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
顾惜朝被应全突如其来的热情迎面冲得几欲后仰,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转身就跑。
太明显了！
顾惜朝认识应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人是什么货色他也心明镜一样，非常清楚应全这热情的由来。
但是不必, 不用了，多谢告辞。
“大晚上的谁吃的下那么油腻的东西，你省省吧。”
顾惜朝完全不领情, 应全也不在意，笑容不改，诚恳反省道：“看我，光顾着见到你激动了, 都忘了你赶了那么久的路现在肯定很累了, 快梳洗一下去休息吧, 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对了，也不能空着胃睡觉，我让人去给你熬碗粥垫垫, 你吃了再睡。”
粥里让人多放点儿红枣, 鸿运当头嘛, 还补气血呢。
这听着倒像是个正常人说出的正经话, 从不在“细致入微大总管”状态的应全嘴里说出来，顾惜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
但他也的确是累了, 没精力也没心情跟应全扯皮, 便随意点点头算是领了情, 以求尽快走人。
“顾大人您请。”引路的人打开房门。
顾惜朝走进安排给他的客房便觉出一股热乎乎的湿气, 屏风后大木桶中注满了热水，桶边高度适宜的高几上摆了一溜清洁保养用品，屏风上搭着擦使用的布巾，连换洗衣服都准备的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边。
短短时间里准备得相当周到。
应全待着的地方绝对是可以放心的, 顾惜朝也不想那么多，直接顺着心意宽衣入浴。
泡进热水里，一路奔波的疲惫被适宜的温度从骨头里往外挤，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
长出了一口气，将头靠在身后木桶的桶壁上，顾惜朝疲倦地合上眼睛。
似睡非睡之间，忽然觉得一个黑影当头压下来，猛地睁开眼睛刷地往前挥出一掌，热水飞溅处桶外，哗啦啦地打湿了地面。
一掌击空，顾惜朝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房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黑影。
原来竟是做梦……
顾惜朝皱起眉，慢慢靠回桶壁上，热水并没有冷却多少，他却找不回方才舒服放松的感觉了。
草草地洗涮了一番，将湿漉漉的长发用布巾包起，便起身跨了出去。
方才将衣服换好，就听到敲门声，是来送夜宵的。
应全果然让人给他煮了粥，时间问题，没办法熬得十分软烂浓稠，然而一路都没好好吃过东西，闻着还是很香甜。
顾惜朝拿起调羹，翻动了两下散热，并不意外地在粥里发现了红枣的身影。
房中无人，顾惜朝好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真该感谢应全还收敛了，没给他往里头放莲子。
实在是应全太爱抓着他和庞统说事儿，还尤其爱仗着自己感情顺利，有事没事就要到庞统面前显摆一番，导致想起应全，顾惜朝就反射性地想起某人，心情更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暗示会让他们俩一起入太平王麾下边军去领兵，庞统的心情日渐高昂，连年前大事出了些许纰漏被斥责兼丢了一堆额外的工作下来都没能阻挡他的好心情。
打个粗俗一点的比方，庞统那阵子兴奋得整个儿就像是到了发/情期的雄性生物似的，每个头发丝儿里都写满了躁动。
顾惜朝几乎没眼看，奈何他就是那根被盯着的“肉骨头”，躲都躲不开。
倒也不是庞统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好歹也是勋贵家庭养出来的贵公子，虽然那一身混不吝的匪气和不羁遮掩了这一点，怎么说也是被庞太师精心教养出来的，骨子里还是个有底线有节操的好男儿。
顶多就是盯着顾惜朝的目光太过炽热了些，顾惜朝又是个分外要面子的人，就算庞统其实也没当着人做出或者说出什么出格的来，问题他的眼神根本毫无遮掩。
如果他跟应全抱怨，应全大概会跟他拽个文艺的——世上只有两样东西遮掩不住，咳嗽和爱。
在庞统庞大爷的世界里，他有意中人根本就不是需不需要遮掩的问题，甚至还得意得想要鞭炮齐鸣舞龙舞狮的昭告天下，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有意中人，他的意中人又是个多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关键都这么有才了长得还那么好看的俊杰。
这也就是庞太师没表过态，顾惜朝的态度又很不明朗，庞统才不得已地压抑一下，不然他都能干出去找柴永焌给赐婚的事儿来。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身边稍微亲近一点儿的人其实对他们之间的事儿多少都是有数的。
顾惜朝就体会不到庞统的心情，他只觉得纠结，非常纠结。
要是庞统是出于阴暗心理而刻意弄出这么一个近乎人尽皆知的局面来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顾惜朝绝对二话不说就动手了，他可是用斧子的，不仅用斧子，还是五把斧子，如果某人敢不要脸，他完全可以帮他把脸手动磨平。
偏偏庞统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打从心里没觉得跟倾慕一个男子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
对，他知道这种事儿很多人看不上，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愿意为了顾惜朝保持低调，也只是因为顾惜朝不喜欢罢了。
顾惜朝遭不住庞统越来越来劲的劲头，已经很努力地借着公务躲开他了，奈何庞统是他的上官，躲也躲不到哪去。
他又尴尬，又觉得丢脸，觉得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的好戏，尤其在发觉自己心中竟然还因庞统坦荡又坦然的态度产生了一丝丝窃喜，无法自欺欺人的时候，他就恼羞成怒了。
对，庞统脸上的印子就是这么来的。
那件事庞统的确是被打得很冤。
他真的没想干什么，就是看顾惜朝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怕他那样睡不舒服又容易着凉，便想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庞统平时花花心思不少，借机揩油的事儿也没少干，可那次真的纯粹就是关心。
结果人才刚弯腰，伸出手还没等碰到顾惜朝呢，就迎面挨了一下狠的，如果不是庞统闪得快，那一拳呼的就不是颧骨而是眼睛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顾惜朝不是那种矫情的死不认错的人，发现冤枉了庞统，还让他脸上落了痕迹，当时就道歉了。
庞统也知道自己素行不是很良，被打了也就打了，本来好心却被揍其实还挺伤心的，但看到顾惜朝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悔意甚至隐隐的紧张时，顿时不伤心了，转而烦躁起来。
顾惜朝明明就是在意他的，为什么就是不接受他？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庞统几乎都要怨怪顾惜朝有事就憋心里不肯说的别扭性子了。
俩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不自然。
后来庞统就被宣召入宫，隔不到一炷香，自己也被叫进宫，还在皇帝的安排下听了一出墙角。
庞统总觉得是顾惜朝一直在拒绝他，可那次也是顾惜朝第一次从庞统嘴里清楚地听到一个爱字。
这种小把戏一想就明白了，庞统很快就知道了顾惜朝听到了他的话，这次换成他躲躲闪闪了。
倒不是觉得丢面子，主要庞统虽然不觉得男子相恋的事情需要遮掩，某些方面偏又莫名的古板，总觉动辄就把爱不爱的挂嘴边儿太过肉麻，不是个爷们儿该有的做派，还被正主给听到了，纯粹是臊得慌躲羞。
也没躲多久，时间紧迫，顾惜朝出宫后就准备行装，转天就带着皇帝的密信南下了。
这一别再见总要一年半载的，可能到时候他都到边关了，不抓紧时间多看两眼，那也不是庞统的作风。
顾惜朝其实并不惊讶庞统会干脆地放他离开，即使很可能他立功回去之后就不能再做他的副手，而是和他平起平坐甚至会相互竞争。
庞统从来不是个卑鄙的人，他只是就某方面而言十分憨而已。
顾惜朝咬牙，咯嘣一声咬到了调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把一碗红枣粥都给喝下去了。
呵，粥里的红枣是切开去核的还是整颗放进去的来着？
完全没有印象了，反正桌面上是没有枣核。
算了不管了，睡觉。
抵达的当夜，顾惜朝什么即将大展宏图的激动都没有，有的全是心累。
隔天早上起来一睁眼睛，眼皮竟然肿了。
顾惜朝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微肿的眼皮让他原本略显凌厉凉薄的眼睛变得钝钝的，要比平时费力才能正常睁开眼睛，一不留神就会用力过头，瞪圆的眼睛居然看着还有几分无辜，显得年纪都小了几岁。
正想紧急处理一下的时候，应全找来了。
顾惜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呦，已经易容啦，这脸不错，一看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单纯孩子，一瞅就好糊弄。”
一照面应全就来了一句。
顾惜朝……
“……我没易容。”
“哈？”应全定睛一看，“真的诶！你这是……眼皮肿了？”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吗。
顾惜朝快要死鱼眼，一早上就要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意义在哪里？
应全忽然兴奋起来：“哇塞，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脸……太有潜力了！可塑性真高！”
一胳膊搭在顾惜朝的肩头，“朋友，有兴趣学个易容吗？我见你骨骼惊奇，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正好这次还用得上。”
那顾惜朝当然是有兴趣的。
一般的江湖人多少都会有点儿易容改装的小技巧，但应全的易容术那是博众家之长的集大成者，堪称宗师级别，贴脸看用手扯都露不出破绽的那种。
应全居然愿意教，那他不学岂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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