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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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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浆颜色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慢慢地,那灯光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日光。

    “果然是梦。”林小白低头呢喃。

    “落落,你在看什么呢?手受伤了吗?”朱佞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周边变得喧闹起来,似乎是想要抹除之前的突兀,让一切看起来理所应当。

    林小白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又松开,探手在腰间抽出一根箭,拉弓朝箭靶射去,直中红心。

    一侧传来掌声,林之境走了过来,“不错不错,不愧是落落!”

    说完他便眼巴巴地看着林知落。

    林知落会心一笑,“多谢叔父夸奖!”说完还行了个礼。

    林之境见了,果然开心的不得了,一蹦一跳地朝箭靶走去。

    林小白控制不住身体,也就意识到这是林知落的回忆,而非梦境了。

    林小白还想再多看一些,可周边突然变成一片荒漠。

    黄沙蔽日,林知落嘴唇干裂,身体虚乏,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

    风里裹挟着黄沙,深陷的脚印不一会儿就恢复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没有尽头。

    绝望。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可林知落一直未曾停下脚步,即使多次瘫软在地,可最终都用手肘撑着爬了起来。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想通,可林小白却能感受到林知落的痛苦与坚持。

    为了什么?她要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

    林小白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

    推开房门,走至客厅,朱佞正与秦华说着什么,不时地传来笑声。

    “落落,你醒了。”朱佞看到林小白额头上的汗水,掏出帕子起身为她轻拭。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又变得格外温柔,短短几个字,似乎都带有强烈的关切。

    林小白点点头,不做声。

    在秦华的一再挽留下,二人用过早膳后还是走了。

    同来时一样,出了秦宅便跨上骏马,朝城内奔去,一路无话。

    想着时辰尚早,可以去福田铺买些糕点,朱佞便带着林小白去了街上。

    买了糕点,又随意买了点小吃,二人便牵马慢悠悠地朝相府走去。

    “这个就是祖母今年的第一份桂花糕!”林小白看了眼朱佞手中的油纸说道。

    “落落心情可好些了。”朱佞无厘头地说道。

    林小白点点头,“只是那梦后劲太大了,有点影响我。”

    朱佞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安慰道:“我一直都陪着你的。”

    “可为什么很多时候我都是孤身一人……”林小白想起关于林知落的几个梦境。

    朱佞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指,轻声道:“我都在的。”

    回到夙月阁,林小白便叫出拟新。

    “你去查一下她是怎么死的。”想到之前还活生生的人,才两月不到,便死了,林小白就有点难受。

    “是。”拟新显然知道林小白口中的“她”是谁。

    “她还那么年轻,应该跟青烟一样大。”林小白低声说道。

    身后拟新不知何时隐去了身形,不见踪迹。

    林小白似未察觉,仍不停地说着。

    “我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不会这么脆弱,这么多愁善感。”

    “我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像我自己了……”林小白恍然有所悟,抬头看向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拟新便回来了。

    “少主。”拟新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她怎么死的?”林小白声音艰涩。

    “禀少主,那个哑女是被秦华打死的。”拟新声音并未带什么感情。

    “用鞭子?”林小白站起身,扭头询问地看向她。

    拟新点点头。

    不等林小白问,她便说起了个中缘由。

    “那哑女拿着那几两银子买了副棺材,办完丧礼后便自行去了秦宅。那时秦华刚好在宅中,便将她纳为侍妾,见她年纪尚幼,便只给她点了守宫砂,未曾行周公之礼。去年将近年底,秦华去了苏州一趟,回来时却发现哑女手上的守宫砂不见了,因而一怒之下,执鞭抽了数十下。哑女常年忍饥挨饿,虽到秦宅过了半月富贵日子,可身体终究是没调养好,待秦华停鞭时,她早已死去多时了……”说道这里,拟新不禁有些不忍。

    林小白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良久,才又问道:“她确有与人私通?”

    “不曾。”拟新低声回答,“秦华后院诸多侍妾,许是她们使了什么腌臜手段。守宫砂这种东西,本就极为不靠谱,据她房中的丫鬟说,那天上午守宫砂还在,用了个早膳之后便不见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如何与人私通?”

    “这些,秦华知晓吗?”不等拟新回答,林小白又说道,“他突然瘦了这么多,肯定是知道的吧!”

    知道又能如何呢?

    “你先下去吧,我累了。不要留在暗处,我想一个人待着。”

    “……是。”

    待拟新走后,林小白趴到软榻上,一动不动。

    我之前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适应这里呢?

    分明就格格不入啊!

    林小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因为这是她得到的最多的评价。

    对于这些评价,林小白向来是欣然接受的,可如今她却有点厌烦了。

    不止厌烦,她还觉得奇怪。

    奇怪为什么梦中的自己与印象中的自己大不相同。

    林小白摸了摸头上的骨簪,心念:难道是因为这具肉/体有病,会令人精神失常?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林小白的困惑透过棉被闷声传了出来。

    这一天,林小白起得比以往都早,却没有去宜家院打拳,因为今日是她及筓。

    不止老夫人重视,连林知落那丞相老爹也十分重视,请了许多达官贵族,办了个不小的宴会。

    林小白这样一个自己生日都不去记的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以前,每次生日她都是随意挑个日子,哪次心情好,就定个蛋糕,许个心愿,也算是好好地庆祝了。

    如今这么多人,林小白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这整一套流程都相当复杂繁琐,林小白沐浴换衣后便一直在东房内等候。

    音乐声响起,众宾客就位。本就昏昏欲睡的林小白更是一个不留神歪头睡了过去,在青黛的小声提醒下,才又睁开沉重的眼皮。

    “小姐,‘开礼’完了,您该出去了。”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听到这个。

    林小白忙扶着青黛的手起身,“我爹这么快就说完了?”

    青黛连连应声。

    开幕致辞居然这么快?

    按照碧珍之前教的,林小白等赞者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后,便缓步走了出来,直至场地中。

    林小白面朝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筓者席上。

    林小白这时才悄悄放松下来,用余光打量着四周,见朱佞在宾客席中,林小白偷偷眨了两下眼睛。

    赞者走至林小白身后,轻轻地梳了两下,梳至发尾,便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宾盥之后便是初加,林小白转向东跪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筓,正宾走到林小白面前,高声吟颂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声音清冷,似曾相识。

    这是……慎王妃!

    林小白抬眼偷偷看去,锦衣华服,容貌昳丽至此,不是慎王妃又能是谁?

    林小白不禁心头直跳,又夹杂着暗喜。

    今时不同往日,初见时,林小白满心只有退婚,对朱佞也并无其他感觉。而如今她与朱佞两情相悦,想必慎王妃早已知晓,更何况前几日,三月之期已到,她却并未退回定情信物。

    如今这情景倒叫林小白有一种新媳妇见婆婆的感觉。

    思绪飞转间,慎王妃早已跪坐在席上,为林小白梳头加筓。

    之后便起身,回到了原位。

    赞者为林小白正筓,之后,林小白便起身,接受众宾客的作揖祝贺。

    终于又回到东房,赞者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幅尽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方才在东房等待开场时,林小白困得直打瞌睡,只想快点出去。

    出去了之后,在众人的视线下,林小白又想着早点回来。

    青烟为她换上襦裙,林小白嘟囔道:“又要出去了,我可真怕一不小心摔着了。”

    “小姐忍忍便好,很快就要结束了。及筓礼就是如此的,若是成亲只会更加繁琐呢!”青黛细声安抚。

    闻言,林小白更觉无望。

    这也太麻烦了吧!

    换好衣服后,林小白走出房间,面带微笑看了眼来宾。然后面向林之海,行正规拜礼,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林小白面向东跪坐,慎王妃再洗手、复位。

    有司奉上发钗,慎王妃接过,走到林小白面前,高声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清冷的嗓音吟颂祝辞,更添几分庄严。

    赞者为林小白去发笄。慎王妃跪下,为她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赞者帮林小白正发钗。

    众宾客向林小白作揖。

    林小白又回到东房,赞者取衣协助,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我的天哪!快点结束吧!

    即使林小白再难受,还是顾忌着相府颜面,换上深衣,走了出来。面向慎王妃,行正规拜礼,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林小白面向东跪坐,慎王妃再洗手、复位。

    有司奉上钗冠,慎王妃接过,走到林小白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这些祝辞林小白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只开头几句能猜出个大概,后面居然还听到了个“黄狗”!

    听着慎王妃格外清心的声音,林小白及时阻止自己继续乱想下去。

    可能是什么生僻字吧!应该不会是这个“狗”字。

    赞者为林小白去发钗。慎王妃跪下,为她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

    赞者帮林小白正冠。众宾客宾向她作揖。

    林小白又双叒叕回到了东房!

    赞者取衣协助,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幞头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唉,又是这个……

    林小白呼了一口气,青烟轻声安慰,“小姐,这是最后一拜了。快结束了。”

    林小白点点头,表示知道。

    她现在已经没精力再开口说话了。

    林小白换上大袖礼服、钗冠出房后,面向大纛(dao第四声),行正规拜礼,表示传承文明报效祖国的决心。

    有司撤去筓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慎王妃揖礼请林小白入席。

    于是林小白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慎王妃向着西边,赞者奉上酒,林小白转向北,慎王妃接过醴酒,走到林小白席前。

    面向她,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林小白行拜礼,接过醴酒。慎王妃回拜。

    林小白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微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林小白接过有司奉上的饭,张口了一点。

    林小白拜,慎王妃答拜。

    之后林小白又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饭都冷了,干巴巴的,实在是太难吃了!林小白怨念满满。

    不过终于到了“字笄者”的环节了,不知道王妃会给我取什么字。林小白嘴巴悄悄张开一条缝,轻轻呼气。

    慎王妃起身下来,面向东。林之海起身下来面向西。

    “花开花落自有时,漫随云卷云舒。就取字‘云舒’。”慎王妃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宠辱不惊,坐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上云卷云舒。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取完字,慎王妃又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林小白照之前记的,回答:“云舒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林小白向众宾客行揖礼,慎王妃回礼、复位。

    之后便是聆训,林小白跪在林之海和老夫人面前,静心聆听他们的教诲。

    二人只简短地嘱咐了几句,说完后林小白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便对二人行拜礼。

    林小白谢揖之后,终于礼成,宴会开席。

    林小白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青烟忙搀着林小白回了夙月阁。

    一踏进房门,林小白鞋也没脱便躺到了床上。

    “小姐,世子来了,你不去看看吗?”青黛近身为林小白除去礼服。

    “我看到了。我好累,我要睡觉!”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诶!小姐,您还没换衣服呢!”

    没一会儿,林小白就睡了过去,青烟嘘了一声,为她盖上被子,拉着青黛便走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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