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笼中鸟
赵燕燕被吓得几乎又哭出来，她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退，一边不着痕迹地用前面的人挡住自己的身影。
然而那个女生却像是认定了她，无视所有挡在面前离她更近的郁朗等人。
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生眼珠在眼眶中诡异地上下晃了晃，和之前中年男人的眼珠相同，只是幅度更为剧烈，几乎脱框而出。
像是在寻找目标般，那对鼓胀的眼珠四处扫视，两只眼珠蜥蜴般可以同时看向不同的方向，配合脸上夸张咧开的嘴角，有种黏腻的恶心感。
刚刚中年男人脸上的怪像被陆舟挡住了，安淮没有看见，这次猝不及防对上少女堪比恐怖片特效的神情，胆子本来就很小的娇气鬼吓得腿肚子打颤，差点叫出声。
安淮心脏砰砰直跳，死死咬住牙，揪住陆舟后背的衣服。
陆舟没想到这个小笨蛋躲在自己背后也不安分，一个没看住就像只猫崽子似的，伸出半个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
身量高大的男生拧着眉，像狗狗把骨头珍惜地护到肚皮下似的，不动声色地把被吓到的安淮往身后又拢了拢。
“燕姐，你在哪儿呢？”女生幽幽地开口。
单薄眼眶里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的女生像是真心实意地有些疑惑。
“是你喜欢的楚燃啊，燕姐。”
虽然女生现在找的是赵燕燕，但其他人也一动都不敢动，努力不引起她的注意。
“奇怪，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女生逐渐收敛起脸上夸张的笑，但嘴角却因为之前幅度过大的笑容开裂，脸颊都带着一条平整的细细血痕，像是有人拿刀剥开了她的皮肤，风一吹就翻上去一个角，能清晰看见那条血线下肌肉的纹理。
本以为她要离开了，安淮大着胆子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
他还没忘记自己参加的是无限流游戏，虽然害怕，但他必须获取一些情报。
却没想到女生叹了口气，猛地探出脖子，伸向一旁的郁朗。
“同学你好，请问你看到赵燕燕了吗？”
安淮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睁得大大的猫眼紧张地望着郁朗。
郁朗的站位离女生最近，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她一弓下腰，那伸长的脖子就几乎到了他面前。
女生姿态扭曲，脖颈弯曲的弧度比起人类，让她看起来更像一条蛇。
安淮扒开陆舟想虚虚捂住他眼睛的手掌，明明害怕得心脏怦怦跳，却还是要往那边看，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又菜又爱玩。
比起光看就吓到的安淮，直面怪异的郁朗垂着眼，神色平静。
他像没看见面前的人般，就算女生说话时吐出的带着腥味的气息令人作呕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女生脖子扭了扭，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她等了等，最终不甘心地缩回脖子。
“好吧。”她嘟囔。
“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燕姐。”
女生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伐打算离开。
安淮眨了眨眼，用自己不算聪明的小脑袋把刚刚发生的事串联了一下。
王老师在他们没有明确回答问题时，一直在重复问题，直到得到徐媛答复才说要“惩罚”她。
这个女生也是一样，在赵燕燕搭话后就缠上了赵燕燕，但当赵燕燕躲起来她就像失去目标般，只能向其他人询问赵燕燕的下落，并不能自己主动去寻找。
如果当时徐媛也躲起来，说不定王老师能像这个女生一样，因为找不到她而被迫离开。
——这些npc需要“回答”才会做出反应。
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安淮后知后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
想起自己之前突然出现在厕所，还跟一群同样身份不明的npc说了那么多话，简直是在鬼门关蹦迪。
躲在众人身后的赵燕燕见女生和中年男人一样走远，一直被恐惧压得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的赵燕燕解脱般吐出一口气。
“呼……”
那声音很小，也仅仅只是那么一声。
然而已经走远的女生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兴高采烈地咧开嘴，迅速拧转脖颈。
“燕姐。”
“找到你了。”
这次就算赵燕燕躲在人群后面也没用，女生跑姿诡异但速度极快，直接略过郁朗和林星源死死抓住赵燕燕。
女生力气极大，抓得赵燕燕直接痛叫一声。
“走吧燕姐，去看楚燃。”女生拉着赵燕燕的手把她往外拖。
这句话就和催人上路一样，赵燕燕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两腿蹬地使劲往后扯自己的手臂。
“滚开！李翠娟你给我滚开！”赵燕燕尖叫。
然而那只手就像是铁钳般紧紧箍住她的手，赵燕燕根本没办法反抗地被拖着往前。
就算刚刚才怼过赵燕燕的徐媛也有些看不下去，她和戴眼镜的女生一左一右，试图掰开李翠娟的手。
但她们刚上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徐媛面色一白，惊惧地望着赵燕燕被拧转180°的手臂。
“啊！”
赵燕燕尖叫一声，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就算骨头断了，李翠娟也没有松开她，反而用力抓在伤处，赵燕燕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出来了。
“救命！救命！”赵燕燕声音凄厉。
郁朗和林星源也试图掰开李翠娟的手，然而一动赵燕燕就疼得厉害，哭叫着让他们松手。
安淮看得着急，从地上捡了根三指粗的树枝。
陆舟紧跟上去，看着安淮娇娇小小的样子，皱眉把树枝从他手里抢到自己手上。
“我来。”
从小到大没少打架的陆舟在手里掂了掂树枝的重量，其他人给他让开位置。
粗糙的树枝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接拦腰打在李翠娟身上，下手的那一刻陆舟就觉不对。
树枝击打上去像是打上了一堵墙，而非是有弹性的人体，甚至直接把棍子崩裂开，被打的李翠娟却纹丝不动，还在往外拉扯赵燕燕。
“快走快走，燕姐，楚燃在操场上……”李翠娟喃喃催促。
徐媛语气惊骇。
“这已经不是人类了。”
想起刚刚同样古怪的王老师，徐媛神情恐惧。
“这些人都是怪物……”
安淮吞了吞口水，如果整所学校都是怪物，让他活到副本结束根本不可能，应该只有一些特定的人是怪物。
不然新手副本难度就那么大，系统还不如直接弄死他更省事。
把安淮心里在想什么听的清清楚楚的系统：【……】
【请放心，我们的游戏难度匹配合理。】
安淮咬了咬嘴巴：【我觉得你们让我当玩家就是最不合理的。】
系统：【……】难以反驳。
赵燕燕的尖叫声逐渐沙哑，她已经痛到意识模糊了，目光溃散，额头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走吧，燕姐，走吧。我们去看楚燃。”李翠娟语调诡异，反复重复。
被折磨到近乎崩溃的赵燕燕语无伦次地朝她道歉。
“翠娟，对不起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我不该欺负你、不该打你、不该撕你的书、不该把你的头按进洗拖把的水池……”
赵燕燕连脸皮都顾不上了，一桩桩一件件地道歉，连一旁的徐媛都目瞪口呆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赵燕燕的忏悔仿佛真的起了作用，一直拖着她往前走的李翠娟停了下来，缓缓低下头，用那仿佛石膏般灰白僵硬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生。
见道歉有效，赵燕燕忙不迟疑，搜刮自己所有记忆把和李翠娟有关的能记得的事都说了一遍。
然而欺凌者总是容易遗忘对他人的恶意，但被霸凌的对象却会带着满身伤疤度过人生。
见赵燕燕再说不出更多，李翠娟喃喃：“你还少说了几件呢燕姐……”
“我带着我妈做的豆腐乳来学校，你嫌臭，把我妈给我做的一整瓶豆腐乳都倒我身上……”
赵燕燕背后一下被冷汗浸得透湿，她哆嗦着嘴唇。
“翠娟，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打回来，我给你钱，你放过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不认识楚燃！你放过我！”
赵燕燕说的是实话，在她的记忆里高中根本没有叫楚燃的人。
那时她喜欢的是篮球队的一个男生，经常高调带着几个小姐妹去看那个男生打球，指挥被她们欺负的李翠娟去买水。
她确实不认识什么楚燃。
安淮对赵燕燕校园霸凌已经大概猜到了，但还是没想到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会如此恶毒地对待另一个女生。
大概她从来没想过，报应会以这种方式到来。
同时安淮有些疑惑，一看楚燃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应该会是学校里横着走，十个人里有八个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加上赵燕燕这样的性格，不可能不认识楚燃。
他悄悄观察了一圈儿，徐媛脸上茫然的表情不似作假，林星源也同样对楚燃这个名字没有反应。
如果不是他们的记忆被篡改，就是过去真的没有出现过楚燃这个人。
加上刚到这里时，他听到以前的“安淮”在贴吧造谣和楚燃的绯闻，但那个时候系统却没有为他解锁【人设人际关系】。
安淮不自觉咬了咬嘴巴，本来就红的嘴巴更显得水光艳艳。
和主角团npc以及自己都有关系，楚燃肯定不是李翠萍这种怪物这么简单。
[老婆害怕还能想到这么多，呜呜呜呜呜……]
[一进这里我就不敢看了，但是又不想错过老婆，好怕老婆哭。]
[老婆好喜欢咬嘴巴！把认真思考的老婆嘴巴亲肿！]
系统看着光靠脸就又进账一波积分打赏的直播间，不禁觉得以前被这群毒舌观众嫌弃蠢、骂没脑子的玩家实惨。
它又看了一眼安淮的账户余额。
看来下次遇见事，可以购买新道具了。
安淮看着“砰砰”在地上给李翠娟磕头的赵燕燕，仔细斟酌后，终于张开被自己咬得红红的嘴巴，小声开口。
“我见过楚燃。”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就连一直盯着赵燕燕的李翠娟都看了过来。
被明知道非人类的李翠娟看着，安淮腿肚子都在抖，挪了两步，像是整个人都趴进陆舟怀里去了似的。
虽然隔着层厚厚的羽绒服，娇娇软软的小男生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还是透了过来。
陆舟耳尖不合时宜地涌上滚烫的颜色，想伸手抱住靠着自己的人又不敢，手指蜷了蜷，最后还是没敢搂住安淮。
林星源盯着陆舟没出息的样子，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
陆舟则炫耀似的看了回去。
埋着脑袋的安淮听见林星源的声音，以为都这种情况了林星源这个讨厌鬼还要阴阳怪气嘲笑自己胆小，扁了扁嘴，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还不知道自己在娇气鬼的小心眼里代表讨厌的正字都快画满了，林星源双手抄在胸前，脸色极冷。
虽然害怕，安淮还是接着开口。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楚燃，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危险。”
怕他们不信，安淮还扯了扯穿在他身上宽宽松松的羽绒服，显得他更像是整个被裹了进去似的，又娇又软。
“我的衣服就是楚燃给我的。”他弱声弱气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觉得，去见楚燃应该没有危险。”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一个有着非人怪物的学校里，被怪物屡次提起的人，好心给了他衣服，还把裤子也给他穿？
就连李翠娟那张僵硬的脸上都出现了某种古怪的表情。
“我、我说的是真的……”见气氛诡异，安淮赶忙磕磕巴巴地辩解。
处在生死攸关的赵燕燕思量一瞬，余光瞥见李翠娟脸上的表情，顿时就认为是安淮在说谎。
被吓破了胆的她不敢和李翠娟发火，但对安淮却厉声疾色。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去送死？！”
被点名的安淮一脸茫然，不明白赵燕燕为什么这么说。
对其他人就是条毫不留情的疯狗的陆舟拧着眉，“你脑子有病？帮你想招你冲他发什么火？”
赵燕燕阴狠地瞪着安淮，“现在机会来了，你也想报复我。”
她语气笃定。
安淮没想到他们这群人关系这么塑料，然而赵燕燕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话题一转到了她们玩的游戏。
“我就奇怪为什么当时玩招鬼游戏，是你一个人单独消失，我们却被放到另外的地方逃命！”
“你和郁朗早就串通好了！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不然为什么只有你先到这里！还和那些鬼东西混在一起，还能拿衣服穿！”
赵燕燕越说越激动，“你这个贱人！婊子！把我送回去！”
她狰狞得像是要扑上来，安淮忍不住后退一步。
“别怕。”陆舟护住他，目光凌厉盯着地上的赵燕燕。
被地图炮扫射到的郁朗上挑的狐狸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我和安淮策划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你们一起进入这里呢？”
样貌俊秀的男生缓缓开口，“我们待在不会遇见危险的地方不是更好？”
然而赵燕燕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仿佛只要发泄就能从这里离开。
李翠娟安静看着地上蓬头垢面，再看不出精致大小姐模样的赵燕燕，歪着头，像在欣赏一出喜剧。
等到本就好不容易逃命出来，没有多少体力的赵燕燕嘶哑着嗓子骂够了，李翠娟才勾起僵硬的嘴角。
“燕姐，该走了。”
“你走不动了，我带着你走。”
女生伸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带着她才省力。
“燕姐是有钱人，和我这种干过农活的不一样。我怕把燕姐背疼了，就只带着燕姐脑袋过去吧。”
“这样眼睛还在，燕姐也能看见东西。”
李翠娟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合情合理，末了还自顾自点了点头。
赵燕燕没想到到了最后李翠娟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她恐惧地浑身都在抖，重新使劲磕头给李翠娟道歉。
然而这次李翠娟不再听赵燕燕的道歉内容，反而大度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
“燕姐说的对，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
她如此说道。
“所以我被欺负也是应该的。”
说完，李翠娟两手伸长，猛地扼住赵燕燕脖颈。
陆舟飞快背过身，把安淮按进怀里，又捂住他的耳朵。
被吓傻了的安淮像只乖乖的小猫，任由陆舟摆弄。
身量高大的男生低下头，凑到安淮被捂住的耳边，听着背后响起的血液飞溅的声音，努力放柔语气。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