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夜长
昏黄的光晕照在白狐血色斑驳的毛皮上,令人触目惊心,又像是一件艺术品,那样的血腥、艳丽,甚至于神圣。
神圣?
“呵……”林知落紧紧抱住犹带余温的尸体,惨笑出声。
任凭血色沾染衣领。
浅黄的衣服带着暗红,像是五花肉。若是平时,林知落定然会捏着领子笑出声来。
李欣悦递上帕子,垂着脑袋支吾道:“……林知落,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欣悦衣服破烂,脸上带着几道抓痕,仍留着鲜血。
林知落空出手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歉意道:“不怪你,是我的错。你快上药吧,别留疤了。”
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一顿一顿的。
“林知落,你……还好吗?”
“无碍。”说完,林知落便飞了出去。
“小姐,奴婢来给您上药吧!”
“我……我,那狐狸突然就冲进来,对着我的脸抓,我只挥手打了它一下……可它怎么就全身冒血了?”李欣悦结巴着说道。
“小姐……”
“我虽然……一向看不惯她,可从未耍诡计害过她啊……”
“小姐,您别自责了。那狐狸伤你,你还回去本就是应该的,难不成畜牲还比人重要了?”
林小白倏地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眼天色,复又闭上眼睛。
几个呼吸间,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知落将白狐埋在了树下。
朱佞飞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静默不语。
林知落声音沙哑,“朱佞,妮妮死了。”
“……我听说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知落猛地转过身,面对着朱佞,头发上的花瓣飘落在地。
“我知道。”朱佞声音艰涩。
“不,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林知落语带哭腔。
她用手掌遮住眼睛,躬着身子啜泣出声。
朱佞沉默地走上前去,抱住林知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可能不能陪你喝梅花酿了。”良久,林知落轻柔的声音响起。
朱佞抱着林知落的手臂微微收紧,动了下喉结,低低地“嗯”了一声。
头部隐隐作痛,林小白抬眼看向朱佞,面容逐渐变得模糊扭曲。
“小白,你怎么了?!”
“啊!”林小白痛呼出声,周边景物尽散,朱佞也随之消失不见。
林小白冷汗不断,捂住脑袋不住地翻滚。
大脑一片空白,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如涸辙之鱼般无声地张着嘴,粗喘着气。
许是夜深的缘故,林小白初时的惊呼并未叫人听见。
林小白滚落在地,捂着脑袋控制不住地朝墙上撞去,顿时鲜血淋漓。
良久,痛感逐渐消失,意识回笼。
林小白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鲜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快死了。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拟新单膝跪地,皱眉询问:“少主你这是怎么了?”
连忙掏出药粉,小心的撒在林小白的伤口上。
恍然间,林小白似乎明白了,只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旧疾而已。”
“主子可曾知道?”
“知道。”
“那有何解法?”
“无解。”
许是因为林小白方才的撞墙声,青烟推门而入。见林小白瘫坐在地,寝衣凌乱,头上血迹斑斑。
忙跑过去扶起林小白,“小姐这是怎么了?”
“头疾吧?”林小白眼神空洞。
“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这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大夫?已经过去了,快去歇息吧!”
青烟打了盆温水,为林小白擦掉血迹,接过拟新递过来的药粉,重新撒上,包上纱布。
“小姐,奴婢方才看了,并未伤着头骨。小姐先歇息吧!奴婢就在床头守着。”
看着拟新隐去身形,林小白复又闭上眼睛。
阴暗的祠堂,几排蜡烛火焰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摆。
林知落孤身跪在蒲团上,双眼沉郁地看着阒黑的窗户。
倏地,她像是见到了什么,挥手朝窗户打去一道掌风,外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林知落看着窗外低笑:“我快要疯了。”
笑声苍凉空灵,在昏暗的祠堂格外的瘆人。
周边景物不断变换,很快,就成了黄沙戈壁。
远远的,只见一高挑纤瘦女子缓缓走来,薄纱覆面,眉眼锋利。
她行至一白衣女子身前,不知说了些什么。
白衣女子身形比之更加纤瘦,容貌是从未见过的绝世无双,可她周身笼着清雾,只第二眼,便叫人忘记了她的容颜,只余脑海中的白衣。
只见白衣女子中指抵着她的心口,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簪子,中指收回,指尖的鲜血掉到簪子上。
簪子瞬间冒出红光,良久方散。
白衣女子将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低声说道:“这骨簪可除邪祟,护你心智,时间到了,它也便碎了。”
声音冰冷空灵,如泉水泠泠,入耳便教人梦醒神归。
天色大亮,林小白睁开疲惫的双眼。
“小姐,你醒了。”青烟心疼地看着林小白。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事了。”林小白咧嘴一笑,唇色苍白开裂,渗出血丝。
青黛红着眼睛道:“小姐快别说话,您嘴上干裂的厉害,适才擦了些药。”
林小白坐起身,趿拉着绣鞋,朝梳妆台走去。
青烟忙追上来,给她披上外套,急道:“小姐可要拿什么?”
林小白翻出木盒,拿出骨簪,指尖抚过上面的红痕。
她蹲在地上,将骨簪插在头发上,扭头看向青烟,“青烟,我好像明白了……”语气苍凉。
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露珠。
“小姐明白什么……”青烟声音哽咽。
“什么也改变不了……”林小白站起身,拉紧外套,疑惑道:“我要改变什么呢?”
开门声响起,灵芝进来,低声说道:“小姐,世子来了。”
“先去沏茶,让世子在卧房等会儿,我这就给小姐梳洗。”青烟嘱咐道。
林小白由着她们二人给她换衣梳洗。
木梳轻轻梳过耳鬓,林小白微拧眉头。
青烟忙沾了些水,清洗发上凝固的血块,“是不是很痛?”
林小白摇摇头,低声道:“青烟,我有点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
“奴婢晓得。小姐……凡事得看开些,不宜思虑过多。”
看着铜镜中陌生的面容,林小白语气低落:“方才,我脑中突然就涌出一个念头……”
我不该是这样子的。
林小白不再说话,青烟二人也不追问。
梳洗完毕,青烟递过口脂,林小白抿了抿。
林小白站起身,恢复了笑容,捏着裙摆转了转,朝二人询问道:“怎么样?”
青黛开心地点头:“好看好看!小姐最好看!”
林小白走向卧房,摸了摸青黛的脑袋,笑道:“你最好看,上次在街上,我还听人议论呢!”
“议论什么?”青黛好奇地凑过脑袋。
“说‘林二小姐怎么容得下如此貌美的丫鬟’,还说‘就没见过丫鬟比主子好看的’!哎呀呀!我家小青黛如此貌美,这可怎么是好?我可得好好看着,可别叫哪家公子给骗走了!”林小白停下步子,捏着青黛的下巴调笑。
青黛哼了一声,摆脱林小白的手指,“他们净瞎说,小姐别听他们的话。虽然……奴婢是生得好。”
“青烟你瞧,她还嘚瑟了!果然不禁夸。”
走进卧房,见朱佞正低头品茶,林小白走过去,坐在对面。
“你怎么来了?不然我还可以再赖会儿床呢!”
“我自然是来找你玩啦!”朱佞抬头看向林小白,见她头上包着纱布,忙放下茶杯。
站起身,前倾着身体,伸出手指触碰着纱布:“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受的伤?”
“没事儿,就是些小伤,只是比上次严重些,都不能梳发型了,只能披散着头发。”林小白挥开他的手,假意惆怅地说道。
朱佞凝视着林小白,复又坐下,笑了两声,道:“那可就不巧了,本来我还想带你去西山那边打猎的,这可是前几个月才建好的围猎场。去岁初建时,你便和我约好建成之后便去的。”
林小白眼睛转了转,“那要不我们去街上逛逛?听青黛说东城那边新开了家酒楼。”
说完便站起身来,似是不小心撕扯到伤口,林小白“嘶”了一声。
朱佞瘪着嘴嘟囔:“算了,还是过几日我们再去尝尝那儿的招牌菜吧!那儿的宫保鸡丁味道不错。你这几天就好好休养,过几天就是元旦了,街上定然十分热闹,那时我再来找你。”
林小白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纱布,手一抖,摁在了伤口上,顿时呲牙咧嘴,“嗯嗯嗯,你快走吧快走吧!”
“落落,我真走了。”朱佞一步三回头。
“痛死了,你快些走!”林小白挥手给伤口扇风。
朱佞又看了眼林小白,之后便飞出了院子。
“这朱佞,有大门不走,非要飞出去!”林小白看着朱佞的残影,跟青黛吐槽。
“何止世子,就连南星都跟着飞出去了。”青黛笑道。
林小白站起身一看,南星还真不见了,“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侍从啊!”
不多时,朱佞便遣晨风送来了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