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狂

    “五一”节期间，华济银行放弃休假，全员参与网点转型工作。为了借助节日期间的人气，首批装修一新的10个网点赶在“五一”节当天开业，各支行都联系了锣鼓队敲打了一上午的“威风锣鼓”，营造超级热闹气氛。按照兆行长的要求，各支行行长全部盛装在新装修网点站台迎接第一位客户。经过“软转型”的培训，柜员上班前都画了妆，并学习了普通话，身穿新做的夏季工服，给客户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虽然工期紧，一些隐蔽的部分工程量还没结束，但并不影响当天的开业大吉，装修工程队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再加一个星期的班就收尾了。首批十个“转型”网点的成功开业，给兆行长带来了巨大的荣誉！首先是市委常委、副市长郑志对市华济银行的视察，同时在《济城日报》和济城电视台作了报道，华济银行在本地同业中影响力一下子如日中天，后来又在省行网站发了简报，又在全省兄弟行之间拔得取得地方政府支持的头筹。得到了地方领导和直属领导的同时关注，兆行长这一步棋走得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一时好不得意。

    “五一”节后，兆行长受九地集团的邀请，来到公司总部调研，会见了集团董事长李大地。李大地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批经过大浪淘沙后，连续不断发展到如今的、资产超百亿规模的企业集团的老总，是市劳模，省代表，是本市及全省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民营企业家。集团目前除过房地产外，还涉及钢材批发贸易、矿山开采、铅矿冶炼、玻璃制品等十几个项目。由于济城市地处北方，经济总量有限，优质企业更是属于凤毛麟角，因而九地企业集团的成功发展，吸引了众多银行的蚁附。据不完全统计，和九地集团打交道的银行就达到了四五十家。华济银行作为早期和九地集团打交道的银行，业务份额一度占到集团公司总额的60以上。但随着企业的不断做大，金融需求量激增，加上各银行的蚁附，九地集团作为本地最大的民营实体经济，在与银行打交道的过程中角色地位逐渐出现了转换。以前是企业有求于有银行，现在是银行天天追踪着企业求存款、求贷款。众多银行的蚁附，使九地集团的自信心逐渐爆棚，见到往昔尊崇的银行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对那些见天来访的银行人也有些也爱搭不理了。以前是他们跟在银行人屁股后面请吃饭，现在倒是银行人天天约他们吃饭，还得看有空没空。

    兆行长去年刚到任，就走访了九地集团，李大地董事长派总经理董小录接待了他，这使得兆行长心里稍感不快。晚宴上，董小录又几次三番要和兆行长拼酒，兆行长因为心里不快，嘴搭酒盅儿意思了一下，就惹得董小录口出狂言：我们九地集团现在全国有名，家大业大，求我们合作的银行有50多家。你们华济银行现在和我们的业务已经大幅缩水，在济城这一片天地里，你们再不主动给我们增加点贷款，我把在你们行的贷款全部一还清，你们就完蛋了，哈哈哈。

    董小录一席狂言令华济银行一行人当时就愣神在酒宴上了，兆行长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了。

    “董小录，你张狂啥，没有我们华济银行的最初扶持，你和你姐夫现在还在街头吹西北风摆地摊卖耗子药呢！你们企业的起步和发展，关键的时期都是我们华济银行扶持你们的，现在有钱了，腰粗了，劳模了，就看不起我们银行人了，真正一个狗眼看人低。过去谁下着跪求我们贷款来着，你们的企业是怎么鬼鬼祟祟发展起来的？你们所做的一切乌七八糟的事情我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如今草鸡头上插凤毛，抖起来了！姓董的，你牛球个啥？！别人怕你，我老赵不怕你，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是几斤几两！来，倒上六六三十六杯酒，我陪你往死里喝”

    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华济银行分行营业部的老赵听到董小录口出狂言，乘着酒劲也把董小录给狂骂了一通，宴会就在醉醺醺、乱混混的叫骂声中草草收场了。老赵是老信贷，和董小录及其姐夫九地集团董事长李大地打了20多年的交道，头几里年因为主办九地公司的贷款，几乎天天和他们喝酒打牌，洗脚洗头，变着法儿的消遣。所以相互间知根知底，见了面就嬉笑怒骂，习以为常。偏生老赵又是个直性子，并没有因为后来九地企业发展了，就对他们凭空生出尊敬来。后来，银行新一代大学生信贷人员上来了，老赵也就逐渐被边缘化了，和九地集团的直接交道就减少了。这一天，因为兆行长第一次去九地集团调研，营业部总经理还有点怯李大地、董小录这些人，所以特地叫上了老赵这个“老熟人”去打圆场，没想到这场尴尬的会见让老赵这个“扫地僧”给最终“解锁”了。事后，在非正式场合，兆行长把老赵美美地称赞了一番，后来又把老赵调至市分行作了信贷独立审批人，以示对这位老同志工作能力的肯定。要知道，独立审批人是享受副科级待遇的，老赵平凡普通了一辈子，反倒因为一句醉话，在临退休前得到了一辈子拼搏都没享受上的“妇科病”，这让喝了一辈子酒的老赵在酒文化上终成正果，也让其他诸位同僚艳羡不已。真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大器晚成贵运昌啊！

    “五一”节后，兆行长第二次来九地集团调研，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兆行长随上海寰宇咨询有限公司的陈美丽小姐去见市田钱书记时，田书记提到了九地集团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二是九地集团自己的因素，因为这几年投资过快，资金吃紧，加之高新区房地产开发项目受到进军济城市的几家全国性房企的有力竞争，九地集团在这些实力雄厚的地产企业竞争下，“地头蛇”优势不再，已经感到有些力不存心了。所以他们就动用田书记的关系，分别给几家银行打了招呼，李大地董事长也放低了身段，给几家大银行发出了邀请，这才有了兆行长的这次九地集团之行。当然，九地集团这次给了兆行长超规格的接待，不仅邀请兆行长参观了集团总部，还视察了高新区的地产开发项目工地，晚上在九地大酒店隆重宴请了兆行长一行。这次李董事长亲自作陪，董小录总经理小心翼翼地附陪，在董事长姐夫的权威面前，董总还是能把握住分寸的。

    从九地集团调研回来几天后，兆行长一个电话把高新区支行主持工作的副行长郑毅叫到办公室，把调研九地集团的情况给郑毅简单介绍了一下，又交代郑毅要利用好郑副市长视察高新区支行的东风，把高新区支行的各项业务做大做强。

    “小郑行长，给你九地集团的项目，是市分行给你们高新区支行的特别关爱，希望你能抓住时机，恢复和发展与九地集团的各项业务联系。同时，你也要利用你的自身优势，在竞争九地集团信贷业务方面把其他各行压下去，争取在你的手里把高新区支行的存贷款规模发展成为全市各支行的第一名，并在全省挂上名次，有了这些成绩，对下一步分行重点培养你都将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基础。”

    兆行长的这番话是真心诚意对郑毅说的，虽然在更深的心底里，兆行长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个郑毅身上透露出的对事业的奋发有为精神和对待属下员工宽和厚重的态度，使这个年轻人在华济银行一众科级干部中显得鹤立鸡群，显得踽踽独行。在华济银行这个大染缸里，这样的人在干部队伍中如同是混进了一个刺猬，使大家都感到浑身不舒服。三十年体制内打拼经验，使得兆行长对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充满了种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担心。

    一周后，郑毅就九地集团的调查情况，专门来市分行给兆行长作了汇报。据他们调查，最近好几个银行都接到了九地集团的贷款申请，九地集团下属的五家规模较大的企业总共提出了20个亿的新增贷款申请，已经有十几家银行积极介入调查了。九地集团给华济银行的是铅锌冶炼公司的2亿元项目改造贷款申请。根据郑毅他们的初步调查，铅锌冶炼公司资产负债情况配置良好，冶炼项目才上马不到五年，根本不需要进行技术改造。而且该公司销售情况良好，货款回笼速度较快，矿石是九地集团在龙岭山里属于自己的矿山开采，所需的费用仅为运输费。如果是该公司单独运行，不考虑兼顾集团其他企业的资金缺口，则该公司整体情况属于企业发展的上升期，根本不需要银行的贷款也能良好运行。但是自去年以来，铅锌冶炼公司已被九地集团财务公司连续调出流动资金达3个多亿，这些资金的去向也均为九地房地产开发公司。目前九地地产在本市平行开发的项目多达8个，由于房地产这几年的连续调控，使得房企开发贷款项目已经停止了审批，所以，巨大的资金缺口实际上已经连累了九地集团旗下的其他企业。随着国内知名房地产企业从一二线城市进军三四线城市，目前济城市房地产业的竞争已经处于白热化，不仅空置率高，而且已经出现了部分烂尾楼，房地产市场的风险已经暴露于明面。所以，高新区支行的调查认为，九地铅锌冶炼公司申请贷款的目的是将资金转移到房地产开发项目上，风险很大，故不宜介入。

    听着郑毅的汇报，兆行长心里想：真是书生之见，房地产调控是国家大政方针，已经强调了好几年了，国家的政策不会错，但济城市的现状也不会错，北方城市要发展，房地产业就是带动经济发展的起动机。九地集团是本土最大的民营企业，市里都高看一眼，现在他们要求恢复和我们华济银行的和作，这是其他新兴银行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这个机会市分行给了你郑毅，也是高看你一眼，其他支行心里还不服气呢，现在你不抓住这个机会，这个机会也就稍纵即逝了。

    兆行长点上一支软包中华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对眯缝眼在烟雾的刺激下，又更加地眯缝起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城府感。兆行长心想，你哥哥是副市长不假，但是济城市的发展现状在这里摆着呢，市委田书记都重视的企业，我们华济银行不上赶着发展业务关系，岂不要被市场边缘化了？你不要这个机会，其他人求之不得呢！

    想到这里，兆行长说：“小郑行长啊，你们的工作效率很高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调查的这么细致，还把企业资金的里来龙去脉都查清了，工作能力值得表扬啊！”

    郑毅不知深浅的回答：“兆行长交待的任务，我们非常重视，是我亲自带领公司、信贷几个部门的骨干力量去调查的。”

    兆行长说：“很好，很好，辛苦你们了。”

    郑毅一出门，兆行长就打电话给市分行营业部的总经理卓成，叫他到自己这里来。卓成也是今年新提拔的，他是兆行长老朋友的儿子，也是大学生，条件好，学历高，同样是分行确定的重点培养对象。既然你郑毅不识抬举，正好，那好机会就留给自己人。

    卓成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九地铅锌冶炼公司2亿元项目改造贷款上报到市分行了。市分行贷审会是兆行长任主任委员的，贷款很快在市分行通过了，分行公司部、信贷部又加班加点把贷款材料报送省行审批。2个月后，九地铅锌冶炼公司2亿元的项目改造贷款及时发放到位，作为回报，九地房地产公司把3个楼盘的个人住房贷款项目放在了市分行营业部办理。到年底，市分行营业部个人住房贷款余额突破8个亿，增速在全省除省城以外排名第一，卓成着实火了一把。据说他当年个人效益工资挣到了40万，让其他同仁即嫉妒又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