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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山外有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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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时见这才抬起眼来,与下面双膝着地却倔犟不肯低头的关镇对视,忽而轻笑,又故意问说:“既然得了机会,怎么不干脆逃走?还要折回?”

    关镇振振有辞道:“我等本就是因为一场误会被带进王府来,倘若逃了,岂不是要坐实了有心之人给我们扣下的罪名来?不若乖乖折返,与殿下结了误会,两相事了,各自欢喜才好。”

    “误会?”祁时见闷声笑了两下,觉得有趣,“那你倒是解释解释,究竟是什么误会?”

    关镇飞速地瞄了一眼屏风,转而道:“我等不过一介普通布衣,靠行走江湖押镖送货为生,雇主付钱,我们办事,仅此而已,从不会打听这其中细节私密之事。如若是这货中出了什么问题,那我等也不过是牵连其中的清白无辜之人罢了。草民猜想,或许,殿下是想追查我等从药码头押送而来的那批货物?”

    祁时见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而是直接问道:“哦?既如此,那货物所在何处?”

    对此,关镇早已想好说辞。“已经交付到安陆府樟帮行头叶泰初的手上。”

    “那你们接下来欲往何处?”

    “自然是打道回府,回江南西道建昌府定风镖局。”

    祁时见被这回答逗笑了,但显然笑中隐了许多内容。笑罢,他追问:“既如此,那你们为何要乔装打扮,藏匿于眉生馆中?”

    关镇既然早有准备,必不会落下这处,他甚至还担心祁时见不会问起他来。“是我等此行押镖交付时感觉有所不对,故而才向青女妈妈求助,希望借眉生馆屋檐遮风避雨。青女妈妈是我家总镖头的旧识,虽一介女子,但为人仗义,江湖朋友亦不在少数。”

    蒋慎言听闻,不禁感叹这说辞真是安排得隐晦又高明。不必说破,所谓“江湖朋友”大家心知肚明,指得便是无为教了。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一伙人的无奈表露无疑,责任全部推了出去,言下之意,他们是无辜受到牵连,被迫押送了有问题的镖,又被迫寻求无为教的帮助以便自保。

    从前夜与此人交锋,她就发现,这个关镇绝不是个糊涂人,想要让他自行露出马脚,还真需要费上一番力气。

    好在一物降一物,聪明人自有更聪明的人去算计。

    祁时见静静听了这番废话,没做任何驳斥,反倒像是欣然接受了他的说法一样,微微颔首。

    蒋慎言瞄见关镇面色舒缓下来,似是松下口气来,就知道他又中了祁时见的圈套了。这等伎俩祁时见就在叶泰初的身上用过,如今亦是屡试不爽,百试百灵。谁让他们皆小看了眼前这少年的城府之深,那算盘玉珠噼啪作响的声音,眼下恐怕就只有蒋慎言一个人听清楚了。

    “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不对’,竟要逼得你们暗中求助?”

    关镇全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了这个少年千岁,让对方正按照自己设想的套路问话,心中升起些许沾沾自喜来。“殿下明鉴,此事与那叶泰初有关,先前没能说出口,是怕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想通了,与其躲躲藏藏,不如与殿下据实相告,向殿下求助才更为稳妥。”

    祁时见依旧顺着他说话,问道:“那个樟帮行头有多大能耐?竟还敢轻贱他人性命?”

    “殿下不知,叶泰初财大气粗,虽是一介商贾,却附翼攀鳞,巴结了许多有权有势之人,甚至会向他们定期缴纳‘水手银’以收买人心。”

    “你这是在向本王检举那叶泰初有行贿之举?”

    “正是,殿下明鉴,我等受其雇佣押送的货物,便是用以向上行贿的水手银!”

    祁时见冷哼,猜想这人方才明明瞧见叶泰初在门楼之上,知道他们联手,此刻却还要大肆朝叶泰初身上泼脏水,十有八九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躲在屏风之后的人究竟是不是叶泰初本人吧?如若是他,此时定然会恼怒露出些破绽来。

    倒是有些小心思,并不愚钝,只可惜,班门弄斧了。

    少年搁下笔来,将纸折起,纳入一厚封之中。关镇抬眼见那四边云纹,竟是官府公文,就是不知祁时见这是写与哪个署衙的文书。

    关镇本以为他撂下这话来,必然会有一人震怒,不是祁时见,就是屏风后隐藏之人。可惜,算计落空,余音回荡也没激起任何水花来。不只是他,连手下人也觉奇怪,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祁时见风轻云淡地问他:“那你可知道他所行贿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个问题,关镇当然亦有准备,可此刻却答得言不由衷,虚实不定,自己都没了底气。“草民并不知所有,只无意间听来一个名字。”

    “说。”

    “正是布政使司左位布政使宁兴学。”

    蒋慎言一听这话,险些没忍住,惊得嗤笑出声来。这关镇在前夜初会时还明显表现得对宁兴学一无所知呢,转过头来就会拿对方当话柄,造谣生事了?不过,还真让他造在正点上了。该说他是有头脑,还是狗屎运?要不是她与祁时见是知道了许多,在设计套话,搞不好可能还真要让这人诓骗了去呢。

    她又一细想,琢磨过来,关镇好像还真不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她曾扯谎说过是有人要把宁兴学的死归咎到他们一行人的头上替罪,估计是关镇以为叶泰初背信弃义,便将计就计,把这盆脏水又泼回到了叶泰初的身上。

    好一出狗咬狗啊。

    怪不得祁时见一直说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好戏。一旦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发现果然是精彩绝伦、跌宕起伏堪比话本了。

    见对方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来,祁时见嘴角一挑,眼神瞟了一眼屏风,猜测蒋慎言此刻的表情该是多么变化无穷,如若可以,他还真想亲眼见见。少年在心中暗笑,收了神色,拿起龟钮金印,沾染红泥,在那厚封之上方正印下“兴世子宝”四个大字。眼睛看也没看下面所跪一行显然将惴惴不安写在了脸上的镖师,开口招呼下人靠近。

    “来人,把公文送去长使司,交给仲睿广,让他这个王府长史亲自将信函转递到知府衙门。”

    祁时见凤眼一眯,扫视那七个已然惶恐失措的人头,终于卸了伪装,冷冷笑道,“就说本王抓住谋害宁方伯的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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