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斯人已逝
意识逐渐回笼,林小白听到两道颇为稚嫩的女声。
“许姨娘真是太过分了!仗着老爷的宠爱,竟欺负到小姐头上来了!怕是瞧着夫人卧病在床,小姐忧心,没空搭理她们呢!那卫姨娘也是个狐媚子……”
“青黛,不可多言,当心祸从口出!一切等小姐醒来再行定夺。”
“青烟姐姐,你还不让我说,之前是卫姨娘害得小姐滚下楼梯,这次又是这个狐狸精推得小姐坠湖,谁知道下次又是哪个姨娘来欺侮小姐,小姐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居然被这群狐媚子这么欺负!”
听到这里,林小白慢慢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床顶的粉色纱帐,这……这是哪里?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难道我穿越了?这种小说她在中学时代倒也跟风看过几本,所以倒也不过于惊异。稍一挑眉便感觉额头刺痛,伸手一摸,这触感……是纱布。看来穿越无疑了,还是魂穿。
因为林小白自小就有“铁头娃”之称,平常的磕磕碰碰根本就伤不到她一根毛。
瞧这手嫩的,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可不,毕竟是嫡女嘛!
想到这里,林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被一声惊呼吓得一抖。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林小白刚缓过神来,就见那原本站在床边的粉衣女孩弯着腰定定地看着她,眼泪大滴大滴地掉。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找手帕。
听声音应该是青黛,在林小白意识朦胧时喋喋不休的小丫头。
“咳咳……青黛……”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喉咙火辣辣的疼,声音也是沙哑无比。
“小姐,您先别说话,您昨天整晚发热,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一旁的另一个丫头应该是青烟,倒了一杯温茶递了过来。一口气喝完,果然好受了不少。
这茶不错,十分的解渴,入口微涩,之后便是满口茶香了。
“青烟,青黛,我这脑袋晕乎乎的,这是躺了多久啊?”跟其他的穿越人士不同,林小白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没办法,只能套了。
青黛心疼地看着林小白,嘴角下垂,委屈道:“小姐足足昏了三天,一直高烧不退,老爷一次都没来过……老夫人只罚了许姨娘半月的月银,还说定是小姐自个儿贪玩掉下去的……夫人,夫人……”说到这里,青黛哽咽着停了下来。
“夫……我娘怎么了?”还未等青黛回答,就有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青烟姐姐,夫人……”小丫鬟又抬头一看“二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怕是……”
林小白在现代就是个孤儿,所以听到这个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毕竟是原主的母亲,还是装作很担忧着急的样子。
可是跟着珠儿进了院子,看着床上的瘦弱女子,顿时感觉胸口闷闷的,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没想到原主遗留下来的情绪那么强烈,林小白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了了?”赵冰月在碧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面色苍白,但眼睛却极为有神,仿佛为整张脸注入了灵魂。
了了?像是个乳名。
在碧珍的示意下,其他丫鬟都退出了房间。碧珍便低头站在一旁。
“碧珍,把东西拿过来。”赵冰月的眉毛偏长,柔和了她上挑的眼型,衬得她英气又不失柔和。
林小白接过碧珍手里的木盒,摸了摸上面繁复的图案,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平添立体感,明明是刻上去的,却似要跳出来一般,看久了,还有些犯晕。
“这是九天决的最后一层,待你及笄之后,就可修炼大成了。到时,如果不想待在府里了,就离开吧!记住,一切以你为主……”赵冰月眼里透着柔光。
这……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都可以直接远走高飞了!可是我不是你女儿呀!
“我……我不是,夫人,我不是您女儿……”林小白从来没有过母亲,她受不住这种陌生情绪,心里酸酸的,她知道那并不是原主的情绪。
“傻孩子,说什么呢?”赵冰月笑了下,添了几分血色,顿时消去了些许病容。
“我……真的不是,虽然我很想,但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林小白不能骗她,也骗不了自己。
赵冰月眉毛一挑,平添了几分锐利。林小白抿着嘴,没说话了。
过了几个呼吸,赵冰月才敲了敲林小白的脑袋,恨恨地说:“说的是什么话,我看你是天天跑出去玩傻了!我说你是你就是,我看着你长大的,我会认错?”说完就一直咳嗽,林小白才意识到赵冰月已是强弩之末了。
咳着咳着竟直接喷出一口血来,脸色瞬间衰败下来,那眼里的光也渐渐消失。原来刚才竟是回光返照!
站在一旁的碧珍轻轻地拍着赵冰月的背,双眼通红看了眼林小白,并未说话。
林小白哪见过这种阵仗,胡乱从袖口掏出帕子,忙给赵冰月擦嘴边的血,手微微发抖。
“您别吓我……您说是,我就是,都听您的……”那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掉。
林小白从小就死皮赖脸,任谁打骂也没红过眼。可今天愣是比她十年流的眼泪还多。可见原主和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
“了了不哭……娘早已是强弩之末了,生死有命,娘只是一直在等你……娘这一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人心易变……那亲事……咳咳……世子心性坚定……本性纯良……虽极好……若你实在不喜欢……退了也无妨……”赵冰月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她双眼半睁,缓缓闭上,透过睫毛的隔挡,看见一个人影跑来,耳边响起模糊的呼喊。微叹,终是闭上了双眼。
“月儿……月儿!”一个颇为高大的青年跑进来跪在床边恸哭,一时泪水与汗水交织,让人看了颇为不忍。他颤抖着手接过半躺着的赵冰月,不断擦拭她下巴上的血迹,可那血迹早已凝固,再怎么摩擦也是徒劳。
林小白愣愣地看着赵冰月的手无力地垂下,任由泪水决堤,不自觉地唤道:“娘亲……娘亲……”想来是命中注定她不配拥有亲情,刚有的娘亲还没开口叫就失去了……
方才赵冰月精气十足的样子竟让林小白忘记了珠儿叫她来时说的话,她还想着如果赵冰月执意认为她是原主,有这样的母亲,她变成原主又何妨。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衬得此刻越发的悲凉。
青年紧紧地抱着赵冰月,汗水落到她的眼角,继而流入发间,竟像是她的眼泪一般。
过了良久,在碧珍的委婉劝解下,他才放开怀里的赵冰月。
“碧珍,月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青年神情懊悔,擦着滴在赵冰月脸上的液体。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怀里尚留余温的尸体,林之海竟觉得有些许陌生。毕竟他们已经冷战很多年了,赵冰月平时连多看他一眼都是挑着眉毛,轻扯嘴角,十分鄙弃的样子。
可往日让林之海气愤、无奈不已的模样,此刻也是万分的想念,因为那样的她是在他面前最鲜活的样子。
林之海恍然想起初见时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女,她用木剑挑着他的衣领,当街朗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小姐的人了!”林之海又忆起那时的心动与一丝丝的羞窘。
从回忆中出来,林之海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十几岁。看着身侧稚嫩的女儿,林之海叹了口气,道:“知落,是爹对不住你们娘俩……”
知落?这是原主的名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还未等林小白仔细回想,林之海又问道:“你娘……可有提到我?”林之海脸上因听到消息疾奔而来的汗水早已干透,粘腻腻的粘在身上,风吹过,竟觉得有些冷。
林小白直直地看了眼林之海,就低下了头。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赵冰月对原主那渣爹的冷淡。
看到林小白的反应,林之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定地看着赵冰月苍白的脸,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命该如此……”便走了出去,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高大的背影分外萧索。
在零零碎碎地抽泣声中,林小白也走出了房门。
可不是命该如此嘛,眼前浮现赵冰月飞扬的眉毛,嘴角微掀,露出几颗牙齿,尖尖的,平添狡黠。
“既然你说我是,那我便是吧……”林小白从来不喜欢自己,从来不。
不管是她这个敷衍的名字,她扛打奈摔的身体,还是她像野草一样顽强的生命。
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面带悲色,看来赵冰月这个主母还是颇得人心的,又或者只是他们不敢露出喜色,林小白及时打断了这种想法。
“你不能总这么想……”林小白心里默念。
出了门,林小白看了眼天色,天气居然好得出奇,晚霞映在丫鬟们的脸上,竟显得有些温柔,一如既往地,全然不顾世人的感受。
看着碧珍在青烟和青黛的帮扶下抬着赵冰月的尸体,装入上好的棺椁中。林小白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看着门上的牌匾——“弱水阁”,多好的名字,多浪漫的寓意,斯人已逝,从前种种,又有谁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