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猎人的经验
霍启日与他大哥霍启年一样，对于自己亲爹，找来个十来岁的孩子拜了把子，心中多少是有些怨念的。
别的先不说，就光他们兄弟三人，哪个不是已经坐镇一方的军中大佬？甚至就连他的大姐霍启月，也早已在两年前，就被朝廷赐下封号，成为当朝的一位诰命夫人。
若不是后来火器营送来一把样刀，看在那把样刀的份上，刚刚在听到张倾阳脱口而出的‘乖侄儿’三字时，霍启日霍副帅的这小爆脾气，估计就已经直接开始爆了，哪还有皮笑肉不笑这一环节。
霍暗老将军生有三子一女，长子霍启年张倾阳已经见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当日在将军府内，还劝过老将军少喝点酒，被当场打了出去，不死心又进来劝过几回，最后才得以劝动酒足饭饱的老将军停嘴。
至于是老将军自己喝饱了，还是霍启年劝阻有效，这就不得而知了。
长女霍启月，当朝的诰命夫人，深得当今太后喜欢，一直住在京都，极少归乡。至于次子霍启日嘛，四兄姐弟当中，脾气最为差劲的一个，比之幼子霍启辰更为火爆，一言不合便能提刀与人干仗，是个极为难缠的主。
所以，当霍副帅明明已经听到张倾阳言语中的调侃，还能皮笑肉不笑的问少年问题时，他身后的那些部下们，还是十分意外的。
由此可见，张倾阳赠出的那份打造技艺，是真的深得霍副帅的欢心。
霍启日见少年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气笑道：“行了行了，别东张西望的，我也就过来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跟我爹拜了把子。”
“是不是眼前一亮？”张倾阳忙问。
“见面不如闻名。”霍启日摇摇头打趣道，眼角的余光瞥到瘦猴手中的长刀上面，不由的轻咦出声，“这似乎，是那新型制式武器？”
瘦猴识趣的赶忙把刀递到霍启日的跟前。
张倾阳抢先说道：“这刀我已经送给瘦猴了，你可不能以官威施压硬抢啊。”
“不碍事的张先生，副帅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我营帐内还有武器。”瘦猴小声说道。
霍启日瞪了一眼张倾阳，愠怒道：“老夫还不至于跟自己麾下的部将抢东西，丢不起那个人。”
说着，赞赏的看了瘦猴一眼，把他手中的长刀抽了过来，握在手中，而后再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他身后的众将士也都纷纷伸长脖子，从缝隙中去观察长刀的细节，眼中艳羡的情绪溢于言表，早知跟着张先生出城一趟，就能被赠与武器，昨日说什么也要往前迈出那么一步。
霍启日似乎是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吩咐刘曾把自己的佩刀取来，把两把刀摆在一起做了对比后，这才皱着眉头看向张倾阳，“你自己打的这柄，为何上面的纹路更为细密规则？”
张倾阳也不懂为何，毕竟自己只打过这么一把武器，还从未在这方面花过心思，一脸茫然。
一众将领也都啧啧称奇，何止是在纹路上面有所不同，就连刀身的光泽，以及刀身颜色的深浅，都有着极大出入。
思索了半晌，张倾阳想起自己当时在打造这把长刀时，手臂上有红芒附着，院内更是有风声响起，猜测道：“难道因为我是修士的原因？火器营内的工匠，可有炼器士存在？让他们尝试打造一把看看。”
炼器士的存在，他还是在得到了乌金寒银枪后，听安君然介绍起来，才知道还有这么一种修行之人。
霍启日点了点头，转头就吩咐身侧的一位将领去传达命令，把刀归还给了瘦猴，拍了拍矮小少年的肩膀，鼓励道：“好好表现，回来之后，给你记一大功。”
朴实无华的一句话，直接就奠定了瘦猴今后在军中的地位，也让一众将领，更加后悔昨日没有踏出那么一步。
随后便是简单寒暄，待到日头升高，霍启日大袖一挥，“开城门！”
滚轮与铁链的摩擦声响彻城头。
开平城西的巨大城门缓缓升起，三位少年男女，在一众将士的目光当中，走出了这座凌烟国西南边境的最后一座城池。
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歌舞升平的开平盛世，而是无数将领，抛却头颅，洒出热血的那片战场。
南裔关。
杀戮。
在来的路上。
蒲云镇，霞光码头。
有位戴着斗笠的男人从船上登岸，身着一席灰色开衫，步履轻盈，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中央，久久不见动作，似乎是在呼吸着这片大地上久违的空气。
往来的码头搬工嫌弃男人挡住去路，不满高声喝道：“诶那个谁，快让让，挡住道了。”
男人这才挪开身子，而后径直朝着城门处走去。
姜太升躺在城头上面，嘴里叼着一截草根，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
若不是当值的蒲云镇军士，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想必会把他当成一个不学无术的惫懒汉子，毫不留情的赶下城楼。
有谁会有事没事就跑到城楼上面晒太阳的？
而且一晒就是一整天。
让他们这些苦哈哈站着的值班军士，情何以堪？
姜太升看了眼身旁站得如长枪般笔直的扈从，懒洋洋的开口，嘴上的草根一翘一翘，“姜洋，要不你也找个地方躺下得了，你这样直愣愣的站在我旁边，我心里发憷啊，总感觉你想把我推下去一样。”
络腮胡壮汉咧嘴笑了笑，“公子说笑了，属下哪有这胆子，况且就算有这胆子，不也没有这个实力。”
姜太升不置可否，扭头看向张家村的方向，“不知道少侠什么时候才回来。好家伙，居然是那张家后人，还与我爹跟霍老将军拜了把子，听起来就让人害怕。”
“这不证明公子眼光独到，仅凭一眼，便能确定张少侠身后便站着位无矩境的强者，此时看来，公子还是猜少了。”姜洋奉承道。
姜太升抬手打断，“这种马屁还是少拍，少爷我不吃这套。”
忽然，他的目光就被城外的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视线，赶忙拍了拍身旁的扈从，激动的说道：“姜洋姜洋，等到大家伙了，很大很大。”
姜洋一脸不解，顺着自家公子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底下城外乡道上的那位灰衣男人转过头来。
虽然隔着斗笠的帽檐，并未四目相对，可在这日头正盛的午时，络腮胡汉子还是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冷汗刹那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巢而出，直接汗湿了衣衫。
姜太升也同样如此，如临大敌，左手已经下意识扣在自己的腰带上面，一颗类似玛瑙的饰物泛起绿光。
那男人似乎没有为难两人的意思，仅仅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便已经回过头继续赶路。
留下如同虚脱一般的姜太升与扈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姜太升这边还好，原本就躺在城楼上面，并没让人发现异常，倒是扈从姜洋，直接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呼吸急促，眼看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
挥手驱散想要上前帮忙的军士，姜太升躺在那里兴奋道：“无矩境，绝对是无矩境的大能！”
扈从姜洋点头附和，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就说在这等着会更有意思吧！看看，等到了，无矩境诶！”姜太升异常激动，想要起身追赶上去，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尝试了几次也没有爬起。
“唉，就这点出息了，碰到个无矩境，连动都动不了，就是不知道这人，是那刚刚问世的张顶天前辈，还是张图南老先生。”
他顺着灰衣男人离去的方向推测下去。
正好是——
张家村。
入夜。
距离开平城八十里外的深山中，火堆旁围坐着三位少年男女，各自手中都抓着一支鹿腿，啃得满嘴是油。
听瘦猴讲，这春鹿属于开平城附近特有的野味，极其罕见，他在这片区域当了四五年的斥候，也不过才见过四次，并且只抓住过一次，没想到这第五次见，还是跟张先生一起出城给碰上了。
张倾阳扯出一口滚烫的鹿肉，被烫的脸色变幻，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是你们有军务在身，没有刻意去布置陷阱，不然就这傻不拉几的憨鹿，不得要几头就抓几头啊。”
瘦猴下意识的想用手抓抓后脑勺，发现手上满是油渍，又放了下来，“张先生可千万别这么说，别看这春鹿被抓住后憨憨傻傻的，跑起来的时候可快可灵活了。”
安君然打断了两人关于春鹿的讨论，皱眉说道：“你们就不觉得这一路过来，太过平静了吗？”
瘦猴停下咀嚼的动作，点了点头，“确实是，这要搁以往，一天起码会发现好几拨斥候留下的行动轨迹。”
“会不会是南诏军已经兵临城下，觉得没必要再派出斥候了？”张倾阳咬了一口鹿腿。
“那更不可能，越是大战前夕，他们越要防着我们派兵，去干扰他们后方。”瘦猴说。
安君然突然就坐那皱眉沉思起来，两人看着少女的样子，也就噤声，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半晌，安君然才开口说道：“那些前几批派出来的人，又是到哪去了？”
“确实是太诡异了，就算是敌军设有埋伏，也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回来，整座邙山这么大，随便往老林里面一钻，甩开追捕还是很容易的。”瘦猴说。
张倾阳突然把鹿腿往火堆上的架子上一放，双手在土里搓了搓，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你去哪？”安君然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赶忙出声问道。
“撒尿，要不要一起？”
“滚！”少女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而后转过头来，示意瘦猴继续说下去。
瘦猴放下鹿腿，捡了一截树枝蹲到地上，用手抚平凹凸不平的泥土，在上面划出一座山头的图案。
“比方说这是邙山，而这两个点是南裔关跟开平城。”他又在山头图案两头画上了两个小圆圈。
“从开平城赶往南裔关，正常情况下，我们都会选择这条距离最短的线路，当然，在非战期我们才会这么选。”
安君然看着连接两个圆圈的那条直线，翻了一个白眼，“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战期，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瘦猴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就算是在战期，这条路还是会派遣出几支斥候小队前往的，用来吸引敌军更多的注意。只是除了这几支小队之外，还会有十数支队伍分别从这几条线路前进。”
他又画了几条弧线，分别处于邙山脚、山腰、以及山顶数条线路走向，偶尔会有相互重叠的轨迹，但更多时候，却是各自为战，并且除了几个重叠的点外，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机会。
安君然盯着地上粗糙的行军图看了会儿，恰好张倾阳提着裤子走了回来，“你俩聊啥呢？这么严肃。”
当他靠近瘦猴画的那副简陋的线条，咦了一声。
安君然跟瘦猴同时看向他。
张倾阳用手摸脸，“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你瞎咦什么？”安君然不满道。
“我看到这几条弧线，突然就想到，这么多斥候小队派出去，并且每支队伍的行进轨迹都不一样，南诏军的斥候队伍，总不能多到把整座山头都给包圆了吧？”
“张先生您的意思是”瘦猴似乎想到了什么。
张倾阳用手一指，“这几条产生交集的线路，说不定会告诉我们答案。”
安君然顿时就眼睛一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张倾阳，“你撒个尿都在偷听我们说话？”
张倾阳耸了耸肩，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少女，“拜托，但凡是上山打过猎的老猎人，都知道一个常识，每只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范围，它们只会在固定的一片区域内活动，除非是它们的那块地盘再也找不到食物，不然，你只要在它们经常出没的几个地方布下陷阱，不就能抓到猎物了？”
“行呀，懂得还挺多。”安君然顿时就对张倾阳刮目相看。
一旁的瘦猴却是没有什么表示，毕竟能够与霍老将军拜了把子的人，没有两把刷子的话，也说不过去。
但这却并不影响矮小少年对于张倾阳的钦佩，听到张先生吩咐自己天亮后，带着他们去那几支斥候小队，会产生的几个交集点后。
矮小少年重重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