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刺梨
夏瑜没有回家，而是来陈可欣楼下。
以往也是有过这种情形的，但是这次显然不同。等她回过神之后，她回想起在饭店用小刀的时候下了狠手，那个男人手臂上的肉裂了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后怕，只是觉得恶寒，从脚到头的恶寒。
陈可欣把她带进门的时候只见她狼狈不堪，里面穿着精致的礼服，外面却套着件校服。
她看着夏瑜脚上的污渍和有些发抖的身体，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先洗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陈母招呼家里的阿姨做了一道甜水，夏瑜喝了一口，浓浓的生姜味道。
“夏瑜啊，怎么这么晚了想着过来啊，是不是跟爸妈吵架了？”
夏瑜抬眼，不知道怎么回答，扯着嘴似笑非笑地回应。
陈可欣靠近她，揽住她的肩膀，“爸妈，你们先去睡吧，我陪着她就行了。”
两人起身向卧房走去，陈父转身拿起桌子上的香烟，“你爸爸最近也很辛苦，听说公司不是很顺利，你这么大了，也该体谅体谅家里人啊。”
“爸！”
陈可欣有些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夏瑜捏捏她的手掌，示意没事儿。
等她将手里的甜水喝完，陈可欣立即带着夏瑜回到自己的房间。
“夏瑜，你别介意啊，我爸妈就是老爱教育人。”
说着点开暖气，将夏瑜身上的外套脱下。
这才看清楚女孩儿里面穿着的礼服，惊叹了一声，连连赞美，“夏瑜，真是羡慕你，什么样的裙子都有，你这条裙子就很好看。”
“你喜欢这条裙子？”
对方连连点头。
夏瑜表示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送给他，陈可欣当即开始找衣服给她换下来。
她的手指在新买的卫衣上面逡巡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件她很久都没有穿的红色毛衣。
反正夏瑜长得美穿什么都自有一番自己的色彩。
夏瑜倒是没在意，当下跟她互换。
许是陈可欣得了套喜欢的衣服，她穿着一高兴，突然想起件事儿，从包中掏出了一盒红糖姜茶，递到夏瑜的手里。
“嗯？”
“你猜是谁给的？”
夏瑜摇头。
陈可欣满脸堆笑，“是周怀瑾，她说你怎么今天没去学校，我说你可能不舒服家里帮请假了，结果他就递了这个给我，说估摸着日子该到了。”
红糖姜茶被少女纤长的手指来回地把玩，这稍显暧昧有体贴入微的礼物，让她有些后悔。
后悔之前为什么非要跟周怀瑾置气，不好好地珍惜相处的时光。
她想，还有半年的时间高考，到时候说不定天各一方，两个人，谁也不记得谁，从此淹没在人群之中。
没准儿，变化比高考来得更快呢。
陈可欣接来一杯温水，夏瑜拆开包装试了一包。
不腻，是很清爽的甜。
比刚才的甜水还要沁人心脾。
她有些唏嘘，这杯红糖水，竟然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只是夏瑜的假期一请，便到了圣诞，这期间在一中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有的时候，高晋文林树会在“瑾哥放心飞”里面问候个三两句，但是夏瑜没有回应。
高晋文也有试图私聊过她，那边是一阵沉寂，就连周怀瑾也没有消息。
眼看相约的圣诞聚会已到，众人都没有抱期望，可是下午四点的时候，准时接到夏瑜的消息。
【人都死哪儿去了，我在绮梦大门走了两圈了。】
【在摩天轮这儿。】
夏瑜顺着摩天轮的方向走过去，最终看到了三个男生。
他们今天穿得很圣诞，林树穿了件绿色的外套，上面有很多星星，搭配上他微胖的身材，些许像棵圣诞树，高晋文穿了件圆领的酒红色卫衣，头上戴着红色针织帽，看上去竟然十分乖巧可爱。
视线最后扫到了周怀瑾的身上，他内里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衣，外面穿着红色的粗针毛衣，上面有白色的花纹，搭配深蓝色的长裤，脚下是一双驼色的马丁靴。
夏瑜眼睛瞬间张大，倒是和她身上的红色毛衣有些相配，怀疑他是不是精心打扮过。
等她走过去，大家都亲昵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并没有问她近况，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林树想去坐摩天轮，但是一个人害怕，高晋文恐高不陪他，他只有缠着周怀瑾，周怀瑾看夏瑜，夏瑜点头，林树就屁颠屁颠地拉着高晋文去买票。
坐在休息区的椅子里，周怀瑾转过头，对上夏瑜两只大眼睛，她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但是他知道她不想说，也就没问。
两人对视了五秒，还是周怀瑾先开口，“今天一直在看我？”
“周怀瑾你好帅，越来越帅了。”
周怀瑾抿唇，伸出右手弹了弹她戴在头顶上的麋鹿耳朵，指间不经意地掠进她的发丝。
“头发长这么长了？”
她的发质很好，乌黑柔亮，这个发型让他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出去玩儿，已经是两个月前。
为了不让他尴尬，她忍着酸涩吃下刺梨干。
当时的他根本想不到，当时还十分生疏的两人现在竟然会在一起共度佳节。
“以后就留长发吧，你长发也好看。”
“你喜欢长直发还是长卷发？”
周怀瑾指尖扫过她的发尾，“都行。”
林树拿着三张票过来，几个人一同上了轿厢，高晋文朝他们挥挥手，祝他们好运。
夏瑜是不怕高的，她一直喜欢玩乐，这些游乐设施她从小就接触了，已经免疫了。
她看向两个少年，林树好像从坐上来的那一刻就有点儿后悔了，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脚下面。周怀瑾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脸淡然，处变不惊。
“瑾哥，你第一次坐的时候也不怕吗？”
“这就是我第一次坐。”
林树：……
到摩天轮最高点的时候，林树整个人蹲在地上，任凭两个人怎么叫，绝对不抬头看一下。摩天轮在顶点的时候似乎越走越慢，林树伸出两只手无助地挥动着，左手搭在了周怀瑾的手臂上，右手握着夏瑜的手臂。
“至于吗？才六十几米。”
“瑾哥你就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林树站起身来，看到脚下缩小的城市风光，自己悬在半空中，脚下一个趔趄，重新蹲下去。
夏瑜的手被他带着向对面方向冲了过去，周怀瑾一只手扶住林树，另一只手握住夏瑜的手掌，少女的脸无限靠近周怀瑾，两个人交换着气息。
从林树的角度，两个人像是吻在了一起。
“我靠，你们两个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我害怕死了。”
夏瑜主动隔开了些距离，试图将手从少年的手中抽出来。但是，对方的小拇指有意无意地勾着她的小拇指，直到视线交汇的时候，两人的手才完全分开。
十分钟的时间，有人觉得漫长，有人觉得短暂。
高晋文捧着一桶爆米花给林树，“怎么样，地面的景色是不是特别棒！”
见对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周怀瑾打趣道，“你别问他地面的景色，你问他地毯的颜色他可能记得更清楚。”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林树，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他发誓要在地面项目上挽回尊严。
几人一起去玩了几个地上的项目，五点半的时候，夏瑜说她想去骑马。
周怀瑾陪她到了一匹枣色的马旁边，付过钱之后，拿到了防护用具，夏瑜踩着马镫怎么都上不去，马都有点儿不耐烦地吹了吹鼻子。
女孩儿往后撤了撤身子，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五点四十五了。冬天的夜晚来得早，绮梦是卡通游乐园，以童年回忆向为主，其中有一些固定的节目。
比如，六点整放烟花，烟花完毕之后就是花车游行。
花车游行的时候，会有很多卡通人物跟随着小火车，大多数游客都会跟随着花车。
这两个也是他们想观赏的项目。
周怀瑾见夏瑜屡试不顺，迈开大长腿，借着马镫，一下翻到马背上。
夏瑜：……
少年上马之后，逆着光，对着她伸出手掌。
夏瑜仰望着他，竟然有种他要带她浪迹天涯的感觉，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出去。
两个人一起使力，夏瑜可算是坐上马了。
“这也是第一次？”
女孩儿调侃道。
“嗯。”
夏瑜扭过头对着她笑，她今天带着小鹿发卡，一笑起来，天真烂漫，在橘色夕阳和红色毛衣这种暖色调映衬之下，特别好看。
少年低下头，将刚才在摩天轮上的巧合弄成蓄意，轻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像落叶般，扫过她的嘴唇。
夏瑜全身似有电流经过，她只听到少年低沉磁性的声音，“这也是第一次。”
就这么轻轻的一个吻，倒把夏瑜弄娇羞了。
她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可也没有同男孩儿亲密如此，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儿。
她拧过头来彻底背对着周怀瑾，马开始行走，身后的人将手臂护在她的两侧，他好像将他整个人都拢在怀里。
哒哒哒的马蹄声掩饰住了夏瑜不安的躁动，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被吻之后内心会炸开花。身后的人微微低头，便看到了她白皙的耳廓和浅粉色的耳垂，不自觉地低头用胸膛抵住她的肩膀，语气罕见地带了一丝痞气，“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胸前的小猫咪气得扭过头，周怀瑾低头温柔地喊了句，夏瑜。
后面的话她就听不到了，只看到巨大的烟花在少年的头顶上炸开。
彩色的亮光在两人青涩的脸颊上摇晃，在五光十色的烟花之下，周怀瑾护着夏瑜，怡然地策马。
道路两边人山人海，繁花似锦。
当天空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两人从马上下来。
身侧正好有一对母女在卖花，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的，从两人在马上的时候就期盼能走到面前。
没想到正是在旁边的大叔处租的马。
她没有犹豫，抓起一小把玫瑰就小跑了过去。
“大哥哥大哥哥，你给姐姐买束花嘛。”
周怀瑾双手插兜，抬了抬下巴示意夏瑜。
小姑娘很有眼力见，立马转移对象。
“小姐姐小姐姐，你看花儿多漂亮。”
“喜欢吗？”周怀瑾懒懒散散地问。
“喜欢你送的。”
周怀瑾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多少钱？”
“一朵十块。”
周怀瑾老实地从兜里面掏出二十块，交到小女孩的手里。
“不用不用，给我十块就行了。另外一朵是我送给哥哥姐姐的，祝你们百年好合。”
两人下意识地凝视了一下对方，微微一笑。
小女孩圆嘟嘟的脸蛋上咧开笑意，拿到钱之后握在手上，转头迈开肉肉的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去，边跑边向母亲炫耀手中的钞票。
夏瑜笑弯了眼，看着小女孩儿扑进母亲的怀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直到两支玫瑰在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从少年的手中接过花，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花车游行开始了。
拥挤的人潮在两人的身侧活动。
“圣诞节快乐。”
周怀瑾将花递到夏瑜手中。
“我还要一个拥抱。”
话音刚落，少年伸开双臂，两人之间隔开距离。
手还没有接触到对方的时候，人潮拥挤过来。
他们在人潮涌动之中被冲散，等夏瑜随着人流走到一棵圣诞树下的时候，低头看了一下被她护在怀里面的玫瑰。她伸手将外围的包裹着的塑料薄膜撕开，花瓣簌簌地掉下来，落在了地上。
她退后了一步，夜幕之下，路过的人没有注意，一脚踏在了花瓣之上。
等她拿出手机想要联系另外三个人的时候，发现有多条未读消息。
林树：【你们两个煞笔去哪儿了，转个身就不见了。】
高晋文：【看破不说破。】
林树：【好大的烟花啊！你们快点儿看！】
林树：【我去，完蛋，我和高晋文被挤散了，服了。】
林树：【我国真的是人口大国，真的，我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林树：【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夏瑜：【你们在哪儿？】
四个人说出了完全不同的四个方位。
周怀瑾：【你待在原地。】
林树：【……我一直在原地，一直没人来。】
周怀瑾：【我说夏瑜。】
高晋文：【意思是不管我俩了呗。】
林树：【意思是不管我俩了呗。】
夏瑜：【我先走了，凑巧陈可欣也在绮梦，我和她一起回去。】
这段时间，夏瑜都住在陈可欣家，也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家的风风雨雨。
她从来都关心家里生意上的事儿，夏长海原本是个穷小子，靠着富足的林家才慢慢起步，换句话说，没有岳父的第一桶金，他根本就有才无地使。但是做大做强之后，难免忘记初心，在外面有了人，更重要的是，有了儿子。
夏瑜对父亲在商业上的事儿是有些抵触的，每当夏长海在宴会上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在打死去的外公和母亲的巴掌。
也是在打她的巴掌。
回到陈可欣家之后，她看到手机上最后收到的信息，来自周怀瑾：
【夏瑜，晚安。】
她淡淡一笑，把心中复杂的情绪压抑下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