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吃
乔岁安张了张嘴,直愣愣盯着那处。
其实没什么好心虚的,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自入学以来传他们俩谣言的多了去了,她也不过是当玩笑话看。
但她目光闪躲了下,总觉得内心透着一股古怪,像是一颗小石子儿丢进了水池里,明明没溅起任何水花,却还是起了涟漪。
也没等她回答,倚着廊边那人直了身子,摘了眼镜捏在手里,迈着长腿径直走了过来。
男生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跟着怔了下,松开了拉着她的胳膊。
丁斯时在她面前站定了,没看男生,垂了眼,语气自然:“过来跟你说一声,各科成绩出来了。你年级第九。”
乔岁安愣愣的,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不可置信地问:“第几?”
“第九。”丁斯时又重复了遍。
巨大的喜悦一下从头浇灌至脚,像是突如其来的糖水雨,瞬间卷走了寒冷,洗刷掉了刚才所有的情绪。
她知道这次自己排名不会低,却未曾想到居然能进年级前十。
“班主任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具体成绩今天放学前就会发放下来,明天你就要搬教室了。”他微弯了点腰平视她,明明没戴眼镜,眸光却像是被蒙了层什么,他浅浅弯了下唇角,但也谈不上笑,问:“马上就要一个班了,高兴吗?”
乔岁安沉浸在“年级第九”的惊喜感里,没注意他的神色,拼命点头。
他的视线下落了些,落在她手上握着的保温杯上:“要去倒水?”
乔岁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究竟是要干什么。
“对。”
“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杯子,一起去吧。”丁斯时目光有意无意略过边上那道沉默又僵硬的身影,修长的手指勾住她校服衣袖,“过来。”
丁斯时朝男生稍稍点了个头,算是找个招呼借过。
男生手里捏着蓝色信封站在原地,抿着嘴,脸憋得通红。
乔岁安被一句“年级第九”砸得飘飘然,脑子都高兴昏了,乖巧只知道顺着他的步子走。
被丁斯时勾着袖口进了一班的门,他才松开,语气却淡了下来:“突然想到,我杯子里还有水,你自己去吧。”
突然从“年级第九”里醒过来的乔岁安:“?”
乔岁安:“你礼貌吗?”
丁斯时重新戴上眼镜,气质一下远拒人千里之外,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上课还有一分钟,你飞过去倒完水再飞回来,还来得及。”
“……”
乔岁安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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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单是在放学时下来的。
她翻了翻,这回主要是数学没有拖后腿,语文保持着原有的优势,英语分数出奇高,98分,年级第五。
“乔乔。”前桌问,“你是不是明天要回一班了?”
“对啊。”乔岁安收拾着书包,弯着眼角,显然心情很好。
前桌emo,拉拢着眉眼:“呜呜呜,以后就没有人默写时给我提醒了,我会想你的乔乔。”
乔岁安背上包,再把自己那个棕色的小熊针织线帽戴上,给了她一个抱抱:“我也会想你的投喂的。”
“……”前桌唇角一平,一把推开她。
走廊上突然有人喊:“下雪了!下雪啦!”
教室里顷刻之间一阵骚动,不少人涌出门去看,顿时走廊上欢呼声一片。
乔岁安连忙也跟着奔出去看。
盐桐这块地儿临海,冬季温度普遍在零度朝上一点,平时别说下雪,连雨夹雪都不常见。在盐桐见到大雪,像是一场奇迹,格外罕见。
她趴在廊边。
外面白茫茫一片,天也是白的,皑皑白雪洋洋洒洒一片,自空中飘飘荡荡,覆在干枯树枝上、地上,还有楼下人的身上,随着风,携着凉意。
身侧紧跟着站了个人,跟着将胳膊搭在走廊边扶手上,带着熟悉的洗衣粉味,清冽的,淡淡的,清爽的。
她没回头,兴奋地伸出手,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的指尖,半透明的,静静躺着。
乔岁安举着那片雪花,兴致勃勃侧过头,眼睛是亮晶晶的:“丁斯时,你快看!”
他垂了睫毛去望。
她的手指苍白纤细,指节分明,掌心泛了点红,是被冻得。雪花在指尖渐渐融开,变成一小滩水渍。
乔岁安捏了捏指尖那滩水渍,遗憾道:“融了。”
丁斯时摘下了一只手套,隔着厚重的冬季校服握着她的手腕,给她戴上。
“不冷吗?”
“我手套在教室课桌上。”乔岁安低着头看他给自己戴手套,笑,“出来的急,忘了。”
丁斯时给她戴好,松了手,睫毛抬起,对着她的眼睛望了片刻,突然伸手往下一扒拉她的针织线帽,遮住她的眼睛。
乔岁安“嘶”了声,连忙把自己的帽子翻翻好,瞪他。
丁斯时把手往校服口袋里一插,像是什么也没做过,神色从容淡然:“拿上,回家了。”
乔岁安再瞪他一眼,嘀咕:“知道了。”
这场雪越下越大,绒绒一片,借着月光,依稀可见银霜满地,玉树银花。脚踩下去,像踏入毛毯,柔软松陷。路灯橙黄光源下,茸茸雪片像蓦然间抖落的一场柳絮雨,却还要比柳絮浓厚些。
乔岁安冻得鼻尖通红,却高兴得很。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正好落在她成绩出来的这一天,像是老天特意赶来庆祝,创造了一场美得惊心动魄的礼物。
她明里暗里开始显摆:“以前我看见雪呢,我会说卧槽下雪了。”
他走在边上,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
“现在,作为年级前十的选手,我会文雅地感慨,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丁斯时轻嗤:“你从小到大,掰着手指头数数,见过雪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上次还是在小学,你那时候还不会说脏话。”
“……”她梗了下,“干什么那么较真?”
丁斯时问道:“那你还听过一句话没?”
“什么?”
他偏头看她,在灯下定住脚步,温暖光源倾倒在他身上,影子在脚下被拖得斜斜的很长一条,他双手落在口袋里,呼出的热气成了白雾在灯光下散开。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1
他望着她,瞳孔跟夜里的天一样黑,不过夜晚有月亮,他的眼里是她。
灯光打着,很清晰的一个小小的倒影。
他问:“听过吗?”
乔岁安有点茫然:“啊?谁写的啊?”
丁斯时抿了下唇,转回了头,没答,只伸手轻轻扯了下书包带子,叹出一声鼻息,神色被眼镜遮挡,看不清好坏。
“没事。”他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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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完澡,乔岁安躺在床上,开始翻手机相册,刚点开的那一面都被今天的雪占满。她挑挑拣拣删了几张不好看的,挑出九张还不错的,打开醒图精心修了修。
其中有一张是丁斯时的背影图,月光和灯光混成一片,他从灯光下穿过,黑色书包连着包带松松垮垮搭在肩上,略微侧了点脸,下颌处打下一片阴影,线条分明,模糊却又氛围感。
她手指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他说的那句不知道是谁的话,打开手机浏览器,刚打下一个“人”字又停住。
原话是什么来着?
乔岁安咬着大拇指指甲一阵绞尽脑汁,尽自己最大努力还原了雪地里他的那句话。
——人可以从诗里读出不同的含义。
她划了划浏览器结果,却没搜到原句。
最后,在半小时后,丁斯时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隔壁那位:“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图片九宫格)。”
高一1班罗落:“乔,你的图片跟文字怎么牛头不对马嘴。”
高一1班林时蛰:“宝,你应该发‘这次回归,我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丁斯时:“……”
他按灭了手机。
眼不见心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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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乔同学在前桌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林时蛰和罗落热切期待的目光中,荣归故里。
她的新座位位置不错,在林时蛰前面,跟罗落是同桌,离丁斯时也就差了一排加一个过道。
在搬来的第一节语文课上,丁斯时正记着笔记,突然听见斜前方“嘶嘶”几声,声音过于耳熟,他抬起头,对上一双透着点狡黠的眼睛。
讲台上粉笔“哒哒哒”响,乔岁安不放心地拿余光瞟了一眼老师,见她仍然背着身在黑板上写着字,才悄悄摸摸用椅子边上伸出手,背在身后,冲丁斯时比划了下,然后轻轻眨了下眼。
同桌明显也见着了,往丁斯时那边稍微靠了靠,拿气声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丁斯时道:“她想吃可可麻薯华夫饼,加奶油、奥利奥和草莓,但外面太冷了懒得出教室,让我下课帮忙去小卖部买一个。”
“?”同桌瞳孔放大,大受震撼,比划了下她刚才的手势,“她就比划了这么两下,怎么看出来这么精准丰富的含义的?”
丁斯时不答,只哼笑了声,低头继续记笔记。
同桌不信,下课后特地跑过去问乔岁安。
“啊?”她茫然,“我让他帮我带一下可可麻薯华夫饼,加奶油、奥利奥和草莓……怎么了吗?”
同桌:“……”
育德中学的华夫饼很有名,主要是种类多,原味、可可麻薯流心、抹茶、酸奶,上面还能加很多小料,奥利奥、奶油、草莓、蓝莓、红豆沙……
热腾腾的可可麻薯流心华夫饼,中间夹着奶油,奥利奥屑洒在上方,又镶嵌了几颗草莓,用小盒子装着,配了根小勺子,入口松软滚烫,黑棕色可可流心和夹着的白色奶油相得映彰。
是冬日必备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华夫饼很大,内容又多,乔岁安课间没吃完,放进了桌肚里。
但只怪香气太夺人。
然后,在课上偷吃的乔岁安就又被老师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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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斯时帮老师去办公室拿作业,刚出了门,又转个身面向罚站在一边举着课本神色委屈巴巴的乔岁安,盯了她两秒,冷笑一声:“活该。”
“?”她更难过了,吸了下冻到没知觉的鼻子,“你是来刻意嘲笑我的吗?”
她为自己辩解:“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华夫饼,是它先勾引我的。”
他把自己脖颈间的围巾解下,绕着乔岁安的脖子连带着下巴围了好几圈,把她的下半张脸也给挡严实了,才后退一步打量她,双手插着口袋。
“还是活该。”
乔岁安被围巾捂住了嘴:“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