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散
这种时候就是要用最自信的语气肯定，楚流霜深谙此道，下一句又给摇摆不定的男人推了一把，“我添了你之前同我提过的四阶般蓝花，五阶盘参，三阶归地根，六阶齐血叶，三阶蕴灵果，二阶”
“停停停！”
风临每听楚流霜念一个名字就心痛一分，一二阶灵草较为常见，三阶也还算好找，四阶就在特定环境中才能培育出了，至于五阶灵草，稀有珍贵，效用强，且可遇不可求，六阶往上就是拍卖场有价无市的常客了。
闯一趟秘境能找到几株六阶灵草便算没白去，他预感手中这颗丹药，他人头悬赏金都不值这个价。
“你确定要给我吗？”
风临用神识反复探查过，恢复气血的功效应当是有的，也没什么相克的草药，作用先不谈，肯定吃不死人。
“不要就还回来。”
她判断珍稀草药也有经验了，越难催生品阶越高。
楚流霜有一半是看在风临被她遛了这么多天，一根草都得不到只能自愈，刚刚被拉入虚实幻境测试，还没恼羞成怒对她动手的份上，才用这颗不管有没有用总之材料珍稀的丹药权当赔礼——
顺便试药效。
“楚姑娘，送出去的礼物可不该收回。”
风临嘴上怀疑手倒是缩得迅速，以灵力将白色药丸碾压成粉末，装入玉瓶，服下少许，接着就地打坐，运功疗伤。
楚流霜在对面全程盘膝旁观。
周遭灵气被不断牵引而来，聚拢于方寸中，灵气浓郁到竟呈现了实质化，一时云迷雾锁，翻涌不休，隐约有血腥气弥漫开来。天眼之下显出其间有淡青荧光游走于奇经八脉，运转周天归于丹田。
楚流霜判断这是药力发作，气势倒是很足，不枉她的名贵草药。
约莫三个时辰后灵雾散去，露出男人白袍胜雪，肤白如玉的模样。鬓若刀裁，鼻梁高挺，五官轮廓细看也称得上一句清隽俊秀——倘使不睁眼的话。
前阵子风临脸色苍白如纸尚且不觉如何，顶多叹一句有匪君子奈何体虚，仅指外表。如今休生养息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神采奕奕固然是好事，只是魔修与生俱来的阴狠气质也掩盖不住了。
一双狭长的黑眸扫过，宛如冷厉刀光切身，叫人心惊胆战。脸上也收了往常的假笑，一派肃杀之色，整个人恍如出鞘利刃，素袍不过寒冽剑影，魔兵渴血，嗡嗡颤动。
楚流霜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地。
“林兄这是痊愈了？”
“对。”风临察觉她的小动作，沉身收敛了身上煞气，“让楚姑娘见笑了，家族功法，修炼完后就是这个样子。”
魔修功法，她理解，状态真的挺可怕，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瞬就要提刀砍人。
“对了，林兄伤好后是不是就要离开了？”楚流霜朝山外撇了眼，漫不经心道。
风临一怔，并不答话，只是朝楚流霜走了几步，俯下身凑近她白腻的脸庞。
又来了，那种打量物品的眼神。
少女心中腹诽，低头避开男人无遮无拦的目光，不是羞涩，是掩盖心中怒气。
她真是把人放出来早了，欠收拾。
许久，耳畔传来魔修的讥笑，“你在赶我走？”
“不敢。”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敢啊……”不是不想。
风临捻起少女裙上草叶，说不清心中到底什么滋味。
他原打算就是要多待一阵子寻宝的，那在这古怪的山里就免不了楚流霜的帮助，但她好像不愿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愿不愿意也不太重要。
他满怀恶意地想，魔修天性肆意妄为，他看上的东西，自然不会放手。
男人掩下眼底阴霾，面上笑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你别怕我。”
楚流霜：？你把那个演技超差的魔修还回来！
这是切换了什么模式啊背后凉飕飕的。
“药效如何？林兄若有不适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少女明眸如一泓秋水，映照出对方的身影，神情关切，开口却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逢场作戏，她奉陪到底。
“药效？非常好。”风临站起身拉开两人距离。
好到让他怀疑先前烧坏的灵草全是她故布迷障。
单是不足十分之一的粉末便能引来灵气暴动，药性霸道，全身经络乃至血肉骨骼都经历了一次破碎重生，愈加坚韧。
如是全部服下，说是生死人肉白骨毫不为过。
听完风临的描述，楚流霜陷入了长久沉默。
这和她想象中的效果，不能说是毫不相干，但也不是完全一致。
她本来想炼的是能恢复灵力修复内伤祛毒驱邪这类的，万用疗伤丸。
于是就对着天书把能找到的相关作用的十几种草药全加进去了。失败数次，半个月功夫才得了一颗。
至于现在的药效，都给你肉身绞碎再生了自然什么内伤沉疴妖毒鬼邪统统消失了。估计也就涉及神识魂体这类的伤势无法修复了。
且就她观察而言，消化药力时间长，动静大，完全不适合闷声养伤，如果全部服下或是修为再高点，可能场景就更可怖了。
花了高阶药草却不能炼出想要的效果，别人炼丹论炉算她论颗算已经够丢人了，整炉就一颗成功了，还是修行不到家。
“我还得感谢楚姑娘赠药。它有名字了吗？”风临笑吟吟打断少女思绪。
“没有。”楚流霜抬手敲了敲太阳穴，对于药效跑偏十万八千里的失败作品没那么上心了。
“不是生死人肉白骨吗，那便唤作白骨散了。”要么熬过药力活下来，要么化作一堆白骨。
这般猛烈的脱胎换骨一遍，换个意志没那么坚定的人怕是能在灵力冲撞下生生痛死。
如此想来，风临方才一声不吭，也是好耐力。
“那么，”风临忽而俯身贴近，“楚姑娘还能再炼制些么？”
楚流霜：？说话就好好说话黏那么近做什么。
“再说吧，高阶灵草没那么好找。”少女皱眉推开风临，意外地没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
楚流霜狐疑地抬眼去瞄男人神情，一贯笑眯眯的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她就是直觉不对劲，又试探性开口，“你若真感激我，就付些灵石，钱货两讫。”
她还不知道修仙界物价呢。
“这个啊”
风临摸了摸下巴，难得正经一回，“你帮了我，我也不瞒你，丹药作价几何我是不清楚，但就你炼丹用的六阶灵草而言，卖了我也买不起。”
“在下以身相许如何？”风临语不惊人死不休。
？？？做完亏本生意还要倒贴上自己？
先不提他至今还在伪装的魔修身份问题，金丹期许给筑基初阶，最后是谁听谁的？这是报恩还是恩将仇报啊。
楚流霜心念电转，毫不犹豫回复道：“我拒绝，谢谢。”
“这样吗，真可惜。”风临咂巴下嘴，表情还有些惋惜。
许是风临暧昧不明的态度给了她自信，楚流霜继续出言讨债，“灵石多少不是问题，聊胜于无，就给个半副身家吧。”
她倒是有一条新生灵脉，但去挖容易使灵脉被发现，到时她就难凭一己之力护住灵脉了。况且谁会在小树苗时期就指望着摘果子赚钱，杀鸡取卵可不是她的风格。
“你倒是真不客气。”风临瞥她一眼，想到什么，意味深长道，“你确定要我手上的灵石？”
他的灵石大都是龙荒漠抢夺而来，可没多少来路正常的。
楚流霜瞧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嗯，她看起来像那么迂腐的名门正道吗。
她若是在意他魔修身份犯下的罪过，便也不会在这同他讲话了。
“确定。”少女没好气道，要恐吓她这点道行还早着呢，“还有什么你用不上的功法秘籍也可予我一观就当抵债了。”
打劫魔修杀人越货得的用不上的正道功法，她毫不愧疚，用天书拓印下来就是。
“既然你要的话。”
风临转了转指上储物戒，翻出她要的东西递了过去，还附赠十套新裙子，从发饰耳环项链手镯护腕腰封鞋袜靴履一应俱全的十套法衣。
“这回真的是新买的。”
虽然是被他打劫的修仙世家子弟买的，能被他用来借花献佛也算发挥了点余热。
所以自己身上这条果然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吧。
楚流霜暗自吐槽，从善如流接过，天书探过没有异常就收下了，功法接一本从头到尾翻一遍就放到旁边，很快垒了一大摞。
风临起初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一本一本给她看，未曾想楚流霜说一观就真的只是看一遍便放下，当下也有些讶异，“你都记住了？”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反正放在我这也是落灰，你大可慢慢看，我不着急。”
修仙者能过目不忘的不少，但功法这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需要感知其上先人印记的东西，可没人敢说记得一字不差了，还是短时间内看这么多部的情况下。
“不必。”楚流霜掏空风临家底后终于停了下来，望了望万里无云的蓝天，视线又落回面前的魔修身上，“你还是着急些好。”
“”
被三番两次驱赶，风临这会是真的有些恼了，“楚姑娘，翻脸不认人可不太好。”
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
魔修可没有什么好气性。就算他对面前的少女有些不同，自己也不是什么能够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主。
冷光切肤，少女似乎才意识到魔修不虞之色映于表里，顿了顿，却仍是不依不饶，“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风临冷冷道，“半个月后告辞，楚姑娘可满意。”
“不行，太久了。”楚流霜没管风临墨黑的脸，径直拉了他七拐八绕往山下去，“我没法帮你挡这么长时间。”
天色渐暗，黑云压城。
“七天，最多帮你困住他们七天。”楚流霜抬手在身前划过，凝出一面水镜跟在他们上方疾行，“这是来追杀你的没错吧。”
山中浓雾渐起，不见五指。水镜波光粼粼，映出山脉上空乌压压一群漆黑人影正疾速而来，所经之处墨色迅速蔓延，花谢草枯，万物凋零。
魔气沾染，生灵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