开”白弈尘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形,隐约能够辨认出那是叶羡寒,但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状态,传送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叶羡寒竟然倔强到跟随他来此,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叶羡寒这回不同以往,没有再乖乖地听话,反而上前一步,心疼地看着对方:“前辈”
“你还想做什么?”白弈尘压下千刀万剐的痛苦意识模糊地开口,不由带上点无可奈何的怒气。
“和我走吧,”叶羡寒紧咬下唇,伸手触碰他的衣角,这一幕似曾相识,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我会保住你的。”
“不必了。”白弈尘鼻尖涌上酸涩,眼眶微红,分不清是欣慰、感动更多一分,还是诀别的苦涩多一分。
叶羡寒眼中的委屈突然被令人看不透的晦暗所覆盖,原本紧握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也松开,声音好似丝毫不带感情,却叫人心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盟下的毒,没有定期服用解药就会毒发身亡。你想自己一个人一了百了是吗?”
白弈尘再也支撑不下去,背靠着树干渐渐滑落坐下,他根本没心思注意叶羡寒的心情变化,只是凭着潜意识回应:“我早就该死了。”
在白弈尘设下的所有局中,唯独不曾算进他自己,他是自己最早落下的一颗弃子,最先放弃的人。
自从记忆被唤醒,他就不曾觉得自己清白过。他和从前一样,太过明白自己所掌控的局势落在每个人身上意味着什么。和从前一样,他只想结束一切,然后,结束自己。
如今他已经魔化了,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他比谁都担心自己的心性逐渐异化,做出无可挽回的行为。
他毕竟亲眼见过自己的父亲在失控极端之时是什么模样。
这句话却好像触到了不开碰触的炸药开关,叶羡寒怒喝道:“你闭嘴!”句末因为失控而失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语带哽咽:“为什么你总要离开我呢?为什么你总要自作主张?
“小时候是这样,明明说好要陪着我,却又一声不吭地离开,把我一个人抛在于家那时候我的亲人不在了,你在我眼里就是唯一的亲人,你难道不明白吗!”
白弈尘低着头,苦涩一笑,仅有的意识里他依然在想着如何能让叶羡寒放下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人:“那又如何呢?我只是曾经短暂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不必为此牵挂,更不至于搭上自己。”
“那我呢?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在你心中,也是这样不值一提吗?”叶羡寒逼近几步,白弈尘已经没有力气避开,他只能看着魔气侵蚀自己的身周和自己的意识,向那个人蠢蠢欲动地张牙舞抓着,“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我一直在你的人生之外吗?你要我顾全大局,我听了。现在没有其他人,我难道就不能自私一回,只想要自己所爱的人活着?”
白弈尘此时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分辨出叶羡寒不小心说出的那句“上辈子”有什么不对,他闭上眼,背向树干处无力地抵了抵,眼睫微微颤着:“对不起”
“道歉没有用。”叶羡寒一手狠狠地压向树干,任凭魔气侵蚀,在手臂上留下血痕。他猛地倾身而下,拽住了白弈尘的后颈衣领。
未尽的言语被缠绵的吻所淹没。
唇齿交接间,一颗丹药被抵进了白弈尘的喉中。
白弈尘猛然清醒,震惊得失语,挣动着却因身体的无力而未能逃脱掌控。
魔气侵蚀着叶羡寒的身体,血液不断流淌而下,但他毫不在意。
白弈尘好像不断被酥酥麻麻的电流所冲击,全身发痒,甚至渗进了骨髓一般,难以被触摸,难以被克制。
血液纠葛,苦涩与甜意、疯狂与怜惜于深吻中绞缠。
白弈尘下意识地仰起脖子,却更中对方下怀,叶羡寒的手向上几分按住了他的后颈。
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双腿不由自主地在地面虚蹬了几下。
魔化的过程会放大一切感知、情绪和执念。
在触碰到解药的那一刻,他心里原是空落落的恍然。
像在无边黑暗包围的深海里下坠却看见了星光,追寻时才惊觉那不过是渔船的灯火。
但火光灼烫温暖,有人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将他从被放逐的边界引回了人间。
他随即无端地想起,为何会有失落呢?
在恍惚的意识里,他触碰不到答案,却隐约能辨认那份感受。
当然,被放大的感知也包括
叶羡寒原先在确定他咽下解药后便想后退,却意识到身下的人非但没有很剧烈的反抗,反而在他抽身而退后不受控制地迎合了几分。
这个念头让他被无尽的满足感所淹没,他抚摸着对方的后脑勺加深了吻,到了最后,已经完全脱离“喂药”可以解释的范围,全然是一个被情意所缠绕的吻。
“没有愿意去往的地方,不如陪在我身边吧。为我而活,赔我一生。”叶羡寒喘息着说完了这句话。
是他曾对叶羡寒说过的话,只不过改了些许。
他自我放逐于恶行累累的荒原,立下最深重的审判,曾救赎无数犯下罪行之人,却无法赦罪自己。
他不曾想过救赎自己,此人却是他固执的无神论信徒,信仰名为爱,以至奉堕为魔道的罪人为神明。
白弈尘挣扎着用手肘撞开叶羡寒,低着头按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但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放在叶羡寒的衣角,紧紧抓着一块布料,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于叶羡寒心里留下唯一一点容得下迂回的空间。
许久,一滴泪落在了衣袍上,将叶羡寒滴落他身上的斑斑血渍洇开。
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叶羡寒心中泛起慌张,却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是啊。
白弈尘这才想起来,这孩子一直是这样倔强的。
不,应该说,这人一直是这样倔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