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我提着王桦送来的食盒, 去见了张宝竹。
本来还在忧心,毕竟昨日她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好友坠楼。现在定然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只是当我被丫头欢天喜地迎进去的时候, 我才意识到, 或许是我想太多。
看着张宝竹欢喜地迎接我, 双眼放光地接过食盒, 一句道谢都来不及说, 便大快朵颐的模样。
我其实有点想问她, 和凝叶有关的事情。
只是话到嘴边, 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
又何必非要说这些不快的事情,把人弄得悲伤痛苦呢?
我就这样撑着下巴看她吃东西。看着她吃东西的动作,由狼吞虎咽, 逐渐变得斯文。甚至于在她停下来的时候,食盒里还剩了一小半没动过。
这不是她的饭量呀。
“怎么?今天没胃口吗?”我好奇地问。
张宝竹摇摇头,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懊恼:“你来的不是时候, 在这之前, 我才吃了两只烧鸡。现在实在是吃不下,要再吃的话,肚皮都要给我撑爆了。”
她拍拍肚皮,那不大纤细的腰肢上面, 圆滚滚的肚皮份外显眼。
如此一见,我也不强求,而是自顾自地捻了一块糕点,边吃边问:“昭宁公主要举办放风筝大赛,你风筝做好了吗?”
“没有。”张宝竹摇头,语气活泼:“我又不打算参加这比赛, 做风筝做什么?”
我听着这话,有点吃惊:“你不打算参加?”
“对啊。”
张宝竹点头,颇为认真地说:“又是要自己动手做风筝,又要跑来跑去,这也太累了,我才不要。如果举办吃零食大赛的话,那我就参加。不仅参加,我还能夺冠!”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不禁好笑:“可是公主说,这次比赛会有奖励。”
谁知道张宝竹把头摇成拨浪鼓,双手打摆子似的拒绝,浑身上下写满抗拒:“别别别,那个奖励我可不敢要,还是给其他妃嫔吧。”
我瞧她这模样,是知道奖励的。只是这人如此抗拒,倒叫我好奇起来:“奖励是什么?”
张宝竹撇嘴,不屑和轻蔑过于明显,“和陛下独处一天。”
我听着:“这不是很好吗?”
皇宫里的妃子,不都是一心向着皇上,想要获得尊宠吗?
如果能和皇帝待个一天,无论怎么样,都能够皇帝留下个印象,这对于她们来说,应该很不错呀。
王桦那话还真没说错,确实是妃子们无法拒绝的奖励。
怎么张宝竹却不愿意?
还不等我问,张宝竹就幽幽瞧着我,“那你去参加吧,你去夺冠陪着皇上,我反正不去。有陪他的时间,我能多吃两只烧鸡。”
我听着,也下意识地抗拒。
且不说我根本不想和皇上有任何交集,甚至在不久之前,我还盼着观音菩萨早点带走他。就说我这浑身“技艺”,哪一点是能陪人的?
除非他和王桦一样,愿意让我十步棋。
可我在进宫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我棋艺和王桦平分秋色。这进宫还没两天就被拆穿,未免过于丢人了些。
所以说,我绝不可能去陪他。
这个王桦,想得都是什么破奖励,嫌弃!
我在心里吐槽王桦,又为难地对张宝竹笑:“我觉得还是算了,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嗯嗯。”张宝竹用力地点头,圆溜溜的眼睛眨得飞快,想来很同意我的观点。
“就是要这样,我告诉你,如果得了陛下青眼,那就离死不远了!”
别说,自从我来到京城后,所有人都把死挂在嘴边。
仿佛这对他们来说,这就和吃饭饮茶一样,早已司空见惯,屡见不鲜。
甚至连我,这些天下来,也对死亡没了概念。
现在张宝竹这么说,我不以为意地胡乱点头,压根没往心里去。
敷衍完张宝竹后,我还是不死心又问她,“你真不去参加比赛?”
张宝竹坚定地说:“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
我瞧着,好心提醒:“这比赛,是昭宁公主一手操办。”
张宝竹点头,一点也不打算给王桦面子,“我知道,公主那边派人来传过话。”
见她毫不动心,我瞧着她面前的糕点,幽幽开口:“你这吃的糕点,也是公主送进来的。”
“…”张宝竹松开手里的糕点,眼巴巴看着我半晌,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行吧,我参加就是了。”
那模样可怜兮兮,如丧考妣。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有些好笑,却不希望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参加,脑瓜子转了转,又开慰张宝竹:“只是一起玩罢了,也没人非要你夺冠呀。你可以随便敷衍一下,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求公主给御膳房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在比赛的地方,安排一些烤鸡和糕点。你如果实在不乐意参加,就在旁边吃东西也行。”
听得张宝竹眼泪巴巴,嗷地一声抱住了我,“你真是皇宫里最可爱、最心善、最体贴的人!”
突然被夸,整得我老脸一红,还有点不好意思,“是吗,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许久没遇见这么有眼光的人了!
因着我对张宝竹的欣赏,所以我在她那里逗留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要吃午膳,张宝竹害怕我在这里蹭饭她吃不饱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多待一会儿。
只是这死丫头没良心,看见饭就忘了我。那圆溜溜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快走你快走,别和我抢饭我吃不饱”。
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老母亲擦泪,转身离开。
反正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给她送吃的。
才出张宝竹的房门,我还来不及悲伤,就看见远远走来一个女子。身形窈窕,一身鹅黄色纱衣,模样单纯懵懂,稚气未脱。
这人我早上才见过,是御女幸佳。
不过御女,是个什么位份来着?
比我高还是比我低?
我还在思索,就见得那人一下蹦到我身旁,巧笑嫣然:“臣妾见过钱婕妤。”
行,看来比我位份低。
我舒了一口气,庆幸没得罪人。
不过这样终归不行,这次是运气好,遇见一个位份低的,她会先行礼。要下次运气不好,遇见一个辈分比我高,脾气还和贵妃一样差的妃子,我要这么呆着,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以后出门,不管距离远近,都把萝卜和青笋带上吧。
我暗自点头,想完以后,又笑着对幸佳说:“幸御女,好巧。”
“倒也不算巧,是臣妾一直在这里等着娘娘。”幸佳毫不避讳道。
我听着却有点吃惊:“你等着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酡红,“倒也不是,就是公主最近要举办放风筝大赛,要求自己做风筝。只是我这人笨手笨脚,没什么经验,所以想来向钱婕妤请教一下。”
我一听,只觉得眼前人就是伯乐,我就是千里马。
没想到不到一天,我钱袋儿心灵手巧的名头,都已经打响了呀。既然她相信我,那我怎么也不能让她失望。
我责任感满满,不住拍胸脯,“小意思,都包在我身上!”
幸佳看起来十分开心,圆圆的眼睛笑成月牙形状,嘴唇勾起,露出两颗虎牙来。这还不算什么,她一笑,两个小酒窝浅浅的,十分讨人喜欢。
可爱的女孩子就是叫人心情愉快啊。
张宝竹也是,幸佳也是。
她俩虽然都可爱,可张宝竹的可爱,是带了一点痴,掺了一点呆的可爱“笨蛋”。而幸佳呢,则是狡黠灵动的可爱,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她点子多,招人喜欢。
我开心地把幸佳迎进屋,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糟蹋了不知道多少材料,这才勉强糊起了一个风筝来。
就是成品嘛,有点不忍直视。
相反,我看着旁边幸佳的漂亮风筝,心里咕嘟咕嘟冒酸水。
怎么回事,这人为什么这么聪明?
我就是简单说了一句,她为什么能做这么漂亮?
尤其是两个风筝放在一起对比,那我的风筝,丑的是惨绝人寰。
亏我还大言不惭,说要帮她做风筝呢…
我心虚地把我做好的东西往身后藏,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谁知道幸佳看见了我的动作,一双眼眨巴眨巴,诚恳地夸奖道:“钱婕妤,你做的风筝好好看啊!”
我慈爱地注视幸佳。
果然,人是不能十全十美的。比如幸佳,长得这么可爱,动手能力又强,谁能想到,竟然是个瞎子呢?
我那丑风筝,自己都不忍直视。她居然还能目不转睛地,把那绿一坨,红一坨的东西,给夸出花来。
当真是令人吃惊。
就是我瞧她那模样,真的太诚恳了。以至于连我,都生出这风筝不错的错觉来。
幸佳带着点害羞对我说:“谢谢娘娘教臣妾做风筝,这个风筝是臣妾的作业,娘娘要是嫌弃,就将风筝收起来吧。”
看着那精美的风筝,我很诚实地伸出了手。
“啊,这不好吧。”我一边伸手去接风筝,一边还为自己强行挽尊:“这是你花了一下午时间,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我要是拿走了,那你怎么办?”
幸佳看着被我抱在怀里的风筝,笑得单纯:“臣妾回去再做就是了,能够送给娘娘,让娘娘开心的话,那就足够了。”
呜呜呜这是什么小仙女,人美心善!
我“勉为其难”地收下:“这样的话,那我就收下咯。白菜,快把风筝放起来!”
幸佳见着,看起来十分开心。只是待得时间有些久,她起身向我告辞:“耽搁娘娘许多时间,臣妾就先回去了。”
我起身相送:“慢走啊。”
幸佳一笑,身影渐渐消失。
等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我才回了屋子,对萝卜青笋吩咐道:“以后出门,你们还是分一个人,跟着我吧。”
萝卜青笋没有异议,低低应下:“是。”
紧接着,屋外传来响动声。萝卜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之后,小声地对我说道:“娘娘,今晚李美人侍寝。”
“哦。”我可有可无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李美人,不就是李思南吗?
糟了糟了,王桦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拦着,千万别让李思南受宠。谁能想到,入宫第二天,她就侍寝去了?!
所有计划胎死腹中。
也不知道王桦听见,会不会气得杀到她哥那里,逼着他不许宠幸李思南。
不过王桦也不靠谱,白天还信誓旦旦地给我说,说她对着皇上,说了很多李思南的坏话,李思南绝不可能受宠。
结果一天的时间都不到,那人就被抬去了皇帝面前。
啧啧啧,造化弄人啊。
我觉得现在应该去安慰一下王桦,纪念我们过早夭折的阻拦计划。
虽然现在已经夜深,王桦住的地方离我很远,在这之前我也没去过。但是,我是妃子呀!
我开心地对萝卜吩咐道:“备个轿撵,咱们去找公主。”
萝卜点头道:“是。”
她手脚麻利,没过多久,我就已经坐在轿撵之上。身边就跟着萝卜和白菜,青笋留在屋子里,照顾我的宝贝狗蛋。
萝卜办事,我极其满意。
想了一想,坐在轿撵上对她说道:“萝卜,以后你就贴身伺候吧。”
萝卜一喜,恭敬地应下:“多谢娘娘提拔。”
虽然我更喜欢青笋,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对我也是毫不避讳,不像萝卜那般瞻前顾后。
只是,要带出门的丫头,还是机灵一点好。
我轻点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不出我预料的是,王桦住的宫殿,灯火通明,明明已经夜深,却恍如白昼。
想来是被气得狠了。
也是,如果我有一个处处和我作对的死对头,她突然飞黄腾达,那我也会气不过。
所以我格外能理解王桦的心情。
兴许是王桦早就吩咐过,那些宫人井没有往里通报,直接就领着我,进了里间。
虽然知道王桦现在可能在气头上,只是在看清王桦的模样时,我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那人珠钗散乱,手里还捏着一个变形的凤头钗。面沉如水,在烛火耀耀之下,端有几分狰狞可怖的意味来。
还说我能止小儿夜啼,我瞧她现在这模样,也不遑多让。
尤其是那一双充血的眼,再次叫我感叹,这李思南究竟做了什么,让王桦憎恶她到这种地步。
仅仅是承一个宠,都好像要了王桦的命。
我叹口气,缓缓走过去。绕过一地的陶瓷碎片,尽量轻柔地开解她:“一天承宠不要紧,这宫里这么多妃嫔,她又不能天天受宠。我们大可以放着不管,让她享受一阵子的尊贵之后,等到盛宠消除,她从云端跌落,那才是折磨,叫人痛苦。”
王桦摇摇头,一言不发。
看见她这个模样,我更加吃惊。
怎么李思南只是受个宠,感觉就把王桦的气性给压制住了呢?
我坐在王桦的身旁,不住地为她加油鼓劲:“她对于陛下来说,只是众多女人之一。可你是陛下的亲妹妹,只要你坚持不懈,在陛下面前说她坏话。后宫妃嫔这么多,替代品这么多,陛下肯定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的王桦猛得暴起,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脚踩在地上的碎瓷片上,片刻间,腥红的血染脏红袜子,我急忙大喊:“来人啊,公主受伤了!”
婢女们来得很快,随后是御医。没过多久时间,王桦的脚已经被包扎好,现在正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情绪却比我刚来之时,要稳定许多。
我瞧着,又坐过去,“你也不要太纠结…”
我的话第二次被打断,王桦有气地说,看起来哀伤不已:“你别说了,让我冷静冷静。”
“…哦。”王桦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在旁边坐着。
就是人坐久了,就会无聊,就会饿。
所以没过多久,我又悄悄摸到了桌子旁边,手里不住剥着瓜子,屋里也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王桦僵硬地转头,对着我似气似骂地说了句:“本宫可真是捡到宝了。”
我嗑着瓜子,觉得她是在骂我。
只是我现在嗑瓜子太忙,没精力和她斗嘴。
王桦却不满意我的反应,对我说道:“本宫也要吃瓜子。”
“…。”
我继续嗑,不理她。
王桦不满地拍了拍床,声音稍微大了些,对我说道:“本宫要吃瓜子!”
我抬头看她一眼,在她的注视之下,继续嗑得欢快:“哦。”
气得王桦猛坐起来,瞪着我说道:“本宫要吃瓜子!!!”
“…哦。”我在王桦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任劳任怨地嗑瓜子。当瓜子仁填满掌心时,再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全部吞进腹中。
还不忘对着王桦嘿嘿一笑:“真好吃啊。”
“钱袋儿!!”王桦瘸着一条腿,从床上蹦了下来,一边蹦一边追着我满屋跑。
我还能被瘸子追上?
那必不能。
跑了大半夜,王桦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捉住我。
见实在捉不住,王桦索性躺回床上,愤愤地说:“你等我伤好了,你看我套不套你麻袋!”
我咔擦咔嚓地嗑瓜子,还不忘分心敷衍王桦:“嗯嗯嗯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气得她脸红脖子粗,可就是拿我没办法。
不过瞧她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倒是比刚来之时要叫人放心地多。
眼瞧着殿外一片漆黑,我拍掉身上的瓜子壳,语气轻松地对王桦道:“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啊。”
转身欲走,却被突然叫住:“等等。”
我好奇地转头,问道:“怎么啦?你宫殿里还有瓜子坚果?”
“…”王桦嘴唇蠕动片刻,就在我以为,她会像往常那般,吞下肚子里的话时。她却突然开口,毫不顾及形象地骂我,“算了,你还是滚吧。留在这里,只会气本宫。”
倒是奇了怪,这次居然不讲皇家礼仪了。
我也没把王桦的骂放在心上,而是潇洒地挥挥手,与她告别道:“走了,拜。”
谁知道,王桦居然又开口了,“等等!”
我无语地转过身去,问她:“又怎么了吗?”
王桦犹豫好半晌以后,光影明灭不定,叫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听她的声音,我便知道,她还是迈不过李思南侍寝这件事。
等得我的脚都站麻了,王桦终于开口:“今晚要不然别走了?”
听得我一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王桦显然没意识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你要走了的话,我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我发自内心地说:“老中医说,熬夜有利于身体健康。”
王桦死亡视线盯着我,冷漠一笑:“爬。”
“…走了,拜。”
我毫不留情地转身,不管身后那人,就推门离去。
在见到殿外的丫鬟们时,我低声吩咐道:“今晚我不回去了,看看这里有没有空房间,你几个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萝卜和白菜自然没什么多说的,纷纷点头应下。甚至于萝卜还主动提议,“娘娘,青笋还等着我们,奴婢现在回去,给她们通知一声,叫她们早点歇息,等通知完了,奴婢再过来。”
听得我内心暖暖的。
萝卜,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如此尽心尽责,处处为我着想,叫我罕见的,也生出了赏赐的心思来。
我掏出一锭碎银子,虽然心里在滴血,但还是交给了萝卜,“辛苦你了。”
萝卜却低声拒绝:“能帮助到娘娘,是奴婢的荣幸。”
连钱都不要,这是什么贴心小仙女!
我不住赞叹,对萝卜大力夸奖:“好好好,本宫没有看错人!”
然后又麻利地把银子收起来,生怕萝卜反悔。
倒也不是我抠,而是这银子有大用处呀。又要捎一点回去给奶奶,又要存起来置办京城的宅子。
我怎么能大手大脚呢?
好在萝卜也没说什么,而是领命过后,就打着灯笼,独自走上宫道。
把事情都安排完,我又推开房门,进了屋去,“哎呀,外面太黑了,我的丫鬟们害怕,所以我还是留下来吧。”
我不客气地走到王桦的床边,自顾自道:“你给我往里面挪一挪。”
王桦似乎没想到我去而复返,脸上满是怔愣。只是在烛火之下,我怎么看见,她脸上似有泪痕?
叫我大为惊诧,“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因为我走了,然后窝在被子里偷偷哭吧?”
“…?”王桦不善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和你有狗屁关系,少往自己大脸上贴金。”
我耸耸肩,摇头晃脑地说道:“古人有云,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我懂我懂。”
叫王桦气得磨牙:“钱袋儿,你信不信明天本宫就给皇嫂进言,降了你的位分,让你当御女。”
“随你喽。”我漫不经心地脱鞋子,和衣上塌:“你就算给你皇嫂进言,明天就把我打入冷宫,我也没有意见。别愣着,再往里面靠一靠,这么大的床,你要占多少地?”
王桦往里面挪了些,嘴还不饶人,“要知道,位份降了,那每个月的俸禄也会降。”
我动作一顿,心惊不已,“是吗?”
王桦又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现在每个月的俸禄,是五十两,如果降为御女的话,那每个月的俸禄就只有十两。”
听得我一阵后怕,急忙抱住王桦大腿:“尊贵的公主殿下,王桦大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我计较。”
“哼。”王桦斜着眼瞧我:“现在知道认错了?”
我点头哈腰:“是是是,我错得离谱。”
见我老实,王桦这才慢悠悠地说:“行了,睡觉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刚情绪波动较大,所以不到片刻的功夫,身边的呼吸声竟然逐渐平稳。
俨然已经进了梦乡。
可是,我睡不着了呀!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双眼,看着漆黑的宫殿。不知道过了许久,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就在我独自悲伤的时候,旁边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叹气作什么?”
把我吓一跳?
我浑身一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后,才发现王桦也睁着一双眼,和我一样看着床顶。
确认这声音是人发出的,我这才松了口气,抱怨王桦:“你不是睡了吗?怎么现在又说话?”
王桦轻声道:“被你吵醒了。”
“你放…胡说八道。”我止住嘴里的脏话,无语地对王桦说:“我叹口气,声音那么轻,能把你吵醒?你是一直都没睡着吧?”
王桦又不作声了,不过我知道,我这次没猜错。
不愧是我,就是聪明。
我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道:“是因为李思南吗?”
本以为她会狡辩,毕竟王桦这人,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她多少有点拧巴。
至于在拧巴些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都准备好了,接下来追问的话,王桦却干脆地回答我:“是。”
喉头的话一噎,一时之间,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王桦没等到我的声音,也不转头看我一眼,而是轻声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过了今天,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我听她这么说,知道王桦打算告诉我,她和李思南的恩怨。
能听八卦,我顿时来了精神。也不再眼巴巴地看着床顶,而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王桦,话里话外都是兴奋。
“你和李思南很熟吗?怎么她的事情,你如数家珍?”
王桦看都不看我,却依旧为我解答道:“她是我小时候的伴读。”
“啊…你们是从小就不和吗?”
不然的话,作为公主与伴读,关系怎么也不至于闹这么僵。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王桦却冷声道:“没有,在前几年,我们俩关系还是很好的。”
我听着,又问:“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吗?还是有了什么误会?”
王桦却轻轻摇头,“没有误会,只是两人理念不同罢了。她和我渐渐长大,却若即若离,明明身为我的伴读,可总是跟在我哥身边,在陪着我的时候,再没有以前的耐心。早些年还会想尽办法,逼得我学了一手棋。后来或许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她就再没对我的事上过心。”
“所以我想着,她应该是喜欢我哥,想要进宫当娘娘,我们朋友一场,我也就帮了她。”
我听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在我生病那日,李思南为什么对王桦说,她能入宫,是王桦一手促成。
只是那话里话外的怨怼,叫我至今,也无法对李思南抱有恶意。
别人怎么想,我又能猜中几分呢?
当下放弃了猜测,又问王桦:“那你是帮了她,也是成全自己。怎么在学堂里,还会吵成那个模样呢?”
王桦听着我这个问题,却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一道迷惘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脆弱无助,不像是从王桦嘴里出来的句子。
她说:“我也不知道。”
深深的迷惘笼罩着她。在黑暗的庇护下,她卸掉了自己满是尖刺的壳,露出迷惘困惑的一面来。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了我哥而抛弃我。”王桦喃喃道,一看就对往事未曾释怀。
“我哥明明有那么多朋友,她去我哥身边,我哥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我的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啊。”
那孤独苍凉的感觉,似乎扼住了我的喉咙。
原以为王桦锦衣玉食,不会有什么烦恼。殊不知,她也是人,也会祈求期盼。
无助的灵魂外,套着繁重的壳子,叫她哭也不能,笑也不能。相比起来,我在云梦十八乡的时候,虽然过得缺衣少食,但是很快乐。
就连过往吵架的闹剧,现在想来也成了美好回忆。
不如王桦困苦。
我放低了声音,努力开解王桦:“或许你只是把她想得太重要了,你应该多交些朋友,只要你身边的人足够多,那李思南怎么也伤害不了你。”
“朋友?”
王桦哼笑:“与我相交之人,除你以外,要么是因为我公主的身份,要么就是想接近我哥,何来的朋友?”
冷不丁被夸奖,我还有点小高兴?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王桦的问题。
我思忖半刻以后,突然想起两个人来:“你说张宝竹和柳如冰如何?”
王桦颇为嫌弃地说:“一个脑袋里不装事只装吃的,一个说话唯唯诺诺,瞧得我心烦。”
我却道:“可就是这种人,才不会惦记着你的身份。”
这话说出口以后,王桦沉默了半天,之后才为难地说:“还是换换吧?”
我也不说服王桦,就如她所说换了批,“吴昭昭?皇后?贵妃?”
被王桦一一否决。
她说:“我要是能和她们好,还轮得到你来牵桥搭线吗?”
倒也是,王桦和她们自小活在京城里,又都是达官贵人,相见肯定不下上百次。
只是我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都被她给否定完了。她交朋友的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
我正头疼呢,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对着王桦兴奋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肯定不认识。”
王桦曳着眼问我:“谁?”
“御女幸佳。”
王桦闻言一愣:“这是谁?”
我笑得得意:“也是这次进宫来的妃子。”
看我这么得意,王桦有些好笑地问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认识她?”
我转动我聪明的脑瓜子,一点一点地为她分析:“你是公主,想要见你的人肯定很多,但一般只有父亲位高权重,那些小萝卜丁才能见到你。而幸佳现在只是御女,她模样生的不错,又心灵手巧,一下午的时间,就学会风筝怎么做。”
“想来应该是父亲位份一般,所以只得了御女的位份。”
“不错啊钱袋儿。”王桦惊喜地看着我,不住夸奖:“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的脑瓜子是装饰呢。没想到,居然还能转得起来。”
“…”
我无语道:“你要夸我就夸我,干嘛明褒暗贬的?”
叫王桦更加惊讶:“你居然会成语了?真有文化!”
我:“爬。”
懒得再和王桦说话,我直接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倒头就睡。
王桦却不老实,攀了攀我,问道:“所以你的风筝,还是别人做的?”
我捂住耳朵,假装没有听见。
“啧。”
王桦一巴掌拍我后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别装睡了,起来和我聊天。”
我直接白了她一眼,“姑奶奶,再不睡觉,天可亮了。”
王桦无所谓道:“你又不用去学堂,又不用拜见皇嫂和母后,不睡觉要去干嘛?”
她说得过于有道理,以至于我无法反驳。
看我噎住后,王桦又问:“所以说,你的风筝是别人送的喽?”
我理直气壮:“我本来打算自己做,可她非要送给我。我不要,她非给,那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收下了呀。”
“…”王桦幽幽道:“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脸皮厚度。”
我嘿嘿一笑,也不多说。
王桦却不满地抱怨:“你还说自己做风筝呢,你的风筝都是别人送的,让其他妃子知道了,他们还愿意来参加吗?”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王桦:“张宝竹都是我忽悠进来的,你真的说动了其他妃子吗?”
“当然。”王桦肯定道:“幸佳不就愿意参加吗?”
我问:“除了她呢?”
王桦低声道:“还有修仪宋若愚。”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不过…
我吃惊地问王桦:“就没了?”
王桦理直气壮的点头道:“没了啊。皇嫂本就不爱活动,要是请她去吃茶赏花,她或许还会赏脸前来。但叫她跑跑跳跳的话,她肯定不会来。”
“至于刘贵妃,皇嫂不来,她也不来。其他妃子也差不多,反正愿意参加比赛的,数来数去也就五个人。”
我:“真寒碜啊。”
“…”王桦不爽道:“那她们不愿意来,本宫总不能将人捆着来吧?”
我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咱们换个奖励?”
“这天下有什么奖励,能比我哥更具有吸引力?”
我默然,片刻后小声说:“对我来说,银子更具有吸引力。对张宝竹来说,吃食更具有吸引力。”
“…哦。”王桦无语。
最后还是低头,诚心请教我:“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认真提议:“要不然,我们就安排奖项,是在你能力范围以内,满足他们一个要求。”
王桦蹙眉:“为何是我的能力范围?”
我耸肩,十分坦然:“因为我没有能力,如果是我替她们满足要求的话,你觉得她们会信吗?”
王桦点点头,“倒也是。”
“既然这样,那明天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去找皇嫂、刘贵妃和冯美人,你去找吴昭昭、柳如冰和张宝竹。”
别说,王桦还挺讲义气的。
给我分过来的人,都是我早就认识的。
而且还有吴昭昭。
我还得去给她道歉呢…
不过…
我让了点被子给王桦,带着讨好意味说道:“这刘贵妃,都会怎么收拾人啊?”
王桦听着,大呼不妙:“这进宫才第二天,你不会就把她得罪了吧?”
“倒也不是。”
我一五一十的,将早晨的事和盘托出。听得王桦无语至极,却不得不提醒我:“刘贵妃此人,你最好绕着点走。”
“为什么?”
王桦难得严肃道:“此人有些疯癫,脾气怪异,喜怒无常,手段颇为狠毒。”
听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她做什么了?”
王桦沉声道:“杖责训诫是家常便饭,曾经她让一个妃子,在腊月二十这天,整整跪了一个时辰。原因竟然是妃子不知好歹,不愿意吃她亲手煮的红豆羹。”
听得我遍体生寒,“此人如此歹毒,你哥都不做什么吗?”
“能做什么?”
王桦无奈地说:“她有一个好爹,他爹忠心耿耿,又能办事。对于刘贵妃,就算我哥厌恶她,也不得不把她养在宫里。”
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是这皇家的经,苦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我想一想,再度双手合十。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你只要把皇上和刘贵妃一起带走,信女不光下半辈子荤素搭配,给您进贡的时候,也会注意膳食的。
希望您能听见信女的心声,早早将他们带走。
或许是我的反应过于突兀,叫王桦吱吱哇哇地怪叫:“你突然做什么?冷风都灌进来了,冷死个人!”
我高深莫测道:“你不懂。”
又在心里默默祈祷。
王桦也不太想懂我,捂好被子以后,似乎困得狠了,就沉沉睡去。
就是没想到,我俩一觉睡到了傍晚。
简单洗漱完,又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还不等我和王桦清醒,萝卜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今夜,还是李思南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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