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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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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有句俗话叫“年关难过”, 这说的半点儿不错。

    本来大冬天的人就爱生病,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儿,年底人多事忙, 一个不注意,老人家身体挺不住也是常事。

    不过别以为大人就没事了。

    一到年底,会账的, 要账的事儿就全来了,那要账的人可比什么年兽都可怕多了,关键爆竹还撵不走。

    也就是家有余粮的小康人家家里的孩子们过年的时候算是能过的舒服,有好吃的好喝的, 有新衣服穿, 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 顶多就是串个亲戚拜个年什么的,还能东家西家的混点儿吃喝跟小伙伴玩一玩,家里大人也能聚在一起喝个酒, 说说家长里短, 算是过年的时候幸福指数最高的一群人了。

    还有大富大贵的人家?

    听上去肯定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享不尽的福吧, 其实也不尽然。

    单说朝堂上这些个大人们, 看着个个都光鲜亮丽的,大过年的都不走寻常路, 人家都要进宫陪着皇帝老爷一起过年。

    地下老百姓仰断了脖子都想象不到那得是多富丽堂皇的景象, 都想着有御膳享用, 还有宫里的歌舞可以看, 还能坐在皇帝的家里过年,那肯定得是跟在天宫里似的那么享受吧。

    其实也就是距离产生美。

    就算当朝天子看上去是个脾气好性格随和的人,不会让臣子有太多伴君如伴虎的战战兢兢之感,那大年三十地在宫里吃上这么一顿无比漫长、啰嗦规矩一大堆的宫宴也不是什么太舒服的事情。

    或者说, 其实从头到尾精神都得绷着。

    要是放在先帝那会儿,好歹后宫还有人,前面也还有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也有几个还没有就藩的王爷带着自家的儿女作陪。

    地下的臣属们也都能带着自家的家眷儿女一起进宫,好不好的也算是进宫开开眼界镀镀金,再次也能一家人坐在一起,跟同僚吹吹儿女什么的,时间不那么难熬。

    可惜,当今不仅没有儿女,后宫更是一座空城,半个妃嫔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臣子对这事儿上谏过,奈何当今从年幼就有身子不好的名声在,又有太医院的那群太医背书,哪个没有眼力价的臣子也不敢拿个没有影子的子嗣跟实打实的皇帝身体相较。

    这事儿对皇帝来说原也算是有利有弊。

    不过对臣下来说那就是弊大于利了。

    当今不收妃嫔,他们想找个能吹枕头风的套近乎都没个对象。

    想找个能下注的皇子早早买定离手以期将来图个什么从龙之功,也跟从前的傅宗书一样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等等此类野心都没有可实现的途径。

    暗地里一堆打小主意的只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飞。

    明面上也不多舒服,就好像这大年宴,皇帝没家眷,他们当臣子的就不能带着家眷进宫,也得跟着耍单。

    没法跟同僚就地取材地吹孩子,要是不想一晚上都绷着神经勾心斗角,那就只能要么扯个谁就孩子的问题商业互吹之类的扯家常,要么就板着个脸作出个生人勿进的样子熬过去。

    总之都不好过。

    实在话,过去就连高高坐在上头的皇帝都不见得多舒服。

    没法子,过去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傅宗书就坐在离御席不远的地方——当然也是当年皇帝初登基的时候扯着“关爱”小皇帝的名号给自己挪的特别席。

    皇帝也不得不跟傅宗书还有他手底下那些个爪牙从头到尾地虚与委蛇。

    倒不是说多有难度,对柴永焌来说主要还是无聊。

    年年都是那么一套磕,等他过了十五之后又多了“什么时候娶媳妇”“先纳小老婆也行”“什么时候纳小老婆”“陛下你该要个孩子啦”之类巴拉巴拉的问题。

    听着好像这不是傅宗书,而是他驾鹤西去的皇爹附体了似的。

    年年都是这么一套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磕,柴永焌也年年都是同一套“体弱”的说辞应付。

    彼此都心照不宣,圈话说起来没完。

    柴永焌早就腻歪透了。

    今年可算是清静了。

    柴永焌蓦然有一种嗡嗡个没完没了烦人的要死的苍蝇终于被打死了的爽快之感,不仅把应全给他开的小灶给吃完了,还胃口大开地把往年都有些嫌弃太油腻的御膳房出的年菜也给吃了不少。

    地下有不少当真心怀陛下的臣子见状都是心花怒放,一个个都撸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再次上书劝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问题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相信明天大朝会之后,这些小问题就会被这些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常怀一片慈(催)父(婚)之心的老臣们忘到脑后好长时间了。

    是的,明天还有大朝会。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

    一般来说都是走个形式,是一年之中最严肃的大朝会没错,但是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说什么正事,基本上就是总结总结上一年的工作啦,展望一下未来啦这种的制式套话。

    不过今年的大朝会就不一样了。

    因为上一年的工作成绩实在是太突出了,突出到把往年站在最前边儿代表众臣做工作总结,还蹦跶蹦跶地总想替皇帝点评下这份总结的那个突出人物都给掰下来了。

    顺便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带下了一堆“土坷垃”,有的是事儿等着掰扯呢。

    往年过年这帮朝臣上完元日的大朝、参加完大祭之后正月里一般就可以跟着皇帝一起封印了,到出了正月再上班,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休。

    今年……大家一起加班吧~

    柴永焌把赴宴时穿的那一身华丽威严但加一加得有个十来斤的冠冕衣服给换下来,抓着应全一起洗了个澡。

    这次真的是纯粹的洗澡了,别以为吃这种大宴光是地下的朝臣累,皇帝也不轻松,穿那么一身儿跟甲胄似的衣裳,还得板板正正地坐在上首,就算有热闹可看,有志得意满的兴奋劲儿撑着,那时间长了也屁/股发麻。

    应全一摸,许是宴会大厅里的地龙烧得太好了,人又多,柴永焌后脑发根都被汗湿透了,手从衣领伸进去往背上再一摸,可不是湿透了吗,穿了那么多层衣服,被汗浸的,最里头两层都湿乎乎的,第三层也都潮了。

    应全干脆就帮柴永焌把头发拆开,一点一点地帮他按摩头皮,再好好地给洗了洗,好让柴永焌能松快松快。

    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夫老夫了,怎么能让对方舒服那都是自然成本能的事儿了。

    这么按着按着,柴永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舒服地吧嗒了两下嘴巴,手上也不老实地把应全的腰身一搂,大头往人胸口一拱。

    方才宴席上那个不动生气深不可测的皇帝顿时睡成了个一百来斤的孩子。

    应全是挺心疼自家小皇帝的,但是再舒服也不能让人就这么睡在浴池里啊。

    要是平时,他直接把人拿毯子一包抱回去直接睡也就是了,可今天还有个馀兴节目没上场呢,还是柴永焌自己安排好的。

    应全只好提供叫醒服务。

    温温柔柔地喊了两声,柴永焌又吧嗒吧嗒嘴,把脸一撇,继续睡,看着是真累了,睡得那叫一个香。

    应全看着,脸上露出了老妈妈似的笑容,顺便也使出了老妈妈式的叫醒方法——虎。

    没有被子可以掀,他直接一手捏着柴永焌的后脖子,一手捏着他的脸蛋子,把腮帮子上的肉捏起来就是一顿甩。

    “起床了起床了!快起来快起来!”

    柴永焌十分彪悍地愣是继续睡,脸都要被掐肿了也不醒。

    应全冷冷一笑,松开那块脸蛋肉,转而温柔地改成捧脸,凑到柴永焌耳边耳语似地轻轻柔柔道:“有个小变/态要来挖你墙角了,你确定你还不起来?”

    这还得了?!

    柴永焌顿时跟诈尸似的睁开眼睛,哗啦一阵水声,眨眼就从应全身前把脸“拔”出来,坐得标杆溜直,目光灼灼地瞪着应全。

    ——那小子胆子肥了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应全皮笑肉不笑地一弯嘴角,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他自己是个什么人他自己知道,本以为有柴永焌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把他当宝的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跟柴永焌有同样审美情趣的。

    可惜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就是了。

    本来不过是个“土特产”,顶多是有个不错的出身和脑袋,让柴永焌觉得该见一见,这下扯上了“情敌”的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

    柴永焌的精神头一下子就都回来了。

    三下五除二地换了衣服,把自己捯饬的帅,而且是不着痕迹的帅。

    秉持着“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原则,见人去。

    “土特产”宫九被装在“盒子”里带回来一直到今天才被拆包。

    宫九确实是个狠人,被封了全身的穴道,还被下了迷药,就是这样被当成旷世凶兽一样重重禁锢地钉在棺材里头关了这么多天,打开一看,还是新鲜的。

    新鲜到什么程度呢?

    打开,放一会儿,都不用泡水就能自动恢复活性,眼睛一睁,还能脚步稳健地在小内侍的带领下自己去泡水。

    不泡也是不行。

    就算是人还是新鲜的,那衣服也新鲜不了,都一股捂巴味儿了。

    别看宫九犯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平时也是个特别讲究,讲究到堪称强迫症和洁癖结合体的人物。

    于是柴永焌跟应全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一身黑色绣银纹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食案前——喝粥。

    大周尚黑,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多半都是黑色的,王孙贵族平日里穿衣也是深色居多。

    跟大臣的朝服一样,上起皇族下到百姓,按照身份职业地位不同人也分三六九等,什么等级能穿什么样的衣服样式,能用什么样的料子也都是有规定的。

    只是大事在前,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并不十分被看重,左右那些个没钱的百姓就是让他们穿他们也穿不起,而会张狂斗富的永远也就是那么一撮人。

    倒是江湖上因为这两年出个两个好穿一身白衣的年轻剑道高手之后,不少后起之秀就跟风也学着穿那么一身白衣,仗剑跨马到处走。

    说起来宫九其实也爱穿白,只是他想不开,非要去那个什么无名岛做个无名人,不够有名,明明实力也不低,却只能被当成跟风的,而不是引起风潮的。

    应全随意地瞟了宫九一眼。

    他的心思大半都在柴永焌身上,派去伺候宫九的是他的心腹,倒也弄得妥妥当当。

    宫九也洗了头。

    不光洗了头,被关在棺材里发霉这么久,就连澡他都认认真真地洗了好多回,差点儿皮都搓掉一层。

    有内功这外挂在,没有吹风机也不能头发湿淋淋地出来,早就被内力蒸的干透一丝不乱地束在金冠里了。

    身上的衣服是宫里尚衣局从前给皇帝做的便服,没上过身。

    自打应全把刺绣制衣的手艺堪称天下第一的方姑姑也挖角进宫之后,这些原本也靠手艺冠绝天下的宫中尚衣局的制衣娘们制出的衣服利用率就越来越低了,毕竟有最好的,应全当然不肯让小皇帝用次一等的。

    后来干脆把尚衣局的那些人手都改了方向,让她们去做“兼职”开源去了,每年也只安季给宫中上下做些衣服出来意思意思。

    宫九身上这套说起来应该还是去年的衣服呢。

    柴永焌不爱束缚,便服喜欢穿宽松款,特意放大了些尺寸,拿来给宫九穿倒是很合身。

    宫九和柴永焌都有老柴家人的高个子,只是宫九的身材要比柴永焌壮上一些。

    宽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虽不至于贴身,也是显得肩是肩腰是腰的,身材一流。

    锦衣金冠的这么一收拾,往这朱墙碧瓦的宫室里这么一坐,宫九便成了个再有风度不过的王孙公子,半点看不出曾经在极乐楼的那副癫狂样子。

    也是很百变了。

    可惜就是进食的姿势再优雅,他也只能喝点儿粥。

    这倒不是应全故意整他。

    回到这宫里应全就是大内总管,他才不会做这种“以下犯上”的事儿呢。

    不管在外头的时候怎么恶整羞辱都好,那都是江湖人争斗之中技不如人者该受的。

    先撩者贱,整死别怨。

    可回了这宫里头,当宫九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要被皇帝召见的时候,应全就是再细致恭敬不过的人了,衣食住行保证色色到位,处处妥帖。

    之所以只给宫九粥和几样清口的小菜,全是为了宫九的身体着想。

    毕竟他再怎么厉害,究其根本也还没有脱离人的范畴。

    只要是人,这么多天没有吃饭,甚至滴水未进,那肠胃都是要重启的,这个时候大鱼大肉地胡吃海塞,那是作死呢。

    然而话是这么说,粥熬得再好喝它也是粥,小菜摆的再好看,它也就是小菜。任谁好几天没吃没喝,好不容易能吃能喝了,结果自己只能就着咸菜吃粥,眼看着旁边的人又是咸甜点心,又是鲜果肉铺,又是高汤热茶的,那心里肯定都不是滋味。

    但宫九没有丝毫反应,就专心致志地喝自己的粥,时不时夹两口小菜,吃的津津有味无比专注,完全无暇他顾的样子,甚至连柴永焌和应全走进来的时候也头都不抬地置若罔闻,好像当初逮着应全痴汉得不行的那个变/态不是他似的。

    这些年下来宫里能到皇帝近前服侍的人都是经过应全层层鉴别调/教的,没有一个会不长眼色地擅自行事,主子没有说话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都当自己是木偶傀儡,只多个喘气的能力。

    应全跟在柴永焌后头,只顾着照顾他,分神顾忌宫九也是为了防备。

    以致当柴永焌也不吭声的时候,偏殿中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几若不闻的细微碗筷撞击的声音。

    之前的宴席吃的柴永焌胃里也不是十分舒服,这会儿喝两口热汤,再端上一杯热茶在手里闻着茶香,面前摆着的点心果子都是他喜欢的,喜欢用什么姿势坐着也没有人敢管,这就舒服多了。

    柴永焌含笑地看着宫九吃吃吃,直把一碗粥喝完,又续了两碗,方才放下筷子。

    一旁内侍见机地送上温热的手巾和漱口的茶水,都打理停当了,宫九这才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往上首坐着的柴永焌看了过去。

    柴永焌这时已经是吃饱喝足的贤者状态了,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大狮子一样,把一只同样半合着眼睛却警惕性极高的猞猁搂在怀里慢慢舔。

    宫九略眯起眼睛,看着被柴永焌抱在怀里投喂的应全。

    应全全然是一副任由摆布的样子,柴永焌喂啥他就吃啥,抓着柴永焌的揽在他腰上的手把玩,十分乖巧的样子,若不是偶尔瞟过来的眼神凉飕飕地能扎死个人,就跟个被豢养的小宠物似的。

    半晌,宫九嗤笑出声。

    “你倒是命好。”

    柴永焌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朕的命自然是不错的。”

    全不把宫九这酸溜溜的刻薄话当一回事儿。

    宫九不怒反笑,“也是,不然也没运气找到这么好玩儿又好用的小宠物,可惜怎么我就没这个运气呢?不如我跟你换如何?用虎符跟你换?”

    宫九说的虎符,自然是从先先帝时就握在太平王手里的,能调动北方边关十余万大军的虎符。

    太平王比先帝年长,不仅习得一身好武艺,在兵事上头也极有天分,早年便跟着自家老爹后头打仗,后来更是被授命领军,一直镇在边关当定海神针,终先帝一朝也没有动过他手里那块先先帝赐下的虎符。

    可以说,跟虎符在手,能任意调动十几万大军,有兵又有权,不仅在边关,在朝中也极有名声的太平王相比,什么傅宗书和南王都弱爆了。

    若是太平王有意龙位,那才叫真的劲敌,柴永焌也根本没有机会成长起来就得被这位铁腕的大伯给掐死在摇篮里。

    大周宗室人丁不旺。

    这些年来,南王看似老实,实则暗地各种作妖。

    又因为柴永焌没有后宫也莫得儿子,其他实力不够的宗室心里也莫不打着小算盘,做着万一皇帝体弱生不出儿子,就能过继自家的儿子继承大统的美梦。

    可以说都不算很老实。

    只有太平王,实力最强,威胁最大,却一直都踏踏实实地守在边关那一亩三分地,整天除了盯着外敌打仗,就是盯着外敌打仗。

    北边儿那几个小国和名声骁悍的部族都被他给打怕了。

    唯一的儿子据说还是个跟皇帝一样的“病秧子”,一直蹲在封地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就没几个人见过,还不如女儿活泼。

    听上去是个比传言中因为身体不好至今未纳后宫的皇帝还没望的青年。

    然而实际上呢?

    看看这正在无形争锋的“病号一”和“病号二”就知道了。

    不管演技是精湛还是拙劣,老柴家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戏精的属性。

    看宫九得意的,说拿虎符换个人,说的跟拿我的大饼跟你换块糖似的。

    但是柴永焌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没错,要是搁到一般的皇帝,还是正愁着要收拢权利的皇帝身上,有虎符这么大的诱惑,就是再怎么样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柴永焌完全没有。

    柴永焌从来就活的明白,都几十年了,虎符那样区区一个死物哪里能比得上太平王的威名和影响力。

    一个能帮边军撑住天的高个子,一个能给边军肉吃,带他们打胜仗或好日子的大活人,怎么不比一块冷冰冰的死物得人心。

    柴永焌可没有天真到相信什么得虎符者得天下的蠢话。

    他还有玉玺呢,也没见心怀不轨想造反的人消停啊。

    宫九这个舌头下的可不够给力啊。

    更何况,他说给虎符就能给出来?

    可别开玩笑了。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宫九要是真有本事,何至于留个替身在封地,自己改名换姓地在外头搞风搞雨,直接把太平王搞下来自己上不是更爽快?

    但他做不到啊,任他在外头多能作,到了镇守边关几十年未让外敌踏入中原一步的太平王面前,那也就是个扑街仔。

    柴永焌笑眯眯,摸了一把应全头上细软的头毛,“虎符啊,朕还真没见过……挺想看看什么样子的。”

    宫九微微挑眉,见应全眼皮都懒得翻一下,完全无动于衷。

    只听柴永焌又道:“说来这虎符怕是连先帝都未曾见过长什么样子呢,不过……比起冷冰冰的虎符,难道不是堂弟这太平王世子更有分量吗?”

    宫九可是太平王的独子。

    太平王只有一子一女这么两个孩子,也早早就为宫九请封了世子之位,自打先王妃故去之后便没有再续弦,姬妾庶子更是没有半个,后院儿干净得一比,宫九这个既是世子又是独子的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太平王一把年岁了,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要是真有点儿什么想法的话,把宫九扣在手里,可比什么虎符来的有分量多了。

    应该能换不少好东西吧~

    柴永焌忍不住幻想了一下,然后美好的幻想就被宫九克制不住散发出来的杀气给打断了。

    宫九脸上笑容依旧,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狂性大发的样子。

    方才还一副游刃有余满肚子坏水的样子呢,这么容易就炸了,这脸也是变得够快的。

    看样子太平王伯跟独子关系极差这传言还真是有这么回事儿,就是不知道是单方面的,还是双方面的了。

    在柴永焌看来,估计是宫九单方面的。

    柴永焌年长宫九两岁,天纵奇才记事早,还记得小时候宫里宴会上太平王照顾他那王妃时的样子,当真是铁汉柔情,目光几乎一时不离。

    那种感觉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柴永焌从没在自家父皇和母妃的身上看到过,当然,他母妃去的更早,几乎就是个单薄的影子,也许便是因为如此,他对太平王夫妇间那种默契流转的脉脉含情记忆得格外深刻些,甚至超过了太平王本身给他的印象。

    当年太平王妃红颜早逝时,他还替太平王感叹过一阵子,没想到太平王这独子居然跟他爹关系这么差。

    一时间,柴永焌脑袋里晃过了好些话本子和应全讲过的故事桥段——诸如什么挚爱去势,看到孩子就心疼,只能默默逃避,孩子缺爱,导致亲子关系冷漠恶劣等等狗血情节。

    咳,想多了,扯回来。

    宫九的脸扭曲出一个恶鬼笑之后,浑身的黑气忽地又收了起来,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重新笑得“天真无邪”道:“那可能要让陛下您失望了,太平王世子什么的,不是正好端端地留在封地吗?”

    柴永焌道:“阿煜啊,不过十几年不见,你是觉得朕早早就老年痴呆了吗?”

    老年痴呆这词儿当然也是从应全那里听来的,柴永焌觉得挺形象,宫九这头一次听的理解起来也不困难。

    宫九本名柴煜。

    老柴家最小这一辈是火字辈的,一般都是双字名,柴永焌这名字是因为他剩下时着实体弱,怕养不大,先帝才硬是给加了个永字添福寿。

    宫九的名字是太平王取的。

    煜,有光耀、照耀的意思。

    听这名字就知道太平王对这个儿子的寄望了。

    奈何宫九中二期长得爆表,愣是离家出走,给自己取了个中二气息更加爆表的假名。

    宫九,宫九。

    宫阙的宫,九五之尊的九。

    这野望比当初给他取名光照的爹还大还明显。

    奈何都这样胸怀大志的两父子愣是不对盘。

    不过这对柴永焌来说倒是件好事了。

    宫九不冷不热道:“我看陛下倒真是糊涂了吧。”

    柴永焌道:“再糊涂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家堂弟的地步啊,你忘了,堂兄可是过目不忘呢,虽然阿煜你长大了,也长开了,长得比小时候糙了,堂兄也不至于认不出你啊。堂兄那里还有你当年的画像呢,这些年,堂兄每逢寂寞思念你的时候就会看一看,绝对忘不了阿煜你当年有多可爱。”

    宫九一听脸就忍不住发黑。

    他小时候正赶上当时还没有受封太平王的太平王在外征战,按惯例,连通王妃一起都被留在了京中,宫九也是跟着柴永焌一块养在宫里念过一阵子书的。

    老柴家的遗传基因,别的不说,皮相都是好的,宫九小时候更是玉雪可爱,好看的都有些雌雄莫辩了。

    还有萌点,还没开始漫长中二期的宫九小时候是个看上去有些天然呆的小男孩。

    聪明,可能就是因为太聪明了,身体有些跟不上,脑袋里想得太多,嘴上就太会说,反而让人觉得反应有些迟缓。

    而且宫九的萌点还不只天然这一点,还有路痴和不识数。

    按应全上辈子看的那些套路,这简直就是“女主”模板了。

    这么一个小男孩,身份还高,就是显得迟钝了些,那也是讨人喜欢的。

    柴永焌小时候当真挺喜欢这个堂弟的,主要是好逗,好捏,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同样的回忆放在宫九那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宫九聪明,天生就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聪明。

    聪明的人大多傲气,别看宫九小时候不怎么说话,也还没开始中二,已经是骄傲在骨子里了。

    宫学的老师和伺候的宫人看他好伺候,不过是这位小主子根本就没把这些“凡人”放在眼里罢了。

    但一物克一物。

    宫九聪明,柴永焌更聪明。

    聪明到他们那个等级的,哪怕只高出一点点,那都已经是很难追上的差距了,再加上柴永焌还要比宫九年长,这差距就更大了。

    简而言之,在宫九心里,柴永焌就是他的童年阴影,半点不打折扣。

    像什么抱着个棋盘来找他下棋,谁要是输了就要听赢家的话做一件事,结果宫九屡败屡战,白嫩嫩的小脸都被柴永焌捏成红脸蛋啦。

    什么一起在御花园里玩躲猫猫,柴永焌负责躲,宫九负责找,结果躲起来的猫在假山洞里舒服地吃果子,找人的宫九把自己给找丢了,迷路迷到红眼圈啦。

    什么一起分点心的时候,柴永焌故意跟宫九玩数字游戏,每次都把宫九搞得蒙圈,结果自己总能分走大份,还美其名曰不让弟弟坏牙啦。

    林林总总都是这些“小小欺负”一下的“愉快回忆”。

    想起来就让宫九悔不当初,咬牙切齿。

    堪称一生之敌。

    最可恨的就是当时柴永焌正好在跟宫里的画师学画,每次逗完宫九就跟记日记似的画个画像留念一下,到宫九出宫的时候已经攒了厚厚一沓子宫九各种哭唧唧的画像,临别的时候还特意拿出一张来给宫九看过,以示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忘了“好兄弟”的。

    宫九当时差点儿没被气哭。

    等回家之后机缘巧合之下那种黑历史的画居然不是只有一张,而是有好多张,还都被柴永焌吩咐了宫廷画师临摹过,夹在先皇给太平王的信件里发给了思念妻子的太平王,又被太平王拿出来跟心爱的王妃好物共分享之后,宫九真的被气哭了。

    有生以来就那么一次,能不刻骨铭心?

    嘛,那些画应全也是看过的,柴永焌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忍不住哈哈哈地乐了出来,一点儿都没给宫九留面子。

    宫九脸色本来黑得滴水,被应全这么一笑,反而白了回去,眉梢一挑,双目流转,唇角温柔地上翘,柔声道:“难得陛下记性好,连个微不足道的人都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跟个小孩子相比,我现在难道不是更好看些吗?”

    嘴上的话是对着柴永焌说的,眼睛可是毫不掩饰地明晃晃地盯着应全瞅,还“风情万种”的。

    应全叹口气,拉拉柴永焌衣襟,道:“要不要传个御医来,你这堂弟看上去病的可是不清。”

    这么一会儿功夫,这都换了几回脸了,人格分裂了吧这是。

    柴永焌笑着摇摇头,“自家人知自家事,还有谁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自己呢?”

    应全想想,觉得也是。

    大家都是控制狂,可以理解。

    宫九笑笑,似乎很高兴,“难为陛下居然这么懂我,真是不胜荣幸——”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响起,竟是宫九不知何时将瓷杯捏碎,将被均匀捏成不到指甲大小的几十上百片碎瓷片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朝间隔不到两尺的柴永焌和应全击出。

    宫九学东西跟喝水一样快,手法内力都精妙已极。

    此时出其不意,又将各方都封死,换了别的什么人被这样突袭,想要脱身都免不了受伤,更可能的是被立毙于密密麻麻的瓷片之下。

    可应全和柴永焌没有一个是一般人。

    应全从来就没有一刻将对宫九的戒备之心放下过,宫九一动手,他就有所反应了。

    红影极晃,只要宫九出现就走到哪带到哪的鞭子出手甩开,将两人身周护了个密不透风。

    同样的鞭子,同样挥鞭子的人,这一次,宫九却完全没有露出癫狂自虐的样子,眼睛倒是也红了,不过满满的都是杀气。

    带着内力的杀气,不光能作用于精神上,也能作用于身体上,不夸张的说,是真的能置人于死地的。

    宫九愿意将自己的另一面表现出来是他乐意,当他想要克制的时候也能完全地克制住,不然他就只是个怪物而不是boss了。

    应全一鞭子把四面八方袭来的碎瓷片都抽飞,却并没有严实地挡在柴永焌身前,而是让到了一边掠阵。

    两个在外都有“病弱”之名的堂兄弟就这么没刀也没木仓,赤手空拳地对上了。

    偏殿里那几个伺候的内侍宫人早就知机地退了出去,还特别贴心地把殿门都给关上了。

    应全握着鞭柄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往手心里敲,看得叹为观止。

    说起来这俩不愧是五服之内的堂兄弟,虽然学武跟的不是一个师傅吧,这打起来的思路还真是像啊——没节操得一毛一样。

    双方都是洗完澡出来的,衣服什么的都是新换的,连柴永焌这主场的都没有兵器,宫九自然更不可能带着。

    但是不要紧,这兄弟俩会就地取材。

    小到随手摸得到的什么茶杯碗碟,大到食案椅子,全都能信手拈来被当成兵器使,还使得十分顺手。

    这当然只能表现出兄弟俩的天才,跟没节操扯不上边儿,没节操的点在于,这俩都是瞅准了目标在打。

    宫九就像是要把柴永焌打傻了似的,一心一意瞄准了柴永焌的脑袋揍。

    柴永焌呢,则把几乎所有攻击都瞄准了宫九下面不可说的地方。

    也是十分坦诚了,从这俩攻击的点就能看出来他们最怨恨的是对方的什么地方。

    宫九自命不凡,唯一能在智商上压他一头的就是这个堂兄,揍傻了正好。

    柴永焌本来还是很喜欢这个一惹就炸毛的堂弟的,虽然长大了,长歪了,看着也歪得挺有特色的,不过那都是在宫九没有把歪主意打到他家小鹰犬头上,并真的付诸实践之前。

    在听应全讲完他是怎么把宫九逮住的过程之后,柴永焌就觉得他家堂弟这么多娇,如果是个堂妹就完美了,多余的物件儿他就帮忙去掉了吧。

    俩人砰砰啪啪地满偏殿打得上蹿下跳,一招比一招狠辣,一招比一招阴损。

    看着不像是俩堂兄弟对打,倒像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在决斗似的。

    应全虽是做好了救场的准备,实际上看得正经挺开心。

    柴永焌也学了一身不亚于人的好功夫,只是一直都没怎么真正跟人动过手。

    从前就是对练,大部分时候对手都是应全,或者是被应全挖回来的那几位大佬。

    眼界倒是挺高,但经验还是少。

    毕竟他身份在那,在怎么桀骜不驯的大佬,既然都被应全挖了墙角了,多少都还是有顾忌的,不会真的出全力。

    柴永焌的一身功夫也就没真正对敌过。

    也是巧,就在不久前,第一次真正对敌就搞掉了本身功夫也正经不错,内力还挺高的傅宗书。

    柴永焌本来不缺耐心和谨慎,他缺的一直就是真正对敌过后才会有的自知和自信。

    感谢傅宗书把这一点给补上了不少,如今对战宫九,虽说柴永焌的经验还是差了不少,但他智商高啊,一边打一边吸收经验,搞得宫九跟免费陪练似的,越打越是火大。

    叫应全看宫九其实打得应该还是挺开心的,估计他早就想揍柴永焌一次了。

    就事论事,宫九的功夫还是要比柴永焌好。

    可惜柴永焌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还是他的主场。

    宫九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戒备随时都有可能插手的应全,柴永焌却能全心全意地享受打架的乐趣,战局就僵住了。

    宫九心情挺复杂。

    柴永焌要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地成了个花瓶吧,他得膈应地直接把人宰掉。

    但柴永焌困在九重宫阙里,成天跟各方势力斗智斗勇,还要打理朝政民生,居然还能练出这样一身好功夫来,宫九就有些不太服气了。

    这么打来打去也迟迟分不出个胜负,柴永焌没能得手,宫九也没一了夙愿,应全还拎着个鞭子看热闹看得恨不得有瓜子可以磕着看的架势,宫九本来就一直压抑着自己,被这么一刺激,打着打着眼睛就红透了,打出了真火来。

    看着好像还是照着柴永焌头上去的拳头忽然变掌,去势往下一偏,照着脖子就砍了下去。

    柴永焌经验不足,变招还是迟了一瞬。

    刷——

    一道红影后发先至,一直紧紧盯着宫九的应全甩鞭将宫九的手腕缠住。

    柴永焌有惊无险,反应极快地往后拉开距离。

    应全一招得手,马不停蹄地洒出一片粉末。

    宫九吃一堑长一智,只好放弃继续追击柴永焌的想法,闭气也远远后跃躲开迷药笼罩的范围。

    咳咳——

    应全清清嗓子。

    站位问题,他自己反倒是没及时避开。

    不过也问题不大,就是咳嗽喷嚏的问题罢了,他洒出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迷药,而是方才给柴永焌准备让他自己往汤里加的胡椒粉而已。

    应全把鞭子收回来,啪地往地上一甩,内力随之一震,将周围的胡椒粉都驱散开来。

    手腕轻晃,鞭子灵蛇般在地上灵活地游动,发出有节奏感的一声声响脆拍击声,眼睛盯着宫九,脸上的笑容跟宫九之前刻意露出的那个一样,天真单纯,还外加一对儿甜蜜蜜的酒窝,极讨喜的样子。

    宫九那毛病本来就已经深入骨髓没药医,打了这么久本来就正在最兴奋的时候,又有应全这么用鞭子刺激着,眼睛更红了,练武的眼神儿都好,夫夫俩都能看到宫九眼白里暴起的血管几乎快要炸开的可怖样子了。

    就是这样,宫九愣是憋住了,没上手扯自己衣服妖娆地满地滚张嘴求抽。

    应全看了一会儿就砸么出味儿来了,敢情这位发病也是看人选的啊,怎么个意思?在他家小皇帝面前就是要脸呗?

    变/态忽然不变/态了,这特殊待遇就让本来醋性就大到不行的应全非常不爽了。

    大半注意力还是放在戒备宫九上,却分出精神来往柴永焌身上戳了一眼,那意思等会咱俩再好好就这个差别待遇的问题掰扯掰扯。

    柴永焌被应全小眼神儿一飞,腰子顿时就是一疼,不要了吧……

    柴永焌知道应全这口醋吃的不是地方,宫九再怎么变/态也不会对自己有啥别的想法,最坏估计也就是把自己干掉然后自己上位一雪前耻啥的。

    但这话跟应全说不通啊,应全可是能连他驾鹤西去的爹的醋都要使劲吃上一回的终极醋王啊。

    其实目的早已达到的柴永焌非常想现在就对宫九说“你走”,然后干脆利落地把极大可能陷他的腰子于绝境的宫九给踢出宫去,但是这也不行。

    宫九这傻孩子他也了解,某些角度非常执拗,要是一个不好让他拧上劲儿,那也是个没完没了,何况久久未见,这孩子居然还“进化”得更难搞了……

    柴永焌顿时有些坐蜡。

    好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应全肯定是不会让他家小皇帝丢脸的,很快又把矛头怼回到宫九的身上,手上的鞭子甩得花样百出,就看看宫九到底能不能忍得住不现原形。

    谁知宫九还真就忍住了。

    这个狠人对自己也是特别狠,手边儿没有现成的东西能用,自己的爪子也行,反手照着自己肩膀头子就是一爪子,半点儿不含糊地给自己捅出五个血窟窿,牙齿咬得咯咯响,听得应全都觉得牙酸。

    自虐的欲/望暂时被疼痛给满足了,宫九一个深呼吸,眼睛里的血管就开始平复,肩膀上的伤口违反常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结痂。

    放在常人身上个把月都好不了的伤势,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恢复得只剩下几个难看的血痂,血痂又以极快地速度变硬,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粉色的肉。

    很快,除了被扯破的衣服和衣服上的血迹,几乎看不出那里就在不久之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完全就是一片平滑完好的肌肤。

    这猎奇得跟特技效果没两样的一幕看得连柴永焌带应全都不禁皱了皱眉。

    应全主要是心疼衣服,那可是他家小皇帝的衣服。

    柴永焌想得就多了。

    到底是自家堂弟,虽说也是个不老实的,但是不老实的多了,宫九起码有手段有脑子也有能耐,有点儿毛病在柴永焌的童年滤镜之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其实并没多大恶感,更有太平王的缘故在里头,他是真心不想宫九出什么问题的人。

    柴永焌是个明白人。

    什么求仙问道炼丹吃药都不如踏踏实实地食补养生来的有益健康。

    他很肯定宫九小时候是没这“本事”的,那就只能是在外头浪的时候搞出来的。

    估计是什么特殊的武功心法或者是什么奇药造成的效果。

    只是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逆天恢复能力根本不可能毫无代价吧。

    这回他是真心想要宣个御医来按着宫九让他看病了。

    柴永焌还在犯嘀咕,琢磨怎么让宫九看病。

    宫九已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了,整整衣服,看向应全,很是有礼地问道:“可否再准备一套衣服,让我再去沐浴一番?”

    自然地好像满偏殿的狼藉都不存在,方才狠得恨不得刺王杀驾的不是他似的。

    才上身的衣服就被搞成这样,对柴永焌的一切都很小气的应全打心里不想给宫九多准备一套,很想直接问方姑姑要盒针线丢给他,让他自己补补得了。

    不过察言观色发现柴永焌关注点的应全笑容不改,替他家小皇帝把话问了出来。

    “呦,这么快伤势就好啦,说起来上次就想问你来着,你这是什么功夫啊?好不好学的?”

    宫九也笑眯眯,不答反问道:“想学吗?”

    应全刻意把鞭子一收,满意地看到宫九瞳孔一缩,方才笑道:“肯定想啊,多省钱省事的功夫啊。”

    学会了之后要是再受伤,什么药啊,包扎啊的功夫都不用费了,得省下多少药钱啊,还不会被他家小皇帝发现,多好。

    可惜,这玩意儿一看就代价不小,估计不划算。

    “可以啊。”宫九很大方地点点头,“以你的资质,学会肯定很容易,跟我走,我就教你啊~”

    应全呵呵,“这样不如你留下吧,宫里地方大,还让你睡棺材,你想把棺材放哪儿都行,我找个花红柳绿的热闹地方把棺材埋了,什么时候你答应教我,什么时候再把你放出来,你看怎么样?”

    这就不怎么样了。

    宫九有生以来就被这么关过两回,一回是岛上那个死老头,一回就是应全,而他并不想再被关第三回。

    “别这么倔嘛,反正你都练了这种短命的功夫了,还有那种嗜好,都注定早死了,能埋在宫里风水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吗?你不是一直想要做这皇宫的主人了来着,埋在这里也算是另类的成功的嘛。”

    应全说的十分肯定,一时还真把宫九给唬住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冷了下去,“不愧是皇帝的鹰犬,知道得还真是不少呢。”

    所以是说中了吗?

    旁听的柴永焌神情顿时一肃。

    其实应全全是蒙的。

    好歹有个上辈子,好歹上辈子还上了那么多年学,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基本上学过的那些东西早都忘了个七七八八,那也还有个三两成剩下的呢。

    应全多少还记得伤口愈合是什么肉芽组织填充了缺失的真皮和肌肉组织之类的说法,还有新陈代谢细胞分裂之类的理论。

    细节部分是肯定不记得了,好歹还算记得个大概。

    大概是人这辈子细胞分裂的次数都是有极限的,等到细胞彻底没有活性了,开始衰败了,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对不对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就算是有内力,能大幅度地提高细胞活性,那也总是有个极限的吧。

    速度上去了,次数是一定的,距离衰变的时间肯定就短了啊。

    这不就是短命吗?

    应全自觉推断得十分有道理。

    居然也就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宣御医!”

    柴永焌果断下令。

    殿外一直守着的内侍应声唱喏,迅速传令去了。

    宫九好奇地看柴永焌,挑眉,“陛下这是……在关心我?”

    柴永焌理直气壮:“自然。”

    大袖一拂,十分潇洒不羁地把刚被打翻的椅子捡了一把摆正一坐,还反问:“朕关心自己的堂弟有何不妥?”

    十分真情实感,真情实感到连宫九这么皮厚的人都忍不住一激灵,胳膊上汗毛乍起。

    “陛下这可真是宽宏大量,仁爱手足啊。”

    宫九夸得阴阳怪气,柴永焌一点儿不打折扣地就收下了。

    应全忍笑,巧妙地站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避免宫九脱逃。

    可巧这偏殿门窗都在同一侧,守住一边儿就行。

    宫九的厚脸皮也算是遇到了对手,他可没有兴趣跟柴永焌玩儿什么兄友弟恭的把戏,对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敞开了给对手看也没有半点儿兴趣。

    本来倒还打算在宫里浪一浪搞一搞的,这下也没了兴趣,便想找机会脱身。

    但是一对二,对的还是一对十分默契的老夫老夫,单拉出来都能跟宫九打个不相上下的那种,想要突破防线脱身的难度可想而知。

    方才打了一场,也在贤者时间的宫九短时间内并不想再打一场,何况打也不会有什么除了输之外的结果,他自然不想自讨苦吃。

    宫九也好奇,“你是傻子吗?我方才都要杀你了?你居然还会关心我会不会早死?还是说你很希望我早点儿死呢?”

    最后一句连宫九自己都不信,毕竟柴永焌关心得这么真情实感。

    真情实感到他都忍不住要相信柴永焌是真的挺在乎他们幼年的那点子“交情”了。

    那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想,宫九都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也算是某种变/态的天赋直觉,宫九直觉这里头的原因跟他背后手下掌握的无名岛势力关系反而不大。

    理由也是现成的。

    要是真的图无名岛,就凭应全的易容功夫,直接把他干掉,再扮成他去接受岂不是更加省时省事。

    柴永焌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三七开吧,凭咱俩从前的感情,关心肯定是真的关心你啊,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堂弟……”

    宫九冷冷瞪出一眼,“说实话。”

    柴永焌好脾气地笑笑,道:“都是实话啊,只是轻重不同而已,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咱们家本来就人丁稀少,你要是真的因为练坏了功夫要短命,怎么也得先保证让你留个后啊。”

    这可是他跟小鹰犬最看好的“留种”人选了,万一真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那多不爽。

    宫九怎么开脑洞也没想到柴永焌居然这么能鬼扯,他这可算是遇到对手了,不愧是他一直惦记着要打败的人,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能较劲一下。

    宫九放飞自我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两口子不但不吃他的套路,还一直在反套路他,几乎每次都哽得他胃疼。

    最关键的是,宫九发现柴永焌说的居然还是特么真心话。

    有那么一瞬间,宫九觉得自己的腰子莫名有些发凉,这种不妙的预感可是连当初跟那老头争权挑战被打到十分之九死的时候都没有过。

    而宫九到底是宫九,或者说不走寻常路的人总是更能了解彼此,电光火石之间,宫九就抓到了重点,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在懒洋洋坐在上首的柴永焌,和笑眯眯截他后路的应全身上来回来去地看了好几眼。

    “你们是认真的?”

    认真的在打他那个不知道在哪儿,跟谁生,更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儿子的主意吧?

    虽说这几乎已经成了大部分现存宗室的一直野望,但对宫九来说,这绝对不可能。

    他要的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可不是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然后管别人叫爹。

    他就算是亲手把那个儿子给掐死都不会放自己的种去“认贼作父”的!

    但是柴永焌和应全都再次十分理直气壮且自然地默契点头。

    对啊,他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多好。

    他们白捡个大胖儿子,宫九也不用劳心劳力地抢什么皇位了,直接上位太上皇,完美!

    居然还真给他点头?!

    因为夫夫俩太真情实感,而且说的也的确都是真话,所以一晚上都在被刺激的宫九难得地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夫夫俩给带偏了方向,并且开始罕见地发毛。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主意。

    怪不得当时应全占尽上风都没下狠手要了他的命,要知道宫九对应全可算是尽力了解过一番,正经查到了不少东西,应全对那些胆敢对柴永焌有不利的人有多狠他可是印象深刻,没道理这么好的机会他会放过。

    若是他们早就想好了要拿他“做种”的话,这就说得通了。

    宫九脑子就是快。

    一时因为自己被如此羞辱而怒极,一时又因为这俩人居然真的要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只有彼此厮守终身而生出极端复杂情绪。

    这样的感情,他也曾经见过的,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在他母妃还活着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那个父王恨不得全天都把母妃捧在手心里,让他这个独子都觉得自己很多余,甚至在有了妹妹之后也是如此。

    可是结果呢……

    宫九满心的毒液几乎都要溢出来,十分恶毒地想看到这两个人的下场。

    一个王爷都可以冷酷残忍到翻脸无情,更何况一个皇帝。

    应全又是这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狠人。

    他十分想要看到这两个人自相残杀到两败俱伤的那一幕啊,光是想象一下,宫九就恨不得血液沸腾得只能死命咬紧牙根才能维持住表面风仪,逼着自己不颤抖地发出声音来。

    “是吗?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过年期间疯狂熬夜,暴饮暴食,酗酒搞的,心脏出了点儿小问题,附加偏头疼和低烧,断断续续地病了小一个礼拜,难受,但是其实问题不大,就是病的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这叫不叫年后综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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