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托蒲团，凌空斗意

    一白法师与芦屋长冢，终于碰面了。两人升至半空，在空中互相打量，都面带微笑，竟然有一种老友重逢的错觉。

    芦屋长冢先开口说话：“素闻九州大陆，高手众多。今日见高僧，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白法师微微笑，回道：“阿弥陀佛，老僧不敢托大。只是阁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老僧不能理解。”

    一白法师直问意图，芦屋长冢不作答，只说请一白法师在这虚空之上，下一盘棋。说到下棋这件事，两人哈哈大笑，心照不宣。

    说是下棋，关键是揣摩对方的想法，表达自己的意图。人到了一定岁数，经历过事情，就会大彻大悟。一个微妙的眼神，表情，如果与对眼前这个人，判断预想的情况不符，就一定会揣摩他的目的和动机，修正对这个人的看法。下棋的思路，手法，反映的是想法，态度。只有小孩子才会当成玩。一白法师和芦屋长野这两人，这两天，把事态发展成这种情况，也确实该好好下一盘棋了。

    一白法师点头应允，往前一步，本悟拉住了一白法师，喊了一声，“师父。”一白法师转身摸了摸本悟的脑袋，说无妨，接着大步走向前。

    两人均有作陪，芦屋长野伴随在哥哥身边，本悟伴随在一白法师身边。一白法师，紫金双龙钵盂一甩，在空中变大，翻过来，成了凳子，坐得下本悟和一白法师两人。

    芦屋长冢一把扇子，手一挥，变成一个棋盘，在虚空之上，下面水面上来两个小鬼，手持蒲团，用头顶着，托住芦屋长冢、芦屋长野兄弟二人。

    芦屋长冢做了一个手势，“大师，请。”

    一白法师瞧见这人手法炉火纯青，神态怡然自得。恐怕与自己都一样，是上境界的修为者，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只是芦屋长冢的心念，修的不是正道，可能会成为魔。一夜飞升，成仙成魔。

    人在空中，底下是厮杀战场，风水法阵的攻势并未减弱，遇树摧枯拉朽，遇墙硬生生在墙上劈出一道大口。刀刀劈在金山寺周围，路北野等众人陷入了苦战。

    但是随着两人坐定，这法阵的攻势就停了下来。坐下，自然是先报家门，一白法师这才知道芦屋长冢的名字。

    两人下棋，互让先手。

    只因为先手对于高手而言，会起到影响很大，但是芦屋长冢有他的目的，他说道，“大师先手，如果这盘棋，我下赢了，无论结果如何，起码留住我弟弟性命。无论输赢，我自刎以谢。”

    追随芦屋长冢的都是死士，关于这件事，芦屋长冢已经跟众人商量过。千萧城已经将东瀛杀手岛，所有男的是屠了个干净。妻女是养的养，送的送，全带走了，下落不明。

    若是唐倌蝶日后，回到千萧城，看到大哥唐天笑，让这些漂洋过海的女人，吹拉弹唱跳一个，恐怕就能理解这群人了。

    唐家族内，偏支旁支，离唐家大族群更远的族人，那迎娶不上的都发了一个女人，这就更难怪人家杀过海，也一定要登上九州大陆。这群死士，对千萧城是血海深仇，自然对九州大陆有恨，只求这战场杀个痛快。

    只是这芸芸众生也迷糊，从来没想过他们掠夺抢杀千萧城的货物，是谁引起来千年血仇？而因果报应究竟又放过了谁？会遭报应的，时间早晚罢了。

    芦屋长野听到哥哥的决定，当下吓了一跳，忙扑上前，意思是不换，无论输赢，要生同生，要死同死。一白法师瞧这两人情真意切，也暗道一声，无论人正邪，总有一分亲情所在，就是邪魔歪道总要喊母亲，也念的到兄弟。

    “不要说了，芦屋道荣需要你，若你对哥哥有一丝感激，就护住你侄子光复大业。”芦屋长冢，舍自己换弟弟生。这在厮杀之前，合情合理。因为一旦斗上，事态不可控制，恐怕是满盘皆输。再提就为时已晚了。只是敢舍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敢于直面生死，这芦屋长冢看得出来，是个狠人。

    一白法师思衬，这件事关系全局，不能以一人做决定。眼下这先手执白子，下在了天元位置。这天元就是棋盘的中间，一般先手是下在角上，俗话说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中间一般留作厮杀，第一手下在这个位置，是一白法师的潜词，“邪不能压正。”

    芦屋长冢“哦”了一声，又问一白法师，“大师，你得道高僧，能否答应我？”说着执黑子下在了右上角，这原本是应该白子的起手位，先手表示对对手的尊重。

    两人四目相对。

    佛法讲顺其自然，既然对方执念如此之深，一白法师言明，此事不能以一人做决定，要不然两人共开“天镜”，让天下人都看看。

    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说到这，一白法师也有一个“伏笔”。

    “天镜”就是在这天空，开出一道可以借助修为，窥探到这金山寺情况的法术，也可以借助水晶之类的法器，可以洞察到这千里之外的情况。

    “天镜”和灵识窥探不一样，他更能帮助到初级的修道修仙者，或者无修为者也能通过水晶一类法器窥探。

    芦屋长冢已经把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先保全弟弟。众目睽睽之下，这九州大陆的人也不能耍赖。于是说了一声好，两人念动口诀，结成手印。

    一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划破天空，和周围环节相似，但是就像是透明的物体附着在天空之上，它出现了，这就是“天镜”。一白法师开一个大如缸的，而芦屋长野开了一个更大的。

    这两个地方，可以查看到战场上的情况。九州大陆，无数修真修仙者感受到了金山寺的战场，一旦开了“天镜”，稍微有些修为的都能感知到，纷纷查看。

    一白法师与芦屋长冢下棋，感受到天空中不断有灵力聚集在这里，一白法师声音洪亮，把这战场情况简简单单介绍了一下。

    这空中响起一个声音，“我泱泱九州，答应他又有何妨？”

    接着这种声音，不断从空中响起。这些都是高等的修为者，起码要达到中境界高段，临近突破的水平才能这么喊出，千里传音。

    修仙修道之人，都有一股傲气，豪气。因为人首先看的就是精气神。萎靡不振，如何能感知天地之力，并加以运用？就是俗世洪流，也说这人呐，要有七分的面相，才能在挫折中翻盘。面有福，哪怕绝境也能掰三分的手腕，搏一搏输赢。丧家之犬，有通天运气，也多数形势会越来越差。

    一白法师瞧了一眼芦屋长冢，说道：“拳脚无眼，老衲尽量答应你。”现在芦屋长冢的目的已经清晰，全力围攻金山寺，就是在这“死局”中，逼一白法师现身，把要求提出来，来保全弟弟一片生机。芦屋长冢需要借助芦屋长野驱动百鬼的力量，杀路北野，不然早就让其跟随芦屋道荣返回东瀛杀手岛了。那若是芦屋长冢直接动手，又会触发一白法师动手。所以怎么样，今天这种情况，都无可避免。命运呐，殊途同路。

    两人约定完，了解了对方的意图。一白法师把棋子挂在了对角。两人棋局渐渐起势，说是下棋，倒是把双方这两天的布局的变化，交代的明明白白。两人对望一眼，都感叹，这世事无常，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一白法师说道：“阁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杀一个少年？”

    芦屋长冢苦笑，他又何尝不知，以他的一身修为，对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出手，就等于是成年人打小孩，令人不齿。

    天空中的讥笑，也是不绝于耳，这群修为者传音千里，就是在这战场之上，表达讽刺。芦屋长冢脸上也感觉一阵火辣。芦屋长冢解释道，“为了完成任务。”

    九州大陆这下都知道了，做这么大的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杀一个少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么把路北野暴露出来，一白法师究竟意欲如何？

    芦屋长冢擅长布阵，棋盘做起局来，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劲力，而一白法师考虑深远，不计较短的得失，哪怕一大片棋地，都敢于舍弃，这种下棋的清流，不受表象迷惑。

    两人斗到正酣，最后几步子，一白法师可以赢。但是他没有，只走了一个平手，说道：“平局，按理说先手要让阁下两目子，这棋实则是我输了，我会想办法尽量保住令弟的生死，但是老衲不能保证，而且还要阁下答应一条，恩怨就此了结，永不踏入九州大陆”。

    一白法师亮明态度，芦屋长冢此刻只求弟弟生，所以芦屋长冢没有拒绝，只要目的达到，手段的卑鄙可以原谅，他说道：“好。一言为定”。

    其实这件事反映了态度。只有九州大陆的人，能以儒家，讲天地正义，有浩然之气。因为九州大陆知道自己是天下的中心。而除此之外，无论是这小小的东瀛杀手岛也好，还是放眼异界，更遵循的是动物法则。人就是动物，弱就一定要会被强的欺负，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对的。方空城的方猛，也是动物法则，但是毕竟是九州大陆，凡事都是遵循几分道义，不会主动害人，欺负弱小。这就是本质区别。

    说到东瀛杀手岛，这个地方的人，对尊严的看待，有些偏执。芦屋长冢看着眼前这个老僧，悠悠感觉到老僧的和气，说了一句，“我让大师三天时间准备，三天之后，见生死。”

    这两人都让了一步。一白法师让，怜悯众生，哪怕罪大恶极；芦屋长冢让，是受那让两目棋之辱，扳回一些尊严。

    芦屋长冢做了个请的手势，阴阳师也有其一定厉害，只见天空，两条“青龙式神”开道，所过之处，“式神”游动之气，在天空之中，化成一道红毯。

    “芦屋长冢恭送高僧，三日后，生死见。”芦屋长冢三天后，怎么都要杀路北野，完成任务。

    一白法师，哈哈大笑，脚下生莲，踏在这红毯之上，从这空中携本悟，径直走向金山寺。

    这两人，各自露了一手。现在整个九州大陆的修仙修道者都可以关注到这个情况变化。

    银宝斋是什么天杀的地方，有利可图算对得起吃的那口饭。路北野在北府城已经和这伙人接触过，遇到过金总掌柜，他们幕后那股管修仙修道拍卖会的势力，觉得这金山寺事件，是天赐良机，已经倾巢出动，买定离手，压赔率，压法宝了。和局赔率极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场只有胜负，没有和局。就蒙那些新手修仙的散人，赌他们的奇遇，蒙他们的法宝。江湖嘛，总是交“学费”的。

    这也没错，天下之大，怎么能只包容你一家、两家，只容得下你一种、两种思想？世间万物的生灵，都在这天下，以各自的目的，来证各自的道与机遇。

    这天下，可真包罗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