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西门公子本性是个很自傲的人, 大概也是以为这么多年了京城这地界没什么人认得他，易容易得不是很走心，气质还那么独特, 轻易就被老捕头给认出来了。
有西门公子这个猪队友拖后腿，与他接头的同伙易容易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处。
也是寸劲儿，盯着西门公子的老捕头正好也认识这个同伙。
说起来老捕头对这个人的印象还更深一些。
实在是这货的性格真的一言难尽。
江湖上以各种能力性格出名的都有, 这个人出名的地方就很独特了，他擅长诈死。
这货叫薛狐悲，兔死狐悲的狐悲。
说白了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欺软怕硬, 欺善怕恶, 见势不对撒腿就跑, 跑不过就就地倒下装死脱身。
武功二流人品下流的典范说的就是他了。
西门公子好歹是个庄主，手底下自有一伙人。
薛狐悲号称“四大天魔”中的魔头，手底下也有几个小弟。
这两个人偏赶这个时候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来, 说他们没鬼, 鬼都不信啊。
老捕快早年常在西南办案, 颇知这两人的作风秉性, 怕打草惊蛇，老捕快并不贪功, 及时将消息上报。
他需要更多人手才能盯住这两个人而不惊动他们。
捕快能闻出贼味儿, 贼也能闻出捕快的味道, 六扇门去盯人可能不太灵, 但京城地界上论起眼线最多的，还有锦衣卫。
正好眼下锦衣卫跟六扇门破天荒地搞联合，老捕快的本意是想让锦衣卫也出人出力，这事儿本来也是人家牵头, 不好不通消息。
但老捕快并不知道，这两个在他眼里只是狡猾的二流人物的家伙，其实跟他们无情大捕头有不共戴天之仇。
无情主动提出帮雷卷的忙，不是因为雷卷面子大，也不全是因为此事涉及六扇门的职能范围，而是要找仇人。
只是这些仇人，在他们主动跳出来之前，连无情自己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快二十年了，这是他抓到的第一次机会。
得到了老捕头报上来的消息，无情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西门公子和薛狐悲，这两个绝对是他要找的人。
尤其薛狐悲。
薛狐悲的武器是拐杖，成名绝技疯魔杖法，武功路数诡异难测，内力自然也诡秘阴邪。
无情绝忘不了当年一脚几乎将他踢死的人。
这些年来，他不断地根据自己的记忆推断仇人的身份，心中早有一份名单。
两厢印证，他确认薛狐悲便是致使他坐了近二十年轮椅的元凶。
十三凶徒多疑到连同一个组织中的人都要防，想让一起行动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势必就要连武功路数一起掩饰。
行动之外，这些人为了避嫌更是完全不会有联系。
若非如此，几乎背下了六扇门资料库的无情也不会这么多年依旧找不到仇人的下落，甚至不能确定仇人的身份。
无情记性极好，再怎么遮掩，于细节处总有一二泄露。
这一次，他确认自己不会认错。
无情的胸中烧着一把火，如今直如火上浇油。
如果不是多年修养和大局观压着，无情恨不得将轿子和轮椅上的所有机关暗器全都冲那两个人发出去。
他忍住了。
因为他的仇人不止这两人，也因为现在杀了这两人，京城，甚至天下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他将消息知会雷卷，六扇门和锦衣卫一起出人盯梢，果然不久之后又发现了关键人物——孙不恭。
别人尚可易容改装，孙不恭天生身量矮小，与常人相差甚远，这点本来不好藏，没想到这人也是有创意，干脆扮成个优伶，混在一班杂耍团里进了城。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跟他一样异于常人的还有个他的师兄弟，胳膊有刘备遗风的“长臂金猿”独孤威。
俩人都混在杂耍班里，本来是个极好的掩饰身份的法子，奈何演技太差，盯梢的人眼神儿太尖，三两下就被认出来了。
六扇门和锦衣卫紧咬着这些人满城转，拽着绳头往出牵蚂蚱。
与此同时，顾惜朝和狗皮膏药庞统也在顺着自家的线索往下查。
三伙人殊途同归，最后发现查的果然是同一伙人。
顾惜朝顺着从黄金鳞身上抓到的线索，查到了几个被秘密经营起来的据点。
让他奇怪的是，黄金鳞已死，他手下的人大部分都落网，在这种情况下，他本没有寄希望于这些据点还在被使用，只觉得能找些蛛丝马迹就不错了。
居然这些据点都貌似还在正常运作，表面上都是正常的民居或商铺，盯了几天发现不止进出的人数有出入，有的时候进去的和出来的还不是同一个人，显然猫腻不少。
这可不像是这些人的作风，要么就是陷阱，要么就是幕后的人根本不知道黄金鳞对这些据点是有所了解的。
傅宗书入狱了，暗地里的势力依旧不曾大乱，果然他在外头还有个重要的帮手，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若这不是陷阱或幌子，那么事情就是黄金鳞知道这些人，而这些人不知道黄金鳞知道他们。
这就有趣了。
黄金鳞生前一向表现的都是傅宗书的死忠，像条完全没有自己野心的忠犬。
看起来并非如此，他也是有自己心思的，可惜死得早了，没法知道黄金鳞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就这么一句可惜，庞统又吃了一场醋。
好在这次他长了记性，憋住了没当场惹毛顾惜朝。
但还是好气啊，那个什么黄金鳞，名字跟蛇似的，凭什么让让他家小顾一直念念不忘的，还这么了解。
庞连死人的醋都吃统表示不服。
顾惜朝眼睛多尖，多了解庞统，能不知道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
只是庞统这次憋住了所以他没机会发飙而已。
打从庞统自作主张非要插手这事儿到现在，顾惜朝心里一直窝着火呢。
这货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禁军统领，还是个当过锦衣卫统领的禁军统领，无旨擅自插手锦衣卫的事，他是真把皇帝当成自家老爹，觉得所有人都会惯着他了是不是？！
顾惜朝憋了一肚子的骂。
他是个既大胆又谨慎的人。
他正走在前途显而易见平坦远大的路上，经历了那么多曲折磨难才有这样的机会，他再怎么在乎庞统，也不会允许庞统毁了他的前途。
对顾惜朝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爱人与权力的选择。
如果庞统足够了解他的话，就该知道，顾惜朝的确热衷名利，但这与其说是为了他的野心，倒不如说，因为顾惜朝的出身和过往的经历，追逐名利，就是他证明自己，实现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否认这一点，就是否认他这个人。
庞统也不是不懂，他只是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庞统也不傻。
参与进这件事里的雷卷和无情都有自己的私人理由在里面，他也一样。
不想让顾惜朝跟雷卷那个病弱兮兮的小白脸多接触这一点庞统是认真的，只是当然不全是这个理由。
庞统好好地把握了一个度，派出的人手和搞事情的幅度正好卡在顾惜朝要发作不发作的边界上。
可以说是非常擅长作死了。
总之，庞统成功地让顾惜朝又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黑账。
俩人斗气也没耽误干活，成功地摸出了一批可疑的地点，薅出了一堆可能是傅宗书暗地里人手的甲乙丙丁。
据点五花八门，贫民窟里人来人往的大杂院，开在繁华大街上的商铺，来往商队常住的客栈，有名的青楼，甚至香火旺盛的寺庙。
这些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地点散落在都城的各个地方，隐隐织成一张大网。
可见是经营已久的势力，这里头甚至有好几家都是在都城立足已久的老店。
有两家的位置甚至正在御街上，上元节御驾必会经过的地方。
与此同时，六扇门无情和锦衣卫雷卷手下的人也成功地薅出了一批新近跑到都城里可能要搞事的可疑人士。
为了将其一网打尽，三方人马都暂时按兵不动，只先牢牢把人盯住。
他们需要进一步探查这些人的具体计划。
这里头牵扯到一批丢失的霹雳子，可以操作的方式太多了。
然而盯着盯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些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共同计划会统一行动的同伙，反而更像是几伙各怀目的的人正在勾心斗角。
放在平时，这许是好事，放在眼下，这反而是麻烦，还不如叫这些人同心同德呢。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
傅宗书这棵曾经的参天大树倒下了，可根系还深埋在地下，没有被一并撅出。
在不少人的眼里，这意味着还可能有转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即便是过去傅宗书使唤惯了的“工具”，也不是真的死物，也有他们自己小心思。
所谓十三凶徒，不过是一群正好被傅宗书收归己用的人，接受命令才会一起行动，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任。
如今傅宗书一倒，这些人面上都还听从“联系人”的指令做事，实际上面和心不和。
就连在都城集合这件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前来的。
他们哪个手下没有累累白骨，都城这地方以往倒也是常来的，可那时候傅宗书在朝中一手遮天，皇帝都不被他放在眼里，都城就是傅宗书的地盘，有这样一座靠山，自然能入京城如入自家后花园子。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傅宗书自己都被关到牢房了，都城早就变了天了，他们这个时候往都城来，岂非自投罗网。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薛狐悲是不甘愿的，只是他也不敢反抗，只得把自己易容得妈都认不出来，暗搓搓地先来试探一下看看风向再说。
薛狐悲想的很美，但运气太差。
为掩人耳目，他们分批分头入京，薛狐悲借机自己躲了起来。
他胆子不大，反而更狡猾，狡兔三窟，他很小心地在都城也挖了个谁也不知道的坑，以防万一嘛，这不就用上了。
本来这也算得计，进可攻退可守。
奈何薛狐悲没藏几天，就撞上了西门公子。
要是碰上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西门公子，十三凶徒中的“联络人”，一下就把薛狐悲给薅了出来。
薛狐悲不敢试探西门公子的忠心程度，怕没探出个意思来，自己就先被干掉了，他可是知道，“联络人”手下是有死忠的，他手下那几个小角色顶不上人家一只手。
贫道跑不了，那道友也别想跑。
薛狐悲干脆地就把“道友”给卖了。
不想搅和到都城这摊浑水里的又不是他一个，说白了他们都是各有所求才受了招揽给人干暗地里的脏活儿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罢了，哪有命重要。
又不是只有他自己这么想，至少他知道杜莲那个娘们也是这么个心思。
薛狐悲跟“毒莲花”杜莲并没什么私下的交情，就连彼此的身份都是之前去霹雳门密所劫人劫物时知道的。
江南霹雳门密所不比他们从前做的那些任务，被袭者多半没有防备，或者孤掌难鸣，有防备也架不住一群狼。
霹雳门不是好啃的骨头，密所的防备极高，不出全力的话，这一票他们极有可能把自己陷在里头。
出了全力，他们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了。
薛狐悲自己不露面，没少观察别人有没有露面，比遇到西门公子更早地就遇到了杜莲。
杜莲本身生的美貌，身段也好，随便装扮一下，假装个二八少女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薛狐悲见着时，她正挎着个篮子假装买绒花首饰的少女，若不是看到了那朵出道时就跟着杜莲的“毒莲花”，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个娇俏天真的“少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薛狐悲一看就知道这也是个在衡量风向的墙头草。
他顺着杜莲又找到了跟杜莲有一腿的“阴阳扇”欧阳大。
还未来得及试探这二人的立场，就被逮住了。
薛狐悲的心思瞒不过西门公子，只是眼下正要用人，不是计较的时候罢了。
也是那批被他们抢走的霹雳子给了薛狐悲和其他有同样心思的人底气。
被抢走的大部分成品霹雳子以及掌握霹雳子制作方法的掌雷一脉弟子极其家眷都被押送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其中难免会被扣下一部分当做“纪念品”。
有了这些，即使不能称王称霸，保命还是可以的，何必要自找麻烦呢。
但他没得选，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被西门公子带去见人。
见的就是被傅宗书“金屋藏娇”一藏就藏了几十年的“九幽神君”。
见完之后，别说一开始就不甘愿的人了，就算一开始没什么意见的，见了这样一个“临时领导”也要后悔的。
一个人几十年不见天日，就算是为了练武，身边也一直都有人伺候着，那也决计正常不到哪里去。
说是闭关练功，“九幽神君”已经快要把自己练成一个怪物，或者说，他已经是个怪物了。
至少脑子是不正常了。
住的地方阴森恐怖，造型诡异到恶心就算了。
听听人家这个计划。
重点不是用霹雳子制造混乱趁机把“金/主”傅宗书救出来以期东山再起，重点是用霹雳子制造混乱，趁机把皇帝绑了，绑不来就直接干掉，然后他老人家要自己上位，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
这是神志清醒的人能想出来的计划吗？！
关键这样的计划真的要被付诸实际吗？！
疯了吗都？！
事实证明，疯的只有“九幽神君”，可能还有被积威极深的师父逼得不得不跟着疯的可怜弟子们。
十三凶徒给傅宗书干活儿，为的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人里有爱财的，有好色的，有好名的，但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爱高深武功的。
江湖中人，拳头大了，就什么都有了。
傅宗书能使唤的动这么多心狠手辣的江湖人，是因为他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他们各种武功秘籍，机关暗器，毒/药珍药等等等等。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九幽神君”甭管疯不疯，武功的确是非常之高，那一手炼制傀儡药人的本事也是独步武林。
他们一路上使尽了方法都没能让其松口的掌雷弟子，到了“九幽神君”手里三两下就成了没有神志的傀儡，拉磨驴子一般，给了材料就乖乖地日夜不停地制作霹雳子。
早知道他们就费点儿事多捞几个霹雳门弟子回来了，就这么两个人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啊。
“九幽神君”衬托的好，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把傅宗书救出来的。
也有不乐意的，想着这些年也捞的差不多了，现在有个大好机会，跑走当个自由自在的土霸王不好吗？何必给人当狗呢？
也有必须得听“九幽神君”命令的——人家先是“九幽神君”的弟子，才是给傅宗书打工的，当然得听师傅的。
立场不同，想法不同，心不齐，行事难免乱七八糟。
跟着的人盯的也心累。
到最后想要救傅宗书的这一派占了上风，盯梢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被牙疼和大姨妈击倒，双更补上，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