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青烟散去
算来已有半月了，朱佞他们想必已抵达边疆。
朱佞说，他一到那儿，便会寄来信件，只需再等个十来天。
今日是初扇及笄，可因着服丧期间，并未开宴席，她只请了些熟人前去醉香楼吃了一顿，玩乐了一天，便算是礼成了。
入夜时分，林知落一行人送她回府，她用单薄的身影挡住满目萧条，轻快地说道：“今日你们送我的礼物，我可是不满意得紧，尤其是你，陈琭石！娶了只母老虎便送了这么个玩意给我！太敷衍了！改日再另送一个过来。”
陈珞玉微微颔首，笑道：“那是自然。”
“不是吧，元小姐，这么稀奇的宝贝，你还嫌敷衍。”一边的公子哥儿扇着纸扇嘟囔道。
“哼，有你什么事！本小姐如今及笄了，可是要相看夫君了，你给我悠着点。”元初扇一如往常那般叉着腰大声说道。
“不是吧不是吧，那我得叫我爹去刘府提亲了。”说完他便收起扇子，抱拳道：“诸位吴某告辞了。”
众人哈哈大笑，道：“瞧，初扇又把他吓跑了。”
“我这是激将法，让他早些收心过日子。”说完元初扇便转身朝里间走去，手臂挥了挥，大声说道：“今日我就不留你们了，知落姐姐，改日我再来找你！”
这近十天里，林知落数着日子等信件，终于在第九天时收到了。
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与朱佞隔得那么远，自然分外想念。
信件一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心地揭开封口，抽出带着花香的信纸。
林知落将信纸放在鼻尖轻嗅，只觉得芬芳异常，却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
“想来是边疆-独有的花吧。”她倒是去过一次边疆，那时是为了寻无心。
那时她神思不明，如今想来，很多细节都忘记了，更别提周边景物了。
只记得满目的黄沙，与黄沙中的那抹雪色。
她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嘟囔道：“快马加鞭，他就写了一页纸？”
林知落抖着信纸反复确认，终于接受了朱佞这个话痨与他半月不见，连信件都只写了一页纸这个事实。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
因为之后每日她都收到了来自边疆的信件，总有厚厚的一沓纸。
朱佞事无巨细地写了军中一应事宜，就连与士兵的些许闲谈也含括其中。
——“一名少年，只十七岁，并未成家，问我可有牵挂，我说家中尚有一妻，是我从小便欢喜的，长得十分貌美。”
林知落便回复道：那少年有没有问‘比王爷如何？’，定是不及的。我家王爷如此貌美。
——“边疆荒芜，阿劲不知从哪儿猎得一只芦花鸡，夜半赠与我，我疑其居心，遂与众人分食之，只喝到一勺清汤，后悔不已。”
看到这里，林知落笑出了声来。
因为容貌昳丽，总有些男子也会多看他几眼，可朱佞却极少多心，这自然是玩笑话。
更何况隔着身份，寻常将士又怎会如此无礼，定然是因着皇上营帐离得远，在边疆芦花鸡又是稀罕物，便献给了他这个王爷。
林知落提笔回复道：夫君貌美如斯，在外定要多加小心，切记守身如玉。
男性貌美多有几分忌讳，朱佞也是如此，极其厌恶他人夸他相貌，可若是林知落夸他好看，他便欣然接受，还会嘚瑟一番。
——“夜间休息时，众人围着篝火闲谈，说起趣闻，军中消息闭塞，竟听到了夫人名号，可见夫人声名远扬。”
声名远扬？她从前有什么名声？不过是招猫遛狗到处惹事，这些事情难不成还真传到边疆去了？
想着林知落便落笔道：夫妻一体，夫君花名在外，四处留情，声名远播如斯，我甚为惭愧。
她自然知晓从前皆是他的伪装，与她的神经质有着本质的区别。
二人信件来往多是些白话，不时的夹杂着几句古言，显得不伦不类。
可信件既是双方看的，也就没顾忌这么多，全凭着林知落的习惯来。
她喜欢说些大白话。
就这样过了三月，因着每日都有消息，林知落只觉时间过得飞快，晃眼就收到了最后一封信。
——“大捷，不日即归。”
竟比书中的还快，四个月不到，便打完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知落觉得分外难熬。
一日，用过午膳后来到后院，却不见香荷的身影。
不好！
她忙唤出隐卫，道：“香荷呢？不是命你们看着的吗？”
隐卫闪了出来，单膝跪地，请罪道：“回王妃，她出门了，尹二跟了过去。”
好端端的，香荷为何会出府？
直至傍晚，香荷都未回来，尹二也是如此。
香荷定不会如此，怕是遭算计了。
目的在于香荷，尹二定是凶多吉少了。
林知落坐在软塌上，分析着京中势力，猜测是哪方的人，青烟站在一旁，扇着蒲扇，静默不言。
终是经不住困倦，洗漱完便上了床。
翌日清晨，林知落睁开眼睛唤了一声“青烟”，四周静悄悄的，几息后都不见青烟身影。
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青烟总是随叫随到的，况且总是她伺候林知落梳洗的。
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似乎预兆着不详。
林知落翻身下床，披上木架上的外衣就推开了房门，青黛正在院门口捣鼓着什么。
前两天她便说要在门口种一颗枣树，好打枣吃。
“青黛。”林知落语气不由得带了几分焦急，“可有看到青烟？”
“青烟姐姐？”青黛放下铲子，疑惑道：“小姐，青烟姐姐她不在吗？难不成去了茅厕？”
便是去出恭也会叫她去替班的。
察觉有异，青黛起身走了过来，小声地说：“小姐，她不会是出事了吧？”
自上次刺杀事件之后，青黛总疑心再有刺客。
“无碍，你先去忙你的吧。”说着她便往一旁的偏房走去。
那是她们两个贴身丫鬟住的地方。
想到原书中青烟的背叛，林知落禁不住有点心慌。
难道即便我还活着，她也会背叛我？
推开房门，里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冰凉，显然已经离去多时。
“尹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人出来。
尹一武艺如此高超，都着了算计……
那一瞬间，林知落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定是那两国使的腌臜手段。”怕是见大成将士势如破竹，难以阻挡，便使些阴谋诡计。
否则，如今外患未除，旁人并无动机。
林知落尽量放松下来，同往常那般洗漱完后，吃着瘦肉粥。
伴随着剑鞘与铠甲的摩擦声，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禀王妃，属下巡逻时，在后院树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像是……”
他抬头看了眼林知落，支吾道：“像是您的一个贴身丫鬟。”
闻言，林知落放下汤匙，道：“快带本宫去看看。”
“是。”
看着白布下模糊的人形，林知落走上前去，颤抖着手揭开白布一角。
眉毛浅淡，唇瓣丰润，脸颊肉乎乎的，脸色却是青白，失去了弹性。
是青烟。
林知落用手指摩擦尸体下颚，良久，都不见发热，只觉冰冷异常。
掀开她的衣领，看着锁骨上的一颗红痣，她用力捻了捻。
又掀开衣袖，看到手臂上陈旧的刀痕，那是菜刀切出来的痕迹。
那是青烟幼时割肉入药时留下的疤痕，她那时为她寻了上好的祛疤药膏，可青烟说那是为爹爹留下的伤痕，不愿清除。
如今，却成了认领尸体的记号。
她强作镇定地结语道：“确实是本宫的丫鬟，青黛，去请仵作来验尸。”
“……是。”青黛仍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地跑了出去。
“服毒自杀……”林知落轻声询问，“青黛，你说青烟为何服毒自杀？”因为香荷吗？
那倒真像是青烟能干出来的。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青黛。”林知落轻嘲。
她防着青烟背叛，将香荷放在身边，却又没保护好她。
叫青黛退下后，林知落瘫坐在凳子上，翻看着先前的信件，低声呢喃，“你看，你一走，我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
打开木窗，摇动风铃，一只小雀闻声而来。林知落落笔写下一张纸条，卷起绑在它的脚上，因着纸张细小，小雀羽毛灰暗，倒是不怎么显眼，像是一只四处觅食的寻常麻雀。
“青烟不能白白的死了。”看着窗外树枝摇曳，晨风带来远方的水汽，迎面而来，奇异的带着轻微刺痛感。
林知落就这样坐到了中午，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黛推门而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给您煲了汤，您快吃点。”
“嗯？”回过神来，林知落起身跳下窗子，走到桌子旁坐下。
看着青黛泛红的眼眶，林知落接过她手中舀好汤的瓷碗，浓浓的骨汤润湿干燥的嘴唇，她抿唇说道：“香荷也没有找到，这段时间你就单独住个房间吧，等……若是我寻回她了，你便同她一起住。”
抓香荷便是为了要挟青烟，如今青烟已死，香荷还活着也说不定。
青黛低头不语。
“去将青烟的东西收拾了吧，你今日就先住西面那个侧房。我喝完要睡会儿。”她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如今更觉困倦。
“……是。”若是往常，青黛定会嘟囔几句，抱怨她不将汤喝完，平白浪费了，今日她却是难得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