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手是杜莲的手, 这个林平之确认自己不会认错。
但是杜莲到底死了没有，他就不敢百分百肯定了。虽说九成九的可能性是没了，那不也还有零点一成的可能性没死呢嘛。
这女人是钦命要犯, 属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那种，但凡有一点儿生还的可能性，都要把人给找到才行。
再有, 林平之回想方才远远围观的那场混战，只觉得疑问颇多。
之前他就觉得那群来大劫的海匪有哪里不对，那时候过于惊讶自己“乌鸦嘴”的灵验程度，加上半路又跑出来一群倭寇, 让人更加迷惑了。
可是, 冷静下来再想想就发觉不对的点在哪里了。
有人劫走杜莲, 为了无非就是霹雳堂火器的秘密。
霹雳堂并非只有霹雳子，这种东西一通百通，他们不是没有制造杀伤力更大的火器的能力, 只是堂中有聪明人掌舵, 刻意压制, 并不往这上面发展罢了。
江湖中能制造出跟霹雳子效果差不多火器的不是没有, 霹雳堂一枝独秀，区别在于品质。
霹雳子的稳定性和可控性在一众同类火器中遥遥领先。
这就说明霹雳堂的掌雷弟子早已经掌握了制造火器的要领, 而且可以想象的, 还在不断精进技术, 这才能年年推陈出新。
有时候做不出差得就是那灵光一闪, 自己想不出，抄作业就很轻松了。
霹雳堂是要长长久久混下去的，有顾忌就会比较安分。
想抄作业的人，那就势必不会是安分的好孩子了。
林平之看那些人其实是广撒网, 之所以劫走杜莲，只不过是因为当时只有杜莲能得手罢了。
于是这里就有个问题，如果前后脚去围攻的海匪和倭寇都是冲着同一个目标去的话，这就说不通了。
跟着杜莲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批他们准备用来搞事或者说准备扣下来私留的霹雳子现货，这里头不排除还有一些鱼池子里流出来的半成品，也就是稳定性无法保证的残次品。
船上载着这么些危险品，那些海匪和倭寇的打法一开始看着还有些收敛，到了后来根本就是打红了眼，火攻用的非常痛快。
而被围攻的船最后也果然是着了，然后就沉了。
距离太远，林平之并没有听到明确的爆炸声，只看到了火光和黒焰，想来即使有爆炸，也是小规模的，看样子船上的霹雳子有，数量可能也不多。
这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如果海匪和倭寇都是冲着火器的机密来的，这岂非是鸡飞蛋打？
打完之后两伙人就各自散开了，明显非但没有继续交手的意思，连在海面上继续搜索一下的意图都没有。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争抢的目的已经不存在了，或者在他们的人之中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林平之不得不考虑这整件事情完全就是个阴差阳错造成的大乌龙的可能性。
万一，海匪和倭寇的确是在埋伏一个目标，但这个目标另有他人，他们甚至对什么霹雳子什么火器的秘方都全然不知，那这事儿就说得通了。
好的，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
他们要劫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人或者东西重要到让他们扯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围堵？
这个目标现在又在哪里？
林平之愁得一脑门子官司，在楚留香看来就是这个带着镂空面具的的神秘人对着木板和断手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无人说话，甲板上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苏蓉蓉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时机巧妙地冲散了这场尴尬。
“菜冷了，油腻腻的不好看，甜儿让我端回去给她，再重新上些冷盘来。”容貌俏丽秀美的姑娘露出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单纯又热情地帮楚留香招呼“贵客”，“难得今晚楚大哥酒瘾发作，这么巧就来了可以一起喝酒的人，可见是缘分，甜儿让我问问尊客可有什么忌口或是偏好，她好大展身手呢。”
苏蓉蓉的一举一动无比自然，对楚留香身上隐隐露出的戒备仿佛全然看不到一样。
林平之心想，他要不是知道这姑娘是“小神童”的妹子，而且有一身相当不错的武功的话，他就信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当年岳灵珊随随便便都能糊弄的傻小子已经不再是，也当不了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苏蓉蓉的演技再好，林平之心里也没啥波动。
仗着有面具遮掩，林平之明目张胆地将看好戏的目光投在他身上，看着楚留香傻乎乎的紧张妹子的德行，挺有意思的。
不吃套路，林平之也没给苏蓉蓉难看，师父总念叨想要找机会见识一下当年“小神童”留下的易容面具，他对苏蓉蓉也算有些印象。
“没有，偏劳。”
说完径自走到桌边，没去理会那张竹制躺椅，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了。
林平之自在随意地跟这不是别人的大船，而是自己家似的。
一旁的楚留香和苏蓉蓉也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倒不是林平之当真有多么吓人，主要是他的身份足够麻烦，甚至比楚留香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后来让他名动江湖的麻烦都还要麻烦上一百倍。
那段经历也算是刻骨铭心了。
往日在江湖上混，像是“你朋友在我手里，你要是不做某某事，你朋友的命就没了”这样的威胁都不罕见。
人家却不是这样，“你朋友是杀手，命案在身，你要是不把证据弄来给我，你朋友就要明正典刑”。
说卑鄙，人家的威胁却又十分光明正大，这交易细究下来占了便宜的竟然反倒是他。
不得不说是件奇闻，乃是楚留香从未有过的神奇经历，中间还被不轻不重地做了恶作剧，那股好气又好笑的憋闷感，楚留香忍不住还是跟他十分信任的三个妹妹吐槽了一番。
苏蓉蓉三人也就跟着记住了有这样一伙不走寻常路的朝廷暗探。
当时还觉得十分好笑，从没见过楚留香也有这样无计可施的时候，却不料自己也有机会得见。
还挺不想要这样的缘分的。
试探了一番，苏蓉蓉心下也是略轻松了些，至少这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说话，甚至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对她们三个还略有善意。
虽不解，苏蓉蓉也没再试探，顺着楚留香的心意收拾了桌上的菜盘子走回了船舱。
“不知阁下可是为了那断手而来？”见自家妹子走了，楚留香放松下来，开门见山地直击重点。
林平之自然看出楚留香转移他注意力的意思，无声地嗤笑了一下，道：“还是香帅运气好，我搜寻了很久，不料这关键的东西竟是自己送上了香帅的门。”
楚留香连苦笑都费劲儿了，“阁下说笑了，这又哪里算是什么好运气？”
林平之道：“怎么不算？这难道不是香帅立功的好机遇吗？”
楚留香一听头都大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不过一介江湖野人，哪里谈得上什么立功不立功的。”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必然不好吃，楚留香完全不想吃。
林平之也只是看楚留香惊弓之鸟的样子可笑，嘴上逗他两句罢了，这事儿就算是楚留香想要掺和，也并不缺他这一个人手。
若说真的能帮上忙的……
“来了来了，菜来了。”宋甜儿跟李红~袖一人捧着一只大碗，后头苏蓉蓉端了碗筷，麻利轻快地将桌上重新摆满。
“贵客尝尝，大晚上的不要吃得太油腻，正好白日得了好鱼儿，我煮了鱼汤，还有这道是我拿手的甜汤哩，贵客也尝尝。”
李红~袖应和道：“甜儿手艺最好了，做的鱼汤鲜得人能把舌头吞下去呢。”
远处就闻着香味儿了，近看卖相也不错，只要味道不跑偏，光看这两点就有迈进御膳房门槛的资格了，楚留香真是好福气。
林平之点点头，道了声多谢，并不动筷，当然他也没办法动筷，脸上还带着面具呢。
他要是不摘面具，自然没法享用美食，摘了面具嘛……
林平之笑笑，他就说这些姑娘怎么这么热情呢，又是汤又是鱼的，感情是给楚留香找账来了。
打量着他定然不会摘面具，那就只好楚留香吃他干看着了。
林平之并不介意这些护短的小心机，只是也没道理送上门让人欺负，方才闪过的念头又浮了起来，转头看向李红~袖，道：“若我没认错，这位该是李红~袖李姑娘吧。”
楚留香霎时一惊。
几个妹子动的心思他不是没看出来，担忧之余也颇受用，此时见神秘人将注意力放到红~袖身上，不知他意欲何为，便要接过话头。
不料李红~袖干脆地点头，“是我，楚大哥跟你提过我吗？”
林平之道：“并没有，也不需要有，江湖上有李姑娘这般过目不忘之能，更兼博闻强识，百年间各门各派的人物事迹和武功都了然于心的人屈指可数，楚香帅常有，而李姑娘不常有，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