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切忌大喜大悲
半天不到，整个丞相府就都挂起了白幡，虽然丫鬟小厮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却不发一言。
连青黛口中恃宠而娇的两个姨娘也装作悲痛欲绝的样子，一直守在棺椁旁啜泣。
“姐姐啊，你怎么就去了呢？”
“是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就只剩妹妹两个伺候老爷了……”
“我可怜的姐姐啊……”
身后的青黛听到这里，气得胸脯不断起伏。“小姐，你瞧瞧她们俩那德行！奴婢这就把她们赶出去！”
听青黛的话，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想必原主平日也是这样子的，看来虽爹不疼，却也没受什么欺负，之前的坠楼和落水想必是遭了暗算。而老夫人也惯着她们，就没怎么插手。
“是啊小姐，奴婢看她们是小姐这次落水没找她们算账，她们就以为以后可以踩在小姐头上来了！”连向来沉稳的青烟都这样说，赵冰月之前也说她“天天出去玩”，看来原主并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
正好林小白也十分厌烦这二人，索性听青黛的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青黛，把她们赶出去，不要让她们扰了娘亲的清净。”声音响亮清脆，全然不似林小白原本小而带尖的音色。
以前的林小白总是因为嗓音过于尖锐难听而倍受欺负，院长也说更喜欢她沉默的样子。
正在抹眼泪的二人听到这句，当即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繁复的纯白裙子，眼角微微下垂，看着倒颇为弱柳扶风。另一个却是截然相反的妖媚长相，全然不知收敛，竟穿着杏红色的裙子，衣领上还镶着金丝。
“二小姐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果然眼睛泛红，却不见眼泪。
“是啊，我们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是一腔真心……”那妖艳女人捏着手帕沾着眼角，头上的珠钗晃得刺眼。
“出去！听不懂小姐的话吗！”青黛边吼边推她们。
“你个小贱蹄子！瞧把你能的！林知落你……”妖艳女人用手指着林小白还未说完，就被青烟“啪”的一下打到手背，瞬间通红一片。
“谁给你的胆子敢指小姐！还请卫姨娘注意言行。”青烟低垂着眼，却丝毫不显得卑微。
也是，她们不过是个姨娘，而她们两个是嫡小姐的大丫鬟，身份并不比她们低多少。更何况卫姨娘是林之海从青楼赎回来的，偏嘴又没个把门，上不得台面，也不得林老夫人欢心。
“好啊你们这两个贱人！看林知落能护你们到几时！风水轮流转……”身侧的许姨娘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哼！许姐姐，我们走！谁乐意来啊！晦气！”说完头一扭转身就打算走。
林小白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她，以前还因为这个跟人打了一架。一个妾室，竟然如此猖狂！果真没脑子，上不得台面，林小白压根儿就不信赵冰月那样的女子会输给这样的人。
看来还是要给点教训。
“站住！青黛，掌嘴！”青黛冲林小白笑了一下，眼里仿佛在说“小姐果然没让我失望”，跨步挡在卫姨娘的身前。
“你！小蹄子你敢！”她美眸微瞪。
“啪！”
“你！看我不撕了你……”
“啪啪啪！”
看她一直挣扎着打算打回去，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碧珍忙上前按住，没一会儿，脸就肿了。
一旁的许姨娘已是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行了。”青黛和碧珍放开卫姨娘退到一旁。
卫姨娘瘫坐在地上，脸部红肿，眼泪直流。珠钗掉了一地，衣衫凌乱，早已不复先前那般精致妖媚。
“姨娘这样哭可比方才顺眼多了。”果然好看的人即使被打成这个样子，都有一种脆弱感，令人心疼。
“以后还请卫姨娘谨言慎行，这张嘴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快些出去，卫姨娘可不要再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时她们的丫鬟才敢上前，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卫姨娘。
卫姨娘羞愤不已，一巴掌啪到最先扶她的那个丫鬟脸上，“让开！嘶～”偏脸又肿了，吼完这一句就痛的说不说话来。
那个丫鬟双眼泛泪，捂着脸上的巴掌印退到一旁。
“看来卫姨娘还是不长记性……”听到这里，卫姨娘连忙紧抓着另一个丫鬟的手肘起身，可看那丫鬟发皱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一起身，一旁的许姨娘就忙拉着她朝外面走去。一行人形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这样的人最是可恨，欺软怕硬，欺负不了比她地位高的人，就欺负更低微的人。
终于清净了。
林小白看着面前的清秀女子，她是从小就跟着赵冰月的贴身丫鬟，听她爹叫她“碧珍”。
“碧珍姑姑，头天晚上，我来守夜吧！您先去侧房休息。”
明天会有僧人来超度，林小白想在这之前守一晚上。
“那奴婢先退下了，小姐有事就唤一声。”
“嗯，姑姑放心吧！”
“你们两个也退下去休息会儿吧！”林小白看了眼身后的二人。
“小姐，奴婢不走。”
“奴婢陪着您。”
“你们昨晚也守了我一整晚，青黛瞧你眼睛红的，还有青烟你的黑眼圈，想必我昏睡的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过觉吧！”林小白转身看着这两个小丫头。青黛面容十分稚嫩，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青烟虽行事较青黛沉稳，平常又很少见笑，脸上的婴儿肥却比青黛还明显，有一种反差萌。林小白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软软的、嫩嫩的，像果冻一样。
林小白禁不住噗嗤一笑:“你们才多大啊！还老熬夜……”顺手弹了下青黛白皙的额头。这小丫头竟比林小白还矮半个头，比青烟也矮了几厘米。
“小姐～”青黛努了努嘴，“奴婢只比小姐小两岁，奴婢今年都满十三了呢！青烟姐姐都满十五了，比小姐还大呢！小姐之前还老玩笑着跟着叫‘青烟姐姐’不知道明天世子会不会来吊唁，毕竟小姐快及笄了。不过小姐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诶！”青黛一开口就说个不停，林小白这才想起他还有个未婚夫。
林小白惊诧道，“哦？哪里不一样？”
毕竟经林小白分析，林知落是跟赵冰月差不多性格的人，她这样的处理方式应该不会露馅啊。难道是言语和神情有所出入？
青黛一屁股坐在林小白右侧的蒲团上，嘟囔了句，“当然不一样。”她瞥了眼林小白又接着说道，“从前小姐性格多变，一会子好得不得了，与我们同吃同住，带我们出府游玩。一会子又生气，罚我们领板子、跪石板。”
“哦？原来我从前是这样的啊！很多事情我都记得不甚清楚了……”林小白愣愣地说。
这林知落八成是有点精神分裂啊！
坐在左侧的青烟低声说了句，“小姐从前也是这样说的。”
“对啊对啊，小姐每次罚了我们之后又给我们道歉，奴婢已经很感激了。只是奴婢也知道小姐不大记事，很多事转眼就忘了。方才奴婢还怕小姐又像上次对陈姨娘那样用鞭子把卫姨娘抽一顿，发配给人牙子呢！上次老夫人可是好一顿说，老爷也责怪小姐，说小姐再这样就要罚小姐跪祠堂了！”说道这里，青黛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夫人走时奴婢还忧心小姐伤心过度，病倒……呸呸呸！打嘴打嘴……去岁妮妮被李侍郎家的嫡小姐给误杀了，小姐伤心了好久，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转起来呢！那时小姐总低声说着‘死了，死了，还是死了’。那时候就连老夫人都对小姐上心了不少。”
看着林小白若有所思的样子，碧水语气透着庆幸，低声说道，“好在二小姐这次没有过于伤心，夫人卧病已久，仙去不可逆转，只是时间早晚。二小姐切莫大喜大悲啊。”
一旁的青烟点点头，赞同地说道，“想来慧明大师说得没错，小姐切忌大喜大悲，于身心无益。”
青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啊是啊，小姐快些去休息。”
说了半天，又绕到了这里。
“我看你们才需要休息吧？快去快去！不然……小心我再罚你们领板子啊。”说着，林小白便推搡着她们出了祠堂。
虽然林小白很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原主的事，不过看着青黛睁着通红的圆眼睛手舞足蹈地讲，像极了在现代熬夜追剧的自己。
“那……那，小姐，半夜的时候奴婢和青黛再过来。”青烟说完，就带着青黛走向了偏房。
林小白看着祠堂各处站着的一群丫鬟说到:“你们也先退下吧，两个时辰之后再过来。”
“是”行了个礼一众丫鬟便退了出去。其中有几个年纪颇小的，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脚步轻快地跟在其他丫鬟身后走了出去。
林小白坐在棺材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赵冰月略显青白的脸。祠堂一个人都没有，林小白倒也不觉得阴森恐怖。
可能因为躺着的人是原主母亲的缘故吧。
“……娘亲，我该怎么办呢？”林小白不知道明天怎样，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的，她对这个世界毫无归属感。
虽然林小白也不是很喜欢她原本的生活，没有亲人，没有恋人，更没有知心朋友。
她毫不留恋现代的生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回到现代。
毕竟那是她熟悉的世界，她拼搏了二十一年才得到的，看的过去的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林小白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清楚地记得腹部的剧痛，记得那人面部的狰狞。那样的架势，没有几十刀怎么会结束呢？
回去了又如何？躺在偏远的马路边等死吗？
林小白轻笑，即使凶手查到了又如何？不明就里的人们只会觉得她和他有一腿，造成了情杀。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所以林小白就只能安心地待在这个世界了。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在林小白每年生日的强烈期盼下，终于得到的另一种人生——截然不同、注满希冀的人生。
她会好好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的。
摸着额头上的纱布，缓慢的摩擦，微微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林小白此刻的真实。
原主或许是死了吧！不管怎样，这具身体就是她林小白的了。即便是原主现在回来，她也不会让出来。
到了她手里的就是她的了，就像五岁时她捡到的另一个小孩的布娃娃，捡到了就是她的了。
他们的玩具本就稀有，她没有去抢已是至仁，所以后来那个小孩哭着要她还，林小白只稍稍抬起满是疤痕的手臂就吓得她不敢说话了。
不过人们似乎都喜欢这种娇弱的，那个小孩没多久就被领养了。而她林小白却待在孤儿院直到成年都没有被领养，正如院长所说的，林小白看着就不吉利，像她的出生一样，会带来灾祸。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林小白用手指点了点赵冰月冰冷的额头。
喃喃自语，“我会做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大门大开着，祠堂里的蜡烛被晚风吹灭了几根。
林小白走过去关上大门，又把那几根蜡烛重新点上。晚风呜呜地叫，像是怨女的哭泣声，窗棂咔咔作响，更显惊悚可怖。
转身回到棺材边，她原本坐的椅子旁竟站了一个人！
林小白双手托着手中的蜡烛，强装镇静，大声喝到:“什么人？！”
那人快步走向林小白，步履间竟听不到一丝脚步声！林小白禁不住向后退去。心里反复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那人开口叫了一声“少主”，听到这个林小白顿住了不住后退的双腿。
只见那人走到林小白跟前，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