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手电在滚动中遗失，不知落到哪去了，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冯山刻意压制的抽气声，不晓得伤到哪了。
章停屏住呼吸想去捕捉黑暗中的细微声响却什么都听不到，要不是恶臭顷刻间浓烈到令人窒息，他都要以为这一切又是新一轮的幻觉。
就在二人神经紧绷之际，章停换气时竟然在臭气熏天中嗅到了一点特别的味道，淡淡的，似乎是种很特别的香味？
“老萧！”
“别乱叫，这哪来的老萧，这味只能是那烂没牙的水鬼！”
“是我。”
章停激动地站起身，而试图捂住章停嘴巴的冯山因为章停突然躲开拍到了旁边的碎石上，疼得他眼泪汪汪。
滚落的手电重新亮起，萧臣照了照缩在地上想打滚又怕撞到腐尸的冯山，确认身份似的特意照了脸，冯山被晃得撇过头，脑门又撞泥土墙上了。
萧臣把光线移向章停，这次只停留在脖颈的位置。
然后他把亮光自下而上照在自己脸上，从地上爬起来的冯山差点没被这一幕吓哭。
“老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你怎么能差别对待呢？还有啊，这里本来就有个水鬼，已经够恐怖了，你知道你这样多吓……妈呀！”
冯山的连珠炮戛然而止，因为他朝前迈的腿踢到了一个肉糊糊软囊囊的物体，低头一瞧，不正是先前挖土逃跑的腐尸么。
此时的腐尸如同一滩烂掉的肉铺在地上，破败的衣服和腐肉黏在一起，分不清哪块是布料哪块是皮肉，胸前凹进去一大截，灰黄色的尸水咕咚咚冒个不停，发面馒头似的脑袋连五官都分辨不出，烂成窟窿的鼻子处有个深深的凹陷，看弧度怕是连脑壳都变形了。
冯山咂咂嘴：“这是让哪位下凡的大神坐脸上了？”
章停联想先前听到的“噗噗”声，目光即时落到萧臣的手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满是泥污，一滴红艳的液体坠于指尖，恰在此刻滴落。
章停瞳孔一缩，赶忙执起萧臣的手，浑圆饱满的手指头微微地肿，指甲缝里全是殷红，指骨处有几处擦伤，皮都没有了。
不用问也知道好好的腐尸咋就忽然成那样了。
指甲上的伤章停更熟，是徒手刨土刨出来的。
心里着急又心疼，章停依旧淡淡地问：“这玩意还有战斗力吗？”
萧臣摇了摇头。
章停二话没说，立刻让冯山带萧臣去地上清洗伤口，着重强调了要反复消毒，他自己则扛起断线木偶般的腐尸，慢吞吞跟在后头。
萧臣被冯山扯着走，两步一回头。
“还是我扛吧，”他顿了顿，小心地吐出一个字，“脏。”
章停朝他笑笑，把腐尸往上颠了颠，没半点撂下的意思。
冯山被章停扑倒时胳膊撞上了石块，有破损伤，所以他也没跟章停抢，拽着萧臣去消毒。不过他时不时回头，像是生怕腐尸再跳起来。
“就这么轻轻松松解决了？”冯山满是质疑。
“嗯。”萧臣的回答简短笃定。
“是它太弱还是你太强了？”冯山狐疑打量萧臣，又瞅瞅那腐尸。
“它是水鬼，这里没水。”术业有专攻，水鬼最擅长在水下作妖，埋进土里自然要弱一些。
“我还以为鬼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它这样怎么看都更像个出土僵尸。”
萧臣抿了抿唇，唇色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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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停把腐尸放到地下室，想了想又怕这货诈尸再钻回土里，索性搬去院子，找块水泥地一扔，任由夏日烈阳暴晒。然后他给二叔打电话，让二叔带中年人回来参观。
不趁机讹中年人一笔，怎么对得起萧臣费的好大劲。
闲事管都管了，当然得为萧臣争取些好处。
中年人看见腐尸的第一眼就吐了，二叔脸色也难看到极点，不过毕竟受过焚山血海的洗礼，倒是比中年人看上去淡定一些。
胆汁都吐出来了的中年人连连摆手，无论章停提什么要求都无条件答应。章停看看这栋各方面都不错的房子，猜测中年人下一步就是把它低价卖掉。其实隐患排除，房子可以比过去住得舒心多了，可看中年人那惨惨的模样，继续住下去的心理阴影怕是能笼罩整个地球。
腐尸被太阳晒得彻底蔫了，但据萧臣说只要埋进深土或是泡进池塘一段时间，水鬼就又能兴风作浪了，只有烧掉才能永绝后患。大庭广众烧尸体肯定得出事，于是二叔又得托关系想办法把腐尸弄去火葬场，地下室被填回原样，对外只说扩建地下室时挖出来的。
后续的琐事章停没有再管，他正忙着给萧臣包扎手指。
萧臣上回救章壁弄坏的手指尚未痊愈，如今旧伤叠上了新伤，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章停担心腐尸有毒，要带萧臣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并清创，被萧臣婉言谢绝了。看萧臣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章停不禁忆起萧臣的来历——一个作为祭品泡在血海里、后来神秘出现在深井底，干翻腐尸后掘土干脆利落的人——除了没腐烂，萧臣简直就是腐尸的翻版啊！
“你……”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章停沉默着闷头给萧臣上药包扎，余光却瞥见萧臣似乎偷偷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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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水鬼作祟，章壁夜里再没听过嘈杂声，气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终于在一周之后等到萧臣点头，一行人高高兴兴去了医院。检查结果亦如萧臣所言，除了失血太多需要补，其他一点毛病都没有。
二叔二婶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对来路不明的萧臣仅存那点疑虑也被浓浓的感激所取代，这可是两次救命之恩呐！二叔甚至主动提及萧臣落户的事，山沟沟里黑户多，上户口比较容易，落到谁家户口上反倒成了难题。二叔主张落到自己家，也免得麻烦旁人，可一贯逆来顺受的萧臣说什么都不同意，问为什么却闷声不吭，最后没得办法，二叔把建在自家空地上专门招待游客的新砖房划成了独立一户给萧臣，反正他们一家短时间都不想再回临伙村了。
有了身份证的萧臣很激动，一上午就问了章停八遍自己是不是能去赚钱了，章停把中年人包得大红包塞给他，让他消停待几天，他们准备订机票回家了。
章停的家在千里之外，一座临海的中型城市，父母经商多年，家境殷实，因而早早给章停在本地买了房，人多也不怕住不下。二叔二婶第一回到大哥家做客，自然由章停父母款待。
章壁想跟章停走，可他近期还得细心调养，章停管着萧臣和冯山两条小尾巴，顾不过来他，再说二婶也不放心他乱跑，他只好不情不愿留在大伯家。
章停自己的房子倒也不远，是个能瞥见大海的高层大平层，只做了简易装修，不奢华却很有家的味道。
冯山仿佛到了自己家，进门先把鞋踢得老高，拖鞋也不穿就那么大喇喇走进去，往沙发上一瘫动也不动一下。
萧臣局促地立在门口，章停恨不能亲手给他换拖鞋。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章停将一把钥匙交到萧臣手里，再给电子门锁录入萧臣的指纹。
萧臣懵懵懂懂，好半天才明白章停攥着他的手在鼓捣什么，苍白的面皮莫名泛着少许的红。
长途跋涉之后就是无止尽地疲累，章停三个洗完澡更是多走一步都嫌浪费。幸好二叔二婶不是外人，也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累，所以章停父母也没要求他们回去聚餐，由着他们点一堆外卖来应付晚餐。
电视里播着不知所云的节目，只有萧臣看得津津有味。章停发现萧臣极其聪明，什么东西看一遍就学得会，看冯山大刀阔斧点完外卖，他都会多点三杯冷饮来消耗冯山账号里多余的优惠券了。
冯山还记着萧臣在地下用光晃自己的仇呢，这会儿存心逗他，故意摆起臭脸。
“优惠再大也是花我的钱，你怎么不用停子的手机买呢？”
萧臣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波光流转，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知所措。他从兜里翻出中年人给的红包，一股脑塞冯山手里。冯山打开红包瞄了一眼，眼睛立马瞪溜圆。
“那大哥也太豪横了吧！”
章停理所当然点点头：“我们又救他的命又挖腐尸还顺便给他干了回装修，最后处理腐尸也是二叔托的关系，他全程连顿饭都没给咱们送过，怎么好意思给得少。”
冯山一想也是，他们三个，准确地说是他和章停两个差一点就把小命交代在水鬼手里了，多要点钱怎么了。虽然他冯大少不差这仨瓜俩枣，可孑然一身的萧臣缺啊，不从外人身上多薅羊毛，那羊毛就只能出在章停这个萧臣的变相监护人身上了。
自个儿还欠着章停天大的人情呢，看章停花钱他心疼。
把红包塞还给萧臣，冯山伸了个懒腰，开玩笑似的说：“要不停子别考研了，咱以后就跟着老萧抓鬼发家致富得了，随便干一单都能顶你研究生毕业半年的工资。”
章停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还是哭笑不得：“半年工资分成三份能剩下多少，还有，你以为鬼很常见么？”
冯山一想也是，他虽然是从小带点迷信的人，但这回还是头一次见鬼，按这频率，饿死分分钟的事。
萧臣在一旁默默听着，黑亮亮的眼睛里闪着光，不晓得在悄咪咪盘算什么，半晌，那些光又逐渐暗淡下去。
章停看在眼里，心里揪着似的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