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车子骨碌碌地跑, 宫九到底还是把那两个肉包子都给吃掉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块质地轻柔的雪白帕子,就着温凉的茶水, 把手细致地擦干净。
当然擦完之后那帕子也就不能要了。
这样一块身价就能买上成千上万个精肉包子的帕子当成一次性物品使用的奢侈行为引得应全酸溜溜地多看了两眼。
时代跟时代不一样,应全曾经的那个时代习以为常的面巾纸和卫生纸什么的,拿到这个时代的话, 可能看起来更加奢侈的不可思议。
但潜意识这种东西根深蒂固,应全心里始终觉得那些耗时良久工艺精湛的帕子是工艺品的性质大于日用品。
即使他家小皇帝也是这样用一块丢一块——毕竟没人敢让皇帝用旧帕子,即使他自己日常也是要用的,他始终都觉得这种行为很奢侈。
而且非常双标。
他家小皇帝奢侈是应该的, 九五至尊当然该用最好的。
宫九凭啥?
应全心里的小本本不免又多记了一笔。
宫九倒真没往应全嫌弃自己太奢侈这上头想。
他身上的衣服和易容都是应全命人给收拾的, 那帕子可不是。
宫九只以为应全这是看到了自己的本事, 对他多添了几分防备,他还觉得挺自得。
并没发现自己某种程度上很像是一只傲娇的公孔雀,忍耐着不开屏, 却下意识地就想露一点点绚丽的尾巴尖儿出来吸引吸引注意力。
可惜一个无意识, 一个无感觉, 全做了俏媚眼给瞎子看。
宫九却眼睁睁地看着应全连花样子都没用, 直接在新做好的衣裳上轻巧利索地绣了一溜灵动的小蛇出来,一边儿还哼着小曲儿, 时不时往外看看景儿, 不用盯着都不耽误手下飞针走线。
这技术是跟方姑姑学的。
不过方姑姑自打成了“深宫老嬷”之后跟从前已经彻底割裂了身份, 宫九眼神再尖利一时半会也联想不到, 只对应全身手的评价更往上升了几分。
宫九对自己的实力是非常有自信的,目前为止他唯一肯定自己不是对手的就只有一个吴明老头,也只是暂时而已,他非常肯定, 打败吴明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被应全几鞭子抽倒抓起来,一方面是应全身手的确好,再加上各种套路层出不穷,一方面也有宫九顺水推舟,并没有十成十出力的原因。因此即便眼下是“阶下囚”的身份,对上应全宫九也是不虚的。
这份底气让他即使屡战屡败,那份挑事儿的心也跃跃欲试地屡败屡战。
应全和他那个皇帝堂哥之间有一腿这种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距离在怎么近,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情比金坚,这在宫九看来就是个笑话。
出于年少时的创伤后遗症,宫九眼中根本就没有值得信任的感情。
看到应全这样全心全意地为他那个皇帝堂哥打算,他就忍不住要去戳穿,把残酷的真相全戳出来,戳得那俩人再不能假惺惺地作出一副不分你我的虚伪样子恶心他才好。
可惜应全根本不接茬。
他忙着呢。
忙的午饭都是匆匆吃了两口噎死人的干吧大饼就咸菜,宫九的待遇自然也是一样,连热茶都换成了凉水。
宫九是个没药救的路痴,这样关在车里赶路就更分不出东西南北了,可他也不傻,看得出应全并没有半路改道的意思。
宫九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这里头多半是在顾忌他的存在,以己度人地认为应全肯定是打算避开他,等到手下把事情搞得差不多了再去验收,免得被自己半路想办法搅浑水或者摘了桃子。
可这水灵灵的桃子鲜嫩多汁,好吃的谁都想要,守着桃子的人可不止一个,这个时候才闻着味儿已经晚了啊。
自认占了先机的宫九有种稳坐钓鱼台的爽感,挑拨的话屡次被应全无视的郁闷也在这种心理之下消弭了不少。
绣完一件衣服,抖开看看,青色的一溜小蛇每一条姿势都不一样,相同的是蛇脑袋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爱心形状,对不知就里的人来说可能莫名其妙,这是只有两个人才懂的小情~趣。
满意地把衣服整理好重新叠起来,伸了个懒腰,喝口水,应全才恍然车里的另一个活物貌似好半天都消消停停地没有说话了。
心情不错,应全难得地体贴了下,“坐得腰酸不酸?要不要停车下去溜达溜达活动活动?”
算算时间,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小城妥妥的,应全也不吝惜这一时半会儿了。
有这好事,宫九自然不会说不。
应全一贯扮什么像什么,扮个小小的布料商贩,迷你的车队走的便不是耗费颇高的官道,而是一般的大道。
这种非官家主持修建的路质量是次了点,路面颠簸不平的地方常见,下雨天更是行路艰难,但能走,来往的人还络绎不绝,这放在几十年前根本就是想都不用想的事,甚至这条路修起来都没有几十年那么长的时间。
新朝定鼎,天下承平,纵使朝中地方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大面上还是平静的,这就给了老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老哥,给来壶茶,有啥吃的没有,给上点儿。”
离进城马车半天的路程,不远处就有个村子,不少脑子灵活的庄户人家仗着离大道近便的优势干脆在自家开了铺子,买些茶水干粮什么的,也算是个进项。
这可比应全当初摆的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茶摊子热闹多了,挨着几家院子都能招呼客人,有比较就有竞争,应全想着宫九拿帕子擦手的矫情样儿,特意挑了看着最干净的一家进去了。
家主人是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喊一声,后头一个青布头巾裹头的女人便端了茶水和几样饼子出来,笑容如出一辙的热情。
“都是自家做的,手艺不好,但是肯定干净,新出锅的饼子,还烫呢,您几位尝尝。马让我们家小子去饮,您几位都歇歇。”
桌椅就摆在院子里,天气挺好,露天坐着也还算舒服。
托盘里的饼子就是普通的杂粮饼,的确称不上什么好手艺,也真的就是胜在刚出炉,热乎乎的还算软和,掰一块尝尝,里面少少加了点盐添些滋味,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在路上,这就算顶不错的干粮了。
反正应全吃的还挺开心的,比起中午那顿硬饼子,这个至少热乎啊。
“有啥汤水没?”
“有,还有面,要不干脆来碗面吧,也不贵。”
“行,那来五碗面。”
应全是把宫九也算进去了,他吃不吃也无所谓,都是大老爷们,谁还塞不进去两碗面。
宫九还真吃了,哪怕不过就是碗清汤寡水的汤面,吃的还挺仔细,一碗面半天都吃不完。
应全便跟店老板搭话:“生意还挺好呗?”
那汉子咧嘴一笑,“可不,开年之后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不少,搁从前我们家婆娘可没这么勤快把院子都扫出来。”
里屋的娘子听到,大声笑骂了一句,那汉子嘿嘿一笑,被骂得还挺乐呵。
“前头路好走吧。”
汉子道:“还成,头年城里官老爷派人交代过,里正征了人才修过,比从前是好走了不少,雪化之后反正是没误住车了。”
那汉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搭几句话话匣子就打开了,应全听了好一会儿家长里短,回头一看,宫九还在那一根一根的嗦面,倒是非常符合易容出来的老头子形象了。
应全心里翻个白眼,便跟那汉子问了茅房的位置。
虽说这年头的人多半都没啥便溺非要找茅房的将就,毕竟应全还有个“太监”的人设,还是要顾忌一下的。
难得这里为了方便来往的有女眷,还真特意搭了茅房,应全便施施然地去解手了。
等慢悠悠地回来一看,果然,屋里屋外倒了一地的人。
不远处的其他几家里尚有人声,显然都未被惊动。
地上的人也都没什么事儿,就是被迷晕了而已。
应全叹口气,打了个唿哨,顺手把被打翻的凳子翻过来,坐上去。
不多时,一只灰扑扑的健壮鸽子落在面前桌上,咕咕叫着,乖巧地露出绑着竹筒的爪子。
应全抽出里面的字条扫了一眼,信手捏碎,喂了点儿饼渣之后把鸽子放走。
泼了一碗茶水弄醒了个手下。
那扮成帮工的手下自去把其余人连同开店的“夫妻俩”都给弄醒。
宫九不会老实这事儿应全早就料到了,一没捆二没封穴三没喂药的,他只是没料到那货能一直憋到这个时候罢了。
“该放的都放了吧?”应全慢悠悠地确认道。
方才还一脸热情淳朴的汉子此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是,按您之前交代的,都弄妥了。”
应全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那汉子眼见着松了口气,又听应全吩咐道,“喊个人接着把这些货按路线送走,车上包好的衣服给我仔细照看好了。”
“是。”
自有人听命照着应全眼下的样子扮上,连宫九之前易容出来的样子也有人顶上。
应全心道,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没有几个套路呢,看谁走的远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大姨妈准时准点地来拜访了,切身体会着啥叫腹背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