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项目

    副科级干部遴选摸底工作开展半年多了，兆行长已接待了四十多起工作汇报了。这些汇报工作的人中有老同事、老同学的子女，也有各种关系介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新任一把手记住自己。兆行长很耐心的接待了这些来访者，并以长者的身份对这些后辈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厚望。兆行长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他要为华济银行济城市分行选配一大批干部，不仅在自己大约还有五年的任期内起用这批精英，还要在自己退下来以后有能力继续掌控这支自己打造的队伍，确保自己的权力影响力更加持久。兆行长心中设计了一副宏图，他要以“还乡团”的手段反转自己十年前所受到的委屈，要在济城市华济银行历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且暗下决心，在自己的任期内，还要修撰一部《行志》，以使自己的宏图伟业流传史册！

    经过半年的摸底，兆行长初步拟定了一百人的大名单，从中又确定了四十人的核心名单，这些人在今明两年将陆续进入济城市华济银行的副科级干部队伍，成为自己的嫡系。并按兆行长的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使这批精英逐步执掌十六家支行的大权，分行机关部门中层也尽快在自己的嫡系队伍中选拔，这样一定能确保自己的政令畅通，确保自己的宏伟蓝图得以不折不扣的贯彻执行。兆行长沉浸在自己设计的伟大蓝图中，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最近一直习惯站在十八楼宽阔的办公室落地窗前远眺南山云烟，俯视济河浩浩。未来可期，使他心中好不自在，嘴角时不时流露出得意的微笑。

    “咚、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兆行长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日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神态，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等待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进来的是分行人事部经理熊子健，熊经理个头不高，却还要在领导面前尽量表现出谦卑的姿态，加上他倭瓜嘴小眼睛再加一副黑框眼镜的清奇样貌，给人的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卖炊饼的武大郎。兆行长知道，这个人是前任行长的心腹，十年前自己当支行行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想不到十年之间，他竟能钻营成为分行人事部总经理。人事部在古代“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可是第一核心部门的“吏部”啊，吏部的尚书又称“天官”。民间传统，春节时大门上会贴一副“天官赐福”年画，“天官”在民间就如同神一样的存在啊，这个“吏部”在朝堂之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兆行长心中盘算，不知这个“熊天官”今天要赐福给谁呢？兆行长心中自有主意，那就是凭你这个“天官”你再怎么表现，这个重要的人事部总经理的岗位也要给我腾出来，在前任手上当了好几年人事部经理，也差不多捞够了吧，该让贤了。

    兆行长给这位谦卑的下属以极大的温和态度，让座递烟，熊经理感激的站在办公室中央就要汇报工作。兆行长只好再次和善的招呼熊经理近前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熊子健只好虚担了半个屁股，就开始了他的汇报。熊经理汇报的是副科级干部遴选出的四十人核心名单的具体情况，汇报的很仔细，看到兆行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这才谦虚的退了出去。可是，兆行长根据汇报听出问题来了，四十人当中到有一半以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其中因贷款违规问题受到处分的有七八人，情感很丰富影响不好的五六人，文凭不够的十几个人，还有一个曾是监外执行的，这样评价自己圈选的嫡系部队人选，这不是还没出征就全军覆没了？哼！想坏我的事，兆行长嘴角轻蔑的撇了撇。

    贷款违规事件发生在兆行长回归前一年，总共开除了四个人，其中县支行行长一人，副行长一人，分理处主任一人，信贷员一人。支行部门三名中层干部撤职，相关业务人员十人余人受到警告至开除留用察看处分。这是一起省行查办，总行督办的案件。该起信贷违规案件就发生在兆行长十年前被免职的济东县支行。兆行长负怨离开济城市后，济东县支行先后到任了三任行长，违规贷款事件发生在第三任行长汪利功任期内。这个汪行长五短身材，白胖如猪，眼曝嘴凸，一双扁平足害得他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活像一个鸭子。有一年夏天，汪行长去山里纳凉寻欢出了车祸，额头上留下一个包公样的月牙儿，为了遮丑，只好留起长发遮掩，摸样甚是滑稽。汪行长在主席台上给下属讲话，喜欢引用《百家讲坛》某学者的《论语心得》，要求大家要像孔子那样，心境平和的接受现实的考验，要学习孔子倡导的“克己复礼”，服从领导，勇于自我克制，作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好员工等等。汪行长在工作期间，也善于树立自己的正能量形象，时时口出正义，处处谦谦君子。

    这个被济东县支行非主流员工号称为“鸭包公”的汪行长，在任期内的确表现不同凡俗，他身上的“鸡血”故事，在济东县，是人们对老孙娶亲事件议论得没意思之后，再次发掘出的新鲜劲爆趣闻，够闲人们津津乐道上好几年。

    九月的京城，秋高气爽，位于京城西郊的香山游人如织，一山红叶引游人拾级而上，碧云寺塔仰视如刺云端，国父停灵处伟岸肃穆。京城的园林，京城的建筑，无不透出宏大壮伟的气派，官样味儿十足。

    碧云寺塔下，三男一女四个来自济城市的游客穿着崭新、时尚，站在高处指点红叶，品评宝塔，显得气度不凡，给人的感觉肯定是外地来京的地方领导。何以见得呢？因为在京城公干的，处级以下也就算是个工作人员，都懂得低调的为官之道。俗话说，京城里的胡同居民都有个九品顶戴，自带官气儿。这些自我感觉有身份的北方省济城市的游客们，只配给这些皇城根儿下的老居民们瞥着的嘴角增添一些笑意罢了。

    汪行长一行四人来京的任务是到总行跑项目。全国著名的大明热电公司计划在济城市投资50亿建一个热电厂，这是本市招商引资的重大项目。大项目资金实力雄厚，当地各大银行闻风而动，全力营销热电厂在本行开户、贷款。那一段时间，设在省城的大明热电北方分公司整日被济城市各银行的营销团队围攻。后来，大明热电北方分公司的财务亲自总监出面，统一接待了这些来自济城市的各银行代表。总监表示：央企是国家的长子，理应为国奉献，为企业自身发展谋利。本次新建项目计划贷款20亿，但是济城市的各银行热情很高，不仅行长们亲自来本公司坐堵，还各显神通，通过省直各级托关系，要求给本行分配更多的贷款额度。济城金融业的热情度是大明热电在中东部地区的分公司所眼热的，在这里我要感谢你们对于大明热电的厚爱，你们的热情使我们大明热北方分公司在总部的热度增加了好几度。鉴于大家的热情，而且大家本身都是国资企业，属于为国谋利，公司决定贷款计划再增加10个亿，总额30个亿，你们各家都把自己的投标计划重新修订后再提交我公司审核，我们将很快议定出贷款计划的分配方案。最终，经过多次博弈，华济银行济城市分行以低于基准利率35的重大优惠条件，分得10亿元的贷款额度，打了一个漂亮的营销大胜仗。作为贷款落地支行的济东县支行，汪行长这次可是露了大脸了。10个亿贷款发放后，本行的业绩肯定会飞跃在全市前列，这给他竞争分行副行长无疑加分不少。想到升官后的荣耀，汪行长肥白脸上的厚嘴唇都咧到了耳根。

    10亿元的贷款项目审批权在总行，为了顺利拿到贷款审批书，汪行长作了充分的准备，除过本行的资源外，他又联系了四通电子公司的王总协同他一起进京。汪行长很认可王总的能力，王总在为本公司跑贷款过程中的各种手段，汪行长都亲身体验过了，这次进京，有王总做顾问，汪行长更是信心满满。为了这次项目顺利通过审批，市华济银行派出了主管业务的常副行长为领队，带领营销团队一行人进京报批项目。这位分行常副行长就是十年前“减员增效”风波中受伤的那位济东县支行的副行长，当年精干的小常副行长因在风波中勇于突前而受到重视，加上自己超强的业务能力，再凭借自己“背景”的东风，十年间已奋斗到分行副行长，在全市华济银行系统曾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进京四人小组中另外一个是王总的对外公关宋小姐，她的酒量和妖娆曾搞得汪行长好几次“醉生梦死”，为四通电子公司争取到四千万的银行承兑汇票，却仅仅缴存了10的保证金，为此大得王总的赞赏。

    汪行长一行四人来京好几天了，京城的各大名胜都领略了一遍。晚上的夜生活也是十分丰富，宋小姐生来大方，对男士们的各种爱好并不避讳，各项活动均一向不落的参加了。一周后，常副行长终于联系上了总行的一位副处长，副处长几年前曾在济城分行挂职任副行长。看到当年挂职地来人，副处长显得格外热情，在京城有名的天上人间大酒店招待了他们，并到京城繁华地看了一场小剧场相声演出，算是尽到了地主之谊。当然，地主尽“谊”，花销自然是汪行长尽“责”了，这是进京办事的规矩，早就打听清楚了。所有联谊结束后，常副行长向副处长汇报了此次进京的来意，并请求通过副处长联系总行公司部大客户部的处长，约出来“联谊”，以期给与项目审批方便。副处长听后，呵呵一笑，指导常副行长说：“大客户部的处长忙得很，位不高权很重，你们也约不起，你们省行领导来约也要排队。再说这10个亿的央企项目本身就没有风险，在总行也就算是个小儿科，处长根本顾不上看。我给你们出了个主意，你们只找大客户部的科员小刘，这是个进行不久的研究生，好打交道，只要小刘初审通过，处长一般鼠标一点就过去了。常副行长和汪行长接受了副处长的教诲后，如醍醐灌顶，感情本地区10个亿的大项目在总行都入不了处长的法眼，不是副处长指点迷津，他们这回一定会多跑冤枉路了。

    次日，常副行长和汪行长早早来到总行大客户部，到了一看，楼道早已经挤满了前来联系项目的各省同事，因为人多，又都是在本地有职务的，所以大家就很有素质的排起了队。这些在本地霸气十足的行长经理们在总行宏伟的大楼里自然而然的放低了姿态，一个个屏声静气，自觉地按顺序听候传唤。常副行长在等了2个多小时后才进到一个办公室，办公室并不大，却有十几个人在里面办公。在里面谈事情也没有座位，办事的人都是站在各自项目对接人的桌子旁谈话，由于很忙，每一次谈话都限定在二十分钟之内。由于有了副处长打招呼，总行大客户部的小刘科员很有礼貌的接待了常副行长和汪行长。由于地方有限，小刘也没有让座倒水这些客套，直接对常副行长说：“你们上报的大明热电项目的材料我已看过，国有大企业贷款风险性很低，项目本身没有问题，现在问你们几个问题，一是经营行各项存款总额只有6个亿，你们给大明热电10个亿的贷差资金如何解决，二是你们上报的发放条件是基准利率下浮35，这个利率水平已经低于一般的拆借资金利率，发放本笔贷款产生的利润直接是负效益，那么你们放这笔贷款的意义是什么？”总行工作人员小刘水平很高，两个普通问题直接把平日能言善辩的常副行长问了个哑口无言，使汪利功行长的油嘴变成了“闭嘴”。小刘看到二人哑口不言，就又说道：“二位领导，我也是咱们本省人，又有副处长介绍，我不会难为你们，你们把这两个问题作个补充说明后再来吧！”

    常副行长和汪行长信心满满地来到总行，又有副处长的关照，以为大事一举可成，谁料进了总行一句话都没说就被打发了。二人愣了好一会神才悻悻的返回酒店，常副行长赶紧电话联系副处长晚上再见面请教。

    天上人间大酒店一番快活后，汪行长把上午见小刘的情况向副处长作了汇报。

    “根本沾不上边儿，处长，你看要不要请小刘出来吃个饭？”

    “呵呵！”副处长幽默的说“你们北方省来人办事只会请客吃饭！总行人都忙，谁有那个闲时间？”

    “要不送点我们济城的土特产？”汪行长赶紧问。

    “算啦，不要祸害人家小年轻了，你们那一套在他身上不管用。小刘刚上班没几年，还没结婚，家里不缺钱。既然他认你们为老乡，就在‘乡情’这个点上找找突破。10个亿是个小项目，小刘通过了处长都不带看的。小刘喜欢吃面，总行大楼后的小胡同有家北方风味儿面馆，小刘经常去。你们明天在那儿去等他，主打‘乡党’牌，年轻人面情软，扛不住泪，你们使个‘苦肉计’试一下。”

    忙了一晚上，就得了一个“苦肉计”，二位上下级行长郁闷极了。回到酒店房间，忙叫来王总商量。王总不愧为“诸葛亮”，根据副处长提议的“苦肉计”，又完善一个“美人计”。苦肉计的主角设定为常副行长和汪行长，那“美人计”的美人从何而来呢？汪行长就色迷迷的盯着宋小姐。

    王总笑道：“宋小姐不合适，太腻了，别吓着人家大学研究生！”王总驳回了汪行长的暗示，继续谋划道：“我看昨晚那位陪酒女郎就行，那小女子不仅酒量好，还有点大学生的清纯样儿，而且还和汪行长学了几句北方话，我的意思把她打扮一下，就说是汪行长的表妹，在京城上大学，配合咱们演一出‘苦肉计’加‘美人计’，怎么样？”。

    常副行长疑惑的问“那行吗？”

    王总说：“没问题，这种女人给钱就办事，今晚就叫她来和‘表哥’汪行长再排练排练！”

    王总笑眯眯的乜斜了汪行长一眼，汪行长肥白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儿兴奋的红霞，回味起昨晚的良宵夜度

    京城小胡同的北方风味面馆中午生意挺好，老板白帽白衣一看就给人干净干练的“老乡”形象。面团在他的双手挥舞下，摔在案板上发出一连串的巨响，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指宽的“韭叶面”飞进一米宽的大汤锅里，随后一把菠菜也跟着飞进锅里。待锅里沸腾起来，一瓢凉水又冲入锅内止沸，待锅内再次沸腾，一把大笊滤已把面捞出盛入一尺宽的大瓷碗里，老板娘接过碗放入调料和特制的“梢子（一种肉酱）”，最后加入一勺油辣子，一碗香辣诱人的“然干面”就呈现在食客面前。食客们忍着口水，先用力的把面搅匀，这个过程很重要，一定要搅拌的十分均匀，否则影响入口香味。然后再剥几瓣大蒜就着面吃，最后再喝上一碗面汤，打一个饱嗝，一顿既美味实在，又有仪式感的午饭就完成了。中午一碗面也就成了北方人神圣如宗教般的享受，吃上一碗可口的“然干面”，一天都能能量满满！吃面的记忆是北方人一辈子的记忆，走到哪儿都忘不了这一碗面。

    汪行长他们第二天中午果然在面馆等到了小刘，共同的吃面爱好很快有了共同的话题，汪行长在大家谈兴正浓时开始表演“苦肉计”，肥白脸上满是沮丧、悲戚的表情。王总赶紧表演安慰，“大学生”摸样的“美人”推了推眼镜，也凑到跟前帮着“表哥”求小刘帮忙，并邀请小刘改天到她们“学校”去，她要亲自做面给“刘学长”吃。

    中午这顿面吃的非常尽兴，“美人”也成功的邀请到小刘去他们“学校”作客吃面。三天后“美人”传来消息，小刘同意帮忙，叫他们放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