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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关中道(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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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蛋还在纳闷冯和尚为啥不让自己吱声,这时一阵碎步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车轮碾在沙石上的声音。

    “别出声,不要动。”

    声音渐渐远了,最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过了一会马车的声音在大门口停住了,窗户的瓷碗里“当啷”一声,落下几个铜板。

    “记得埋深些!”

    一声响鞭过后,屋外又恢复了平静。

    “冯哥,刚才啥情况?”

    “谁知哪家的又倒霉了,灭口了呗。”

    “没人管吗?”

    “民不告,官不究,现在这种事情多的是,现在的人呀,都各顾各,有谁操那点闲事?”

    “这咋能叫做闲事,分明就是毁尸灭迹呀。”

    “你去吧,去了你也活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在北面埋了多少冤死鬼,你都去替他们伸冤,恐怕咱们连衙门的门都进不去。”

    “这为啥?”

    “别问了,睡觉吧,说不定晚上还来一波呢。”

    “怪不得蹩脚刘不愿意瞧不上你,你这人呀,没正义感。”

    “切,说啥都行,反正我救你一条命,爱信不信。”

    清晨的朝阳照在沟边的乱坟岗上,草叶上黏连的露水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几只小鸟在几个灌木之间蹦来蹦去。早起的冯和尚已经挖好了土坑,看见臭蛋木讷地盯着自己。

    “瞅啥,赶紧的,把这席子推下去。”

    “死人么?”

    “你以为呢,太阳出来诈尸咋办?”

    “一晚上都没动静了,这人裤子和鞋好眼熟。”

    “死人的鞋别惦记了,赶紧埋掉。”

    “我想起来了,这是山西买蜜枣的老板,咋就这样了呢。”

    “埋好,踩平,我不问生死,以前李老汉在时,就是做点好事,打架斗殴死掉的人,没人认领,只好埋在沟边上,后来一些歹人也搞些伤天害理的事,咱老百姓敢管吗,没瞧见窗台上几枚铜板没,是一点赏钱也是警告,这个世界呀,哪有啥公平,看不惯的事情多了,你管不过来的。”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还分给我半袋子蜜枣呢。”

    “可有人看上了他的商队呀,收拾收拾回吧,晚上不要走夜路,尤其是经过上面的弯道,一不留神就丢了小命。”

    臭蛋拜别了冯和尚,刚走到宝丰寺下,碰巧遇到了四老太。

    “四妈么,这个打扮我都没敢认。”

    “你小子,笑话我不成,我也没办法呀,这人活着得吃饭呀。”

    “那今天在哪里蹲点呀。”

    “哎,也没啥固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好乞讨,也有出手大方的人。快回去吧,路上遇到军爷赶紧跑,我家老三都被抓去了,说是帮忙挖战壕。”

    四老太看见臭蛋走远了,心想:这种事情还被村里人撞见了,多尴尬呀,管他呢,现在的世道,没得吃喝,讨饭有啥丢人的,好歹也是一条活路。

    宋老三和大胡子本来还想在唐王陵干上一票,还没选好探坑就被抓壮丁的撞见,不由分说地 带到了铜川地界。刚开始还比较清闲,在厨房里打下手:烧火,切菜。在这里他们认识了老兵‘大烟袋’。

    他在国民党部队干了好些年,长官喜欢陕西的臊子面,刚好‘大烟袋’是宝鸡人,就这样一直跟着长官,他在厨房里只给长官做些小吃,别的事情不做,闲来无事,偶尔听到有人说陕西话,凑上去打听,就这样认识了他们。

    “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混,在部队里有个老乡照应,活得滋润些。”

    “大哥,我们没摸过枪,上了战场咋打枪呀。”

    “呵呵,你们是抓来的壮丁吧,别想着跑,逮住就没命了。”

    “那我们在这里要待到啥时候呀。”

    “这不好说,我就是抓来的,习惯了就好。”

    “完了,这下完了,家里还不知道我被弄到这来了。”

    “不一定,昨天打了一宿,没捞到便宜,损失了不少人,我估计你们就该上了。”

    “还没摸过枪,上去就是送死。”

    “傻呀,等游击队杀过来,你们只要举手投降,就行了。”

    “不杀我们?”

    “游击队优待俘虏,你还可以参加革命呢,不愿意还可以发给路费回家呢。”

    “有这样的好事,你不是早跑了,还一直呆在这里。”

    “呵呵,长官一直盯着我呢,你们是壮丁又不是兵。”

    第二天,刘长官率领一千多人从多个方向对薛家寨的游击队发起了进攻,战争打得很激烈,宋老三和大胡子被安排到前线抬弹药箱,没见过这阵势,听见枪炮声,吓得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耳朵。‘大烟袋’看到他们这副德行,也是很气恼。

    “跑到战壕里就不能这样,被长官看见就得毙了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如果听见对方冲锋,赶紧把双手举起来,记得没。”

    “记住了,想不到这炮弹的的声音这么响。”

    “看见前面的卫生院没,赶紧去帮忙吧,一直猫在这,被人瞧不起,还容易丢了性命。”

    “嗯,我们这就去帮忙。”

    枪炮声停止了,宋老三和大胡子也加入了清理整顿的队伍,在一棵大树下,宋老三发现了一个人,很快他就认出来了。

    “你认识他?”

    “一直以为他就是茶楼的伙计,原来他也参加了游击队。”

    “他谁呀,看样子还是个干部。”

    “就是我厂提起的蹩脚刘,在咱们哪块发展队员,还被通缉过呢。”

    “找个地方埋了吧,看看四周有人没?”

    此时刘长官也看到了这个游击队员身份,一声冷笑。

    “还是个干部,不能这样便宜了,去吊到树上。”

    刘长官命令身边的卫兵把牺牲的蹩脚刘吊了起来。宋老三恍惚之间,似乎发觉蹩脚刘用眼睛盯着他,看的他心里直发毛,偷偷藏在大胡子身后。

    “死了,还怕个球。”

    “你叫啥,是干啥的?”,刘长官听见大胡子冒出这样一句话,看着他问。

    “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大胡子,关中道人,以前是开馆子的,羊肉泡馍。”

    “这个好呀,我一直喜欢西府的岐山臊子面,今天又来个羊肉泡馍,以后你就留在部队吧,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多谢长官,多谢,我一定好好干,我这个兄弟家里老母亲年老体弱,能回家探望么?”

    “他又没穿军装,也就是个临时打杂的,赏给路费,滚蛋。”

    蹩脚刘牺牲的消息传回吴家大院,黄姑娘哭得十分伤心,一旁的李老汉劝她注意自己的情绪。

    “你懂什么,你知道啥是爱吗。他可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呀,如果不是可恶的封建礼教,我一定要嫁给他。”

    “这人都牺牲了,你要镇定,外面还有好些人呢,不要被人看出端倪来,革命避免不了牺牲,当你在旗帜下信誓旦旦发下誓言时,你就应该明白会有这一天。”

    “可这一天来的也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等他革命胜利后来娶我呢。”

    “夫人,既然事情出来了,你要学会坚强,你早不是吴家二太太了。”

    “嗯,我就是一阵心痛。”

    宋老三回到村里,见了母亲,心里很高兴。

    “这些日子,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

    “也就那样吧,好歹有个证明,我觉得这东西有作用吧。”

    “这有啥用,不就是一张罢了。”

    “娘,这可比钱值钱多了,我想娶南屯村的张哑妹。”

    “谢屠夫的儿媳妇?人家有丈夫,你不是胡扯的吗?”

    “我是干过革命的人,政府有政策,想我们这些功臣,回来了有照顾。”

    老谢家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只见宋老三端端正正地骑在大马上,旁边站着媒婆,身后一排提着聘礼的队伍。

    “徒儿,你今天来我这演的啥戏呀。”

    “师傅,多谢你老人家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支应开了,也该是我们老宋家时来运转,这不刚从战场上下来,徒弟我立功了,今天来就想讨个媳妇。”

    “那你可是出息了,我这没媳妇,你走错地方了吧,孩子?”

    “没有,事到如今,师傅还在装糊涂,就连我你都敢利用,居心何在,你家孙子真是老谢家的种么?”

    老谢气的一个趔趄,幸好一旁的学徒搀住了。

    “你是个啥玩意,在这里胡说八道,念在师徒的情分上,我不和你计较。”

    “老狐狸,你的儿子生不出崽子来,那时你咋不说这话,还不是我给你跑钱跑后,没办法,你儿子他不中用呀,最后还不是我出手帮忙,她会怀孕,你也不傻,还要我说破!”

    “你就是畜生,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一旁被戴了绿帽子的谢豌豆此时羞愧难当,想上来和宋老三干仗,被宋老三带来的民团人给逼了回去。

    “告诉你们,张哑妹早都是我宋老三的女人啦,今天我就要带着她走,识相的都给我闪开。”

    “孽徒,你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张哑妹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她看到骑在白马上的宋老三,内心早都一团乱麻,他很后悔认识了这样的泼皮无赖,让自己颜面扫地,让谢家蒙羞,此时她已经满眼泪水,一脸的委屈。

    “美人,哥哥来接你了,咱们走吧,这回我是真心实意的。”

    宋老三下马准备拉住张哑妹的小手,被她抽回了,她拿着剪刀,剪掉了自己的长发,愣愣地站在谢家门前。

    看到这一幕的李淑梅看了看宋老三一眼。

    “兄弟,人家是有妇之夫,你也不要强人所难,现在都民国了,你不能胡来,如果人家跟你走,咱就迎了回去,倘若不肯,你不能乱来,咱不能在乡亲面前让人看了热闹。”

    “我是有功劳的人,我身后还有政府呢。”

    “就凭你,也无非就是出了一点苦力,顶多背几回死人,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瞧你说的,我不给你钱似的。”,李淑梅立马问张哑妹。

    “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是你的造化,你心里的人,今天来迎你回去,咱们走吧。”

    张哑妹看见李淑梅上前拉她,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胸膛,摇了摇头。

    “看来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但是我要告诉你,只要我宋某人活着,你就是我宋某人的女人,迟早有一天,我都把你掳了去。”

    “呸,真不要脸!”,门口的谢老汉实在看不下去,着急忙慌地撵着宋老三的队伍。

    在人群的一片嘘声中,宋老三一拨人悻悻地离开了。

    当天老谢家的铺子歇业一天。张哑妹被谢豌豆压在正堂下一顿毒打,可怜张哑妹无力嘶喊,只能默默承受身体的折磨,不管她怎么祈求,谢豌豆还是没有住手的意思,直到父亲进来。

    “住手,差不多行啦。”

    “爹,她偷人,她给咱家丢脸了。”

    “你还不嫌丢人现眼吗,我们老谢家脸都丢尽了,你还嫌弃不够闹腾吗?”

    “是你想的办法吗,这些是不是你安排的?”

    “胡说,我咋可能这样呢,她怀的就是你的孩子,相信爹的话。”

    “哈哈哈哈,张哑妹怀的就是我的孩子,她是我老婆呀。”

    谢豌豆一阵头疼,吐了一口血,然后倒在地上,吓得张哑妹急忙上去揉搓胸口,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他看看父亲,再看看张哑妹。

    “爹,我累了,我想睡觉。”

    张哑妹看到脸色苍白的谢豌豆,现在静静地躺在自己怀里,想起多年前自己领着孩子在菜户地里锄草,被招安的土匪欺负,是这个矮个子男人,用他的身体和坏人搏斗,从此拉下一身的毛病,想到这些,张哑妹的眼泪夺眶而出,掉在了谢豌豆的脸上。

    回到家的宋老三被母亲堵在屋里,一顿臭骂。

    “你还要脸不,我都觉得臊得慌,就连讨饭的都瞧不上我,排挤我。”

    “我这是光明正大迎娶的,有错吗?”

    “你的脸比城墙还厚,她既不是姑娘也不是寡妇,你这样去死抢不是迎亲,你傻呀,就凭你到战场上走了一遭,就高人一等,你的本事娘还不了解你,稳稳当当做事不好吗,你瞧瞧村里的后生,该娶妻生子的都比你强,整天每个正经事情,让我担心受怕,啥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你就在家好好待着,我养你。”

    “啧啧,在家等死吧,我看讨来的饭菜你照应吃的挺欢。”

    “娘,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信你仔细看看。”

    “是不一样了,脸比以前更厚了。”

    正在这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蒙面人,用枪顶住宋老三的腰间,吓得宋家母子不敢动弹。

    “你认识这个吗?”

    “枪!”

    黑漆漆的枪口顶在宋老三的脑门上,他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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