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落
之后的一周,傅游易不断地尝试约麦可出来。
发短信她回得不勤,傅游易就给她打电话。
麦可倒是每次都接了,跟傅游易说话的声音也足够轻柔,但言谈间的疏离感挡也挡不住。
傅游易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也毕竟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光是找话题都颇费一番心力。
如此几回之后,傅游易自己也觉得没趣,就很少给麦可打电话了。
一次宋寻在宿舍里问起他和麦可的近况,傅游易如实说了,宋寻问他是不是放弃了。
“绝对没有。”傅游易断然否定。
或许麦可喜欢周述是真,但这并不代表傅游易和麦可的缘分就尽了。
如果用形象的语言描绘,傅游易觉得他正在经历一场赛跑,周述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而终点处站着麦可。
傅游易只是暂时落后了,还没输。
在此之前,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周述。
于是,到了周五,傅游易敲开了学院教务处的门。
这天轮值的是经济学系专管行政的王老师,对傅游易这个国奖获得者自然无比熟悉,见到他笑了笑:“游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傅游易跟她道了声好,站在桌前问:“老师,请问您知道周述教授现在在哪吗?”
“周述教授?”王老师似乎有些诧异他会这么问,想了想说,“他应该在m国吧,只是来我们学院挂个名,就连我都没见过他。”
傅游易有些失落:“这样啊。”
“你找周述教授有什么事儿?”王老师关心地问,“如果是学业方面的疑难,那我建议你去找朱安时老师,他比较了解……”
“不用了,”傅游易打断,“我的问题必须由周述本人来回答。”
王老师一愣,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傅游易没作解释,再次跟她道谢,转身出去了。
快放周末,学生们都出去玩了,长山大学校园里十分空旷。
傅游易站在教学楼外的圆形广场中间,四周没有多余的人,这里像专为他开辟出来的一方净土。
他又产生那种冲动,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干什么,浑浑噩噩地掏出手机,给麦可打电话。
等待麦可接通的那一小段时间,夹杂着期待以及些许苦痛,像一片硬币的正反面。好处是又可以听到麦可的声音了,坏处是这次麦可很可能又要拒绝。
电话接通了,傅游易抓紧了手机,不等那边的人开口就贸然出声:“麦小姐,现在有空吗?”
果然,麦可沉默了大约有十秒钟,随后才轻声道:“小傅,你有什么事啊?”
傅游易的心沉了下来,他自嘲地笑笑,问麦可:“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麦可似乎有些尴尬,跟他说“不是”。
“出来喝杯咖啡吧。”傅游易说。
傅游易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勇敢了,每次麦可接他的电话,他都想把麦可约出来。
然而麦可没有一次是答应他的。
麦可又沉默了片刻,叫了一声“小傅”,说:“我可能没空。”
傅游易静了静,声音低下来:“麦小姐,你听我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没空,”傅游易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像责备,只是平心静气地陈述,“但我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求你给我点甜头。”
“我母亲——”他顿了顿,“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去国外追求爱情,只有我和傅霜雨两个人相依为命。”
“麦小姐,”傅游易努力剖白自己的心意,“我没体会到什么好的爱,以前觉得不重要,但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出来跟我见面吧,”他几乎哽咽,“算我求你。”
乞求来的爱情不算好的爱情。
但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能让麦可愿意施舍一点她的爱,傅游易无怨无悔。
麦可最终还是同意了。傅游易发了一间连锁咖啡馆的地址给她,约定一小时后见。
在路上,傅游易坐在出租车里专心搜索了一下这间咖啡馆评价比较高的饮品,决定待会儿给自己点一杯“澳白”,并建议麦可点“熔岩拿铁”。
他到那儿的时候提前了半小时,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半小时后,麦可也到了。
她穿一件单薄的毛衣开衫和牛仔裤,长发松松地扎成低马尾,没化妆。进门之后不像往常一样笑着叫他“小傅”,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是这儿啊。”她坐下之后对傅游易说。
傅游易一怔,怀疑自己选错了地方:“太平洋咖啡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几秒,麦可才回过神来,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说她已经很久没喝过这里的咖啡了。
傅游易虽然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蹊跷,但也不好多问,便岔开了话题。
他很怕冷场,喝咖啡的时候一直在说,社团活动、脾气古怪的专业课老师、傅霜雨那一个足球队的前男友,说得他口干舌燥。
麦可一直微笑着听,表现得像是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感兴趣,但她内心真正想的是什么,没人能知道。
喝完咖啡,就算再不情愿傅游易也只能跟麦可告别。他们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商场里的人已经比来时多了许多,咖啡馆也新增了不少订单,穿黄色或蓝色制服的外卖员进进出出。
并肩站着安静了一会儿,麦可忽而轻声笑了,像在感叹:“真的很久没来过了。”
傅游易侧头看着她问:“多久了?”
麦可呆呆地看着对面精品店橱窗里的人形模特,露出好像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喃喃自语:“好多年了。”
她跟傅游易说完再见,匆匆走掉了。
不知怎么,傅游易约到麦可的好心情消失了,他落寞地打车回了家。
这个点傅霜雨肯定还在外面,屋里静悄悄的。傅游易开了灯,走到窗边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窗外的夜景。
麦可刚才去干什么了,“太平洋咖啡”到底有怎样的意义,以及今天见完面麦可对他的印象有没有改观,这些傅游易全然无知。
他忽然明白,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明明半小时前还近在咫尺,内心却苦涩不堪。
傅游易一时觉得难以解脱,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发现酒都被傅霜雨喝完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坐了回去,犹豫了至少半小时,试着联系远在海外的母亲傅明蕙。
越洋电话很贵,一般傅游易是不舍得打的,只是偶尔给傅明蕙发短信汇报一下近况。
傅明蕙接到他的电话,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紧张兮兮地问:“儿子,怎么了?怎么突然联系妈妈了?”
再度听到熟悉的声音,傅游易心中一暖,但同时也感到几分凄凉,简单道:“没什么事。”
“那就好,”傅明蕙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姐出事了呢。”
傅游易想问,难道没出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话到嘴边,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随口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傅明蕙笑了笑,“老样子呗。”
傅明蕙去m国已有五年。
傅游易至今都记得那天在机场,傅明蕙一脸认真地跟他和傅霜雨说:“妈妈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大了,现在该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
但五年过去,傅明蕙始终未曾传来好消息。
“你那心上人呢?”傅游易忍不住讽刺道,“追了五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傅明蕙好半天都没说话,而后在电话那头叫了一声:“儿子。”
傅游易:“怎么?”
“我跟他早就订婚了,”傅明蕙说,“五年前。”
傅游易下意识说了个“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反问:“既然你们这么早就订婚了,怎么还没结婚?”又让她把未婚夫的照片发来看看。
罕见的是,傅明蕙支支吾吾,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她目前在m国的工作还没稳定下来,一直在打零工。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后傅明蕙很快地问他:“你现在的感情生活怎样?恋爱了吗?”
面对自己母亲,傅游易冲动之下就把麦可的事情全盘交代了。
傅明蕙听完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十五岁啊,那她也只比我小五岁。”她叹息一声:“儿子,你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没什么该不该的,”傅游易皱了皱眉,认为傅明蕙根本没资格评判,“你当初不也是为了一个失去联络的人去了m国吗?”
傅明蕙哑口无言,最后只得向他道歉:“是妈妈说错了。”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要找到麦可说的那个人,”傅游易平静下来,“他是我们学院的荣誉教授,不过现在我身边没人能找得到他了。”
他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妈,你听过这个人吗?他叫周述。”
听筒内突然传来其他的声音,像是傅明蕙刚刚打翻了什么东西,一阵忙乱之后,傅明蕙的人声才再度响起来,音调比刚才要高了不少:“你是说周述?”
傅游易说“是”。
“儿子,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傅明蕙的语速变得慢了很多,像是感到艰难无比,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向傅游易揭露这个事实——
“他就是跟我订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