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落
一秒、两秒、三秒……傅游易发誓，那是他这辈子最紧张忐忑的十秒钟，甚至比两年前高考查分的时刻还要关键。
他听见麦可轻盈的呼吸从听筒中传来，想象着麦可现在的样子。
麦可也许会很吃惊，她可能微张着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讶异，她也可能因为纠结而紧咬下唇。
随后，听筒中再度传来麦可的声音。傅游易的幻想也结束了。
“下周六我可能不太有空，”麦可向他抱怨，“要加班。”
“……麦小姐还需要加班？”傅游易问。毕竟能够随便给不是自己母校的长山大学捐赠五千万的人，大部分是无需亲自加班的。
傅游易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时，麦可一下子就笑了：“那可不是我的钱。”
她没再解释，反而问傅游易：“你能约别人去吗？”
这在傅游易看来，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然而他现在不能直接跟麦可说，麦可是他唯一想要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人，也不能说，他喜欢麦可。
“不能，”傅游易说，“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把票扔了。”
麦可为难地啊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很可惜。傅游易抓住机会很快地说：“陈奕迅的演唱会很难得，可能一两年只开一次。加班随时都可以加的。”
麦可好像快要被他说服了，赞同道：“有道理。”
“如果麦小姐愿意去的话……”傅游易说到这里脸变红了，声音越说越小，“……我会很高兴的。”
傅游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只是冥冥之中预感到，麦可会因为他有可能的高兴答应他的请求。
果不其然，麦可笑了，跟他说：“那好吧，一起去听听也不错。我好久都没去演唱会了呢。”
傅游易大喜，跟她约定好了下周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麦可还用轻柔的声音跟他说晚安。
挂下电话，傅游易狂奔回宿舍，推开门大喊：“有没有人想吃夜宵？今晚我请客！”
“成功啦？”宋寻探出一个头来。
傅游易点了点头。
“我去，你牛逼啊，”宋寻从床上跳下来，“约会是脱单的第一步，兄弟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吃宵夜的时候宋寻还在一直盘问傅游易那女孩儿是谁。
傅游易被他问得不耐烦了，只得如实交代，是他在校庆日负责迎接的贵宾。
“……她不是学生？”宋寻一愣，“跟我们不是同龄人？”
傅游易说不是。
“那她多大了啊？”宋寻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老实说，傅游易不知道。
麦可保养得很好，外表介于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但每当她俏皮活泼地跟傅游易眨眼，或者开些轻松愉悦的小玩笑，傅游易就总觉得她还是长不大的女孩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我爱上她了，”傅游易坚定地说，“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傅游易以前只喜欢学习和打篮球，认为恋爱代表着无谓和低效。但遇到麦可以后，傅游易相信爱情了。
傅游易煎熬了一整周，总算等到了演唱会那天。
他精挑细选，结合宋寻的参考意见，换上他珍藏的詹姆斯三色球衣，外加黑色运动长裤，整个人显得英挺有活力，帅气逼人。
“兄弟，我都快被你迷倒了，”临出发前，宋寻替他加油助威，“大胆上吧，你可是我们学院的院草，一定行的！”
傅游易对宋寻笑了一下，嘴唇有些哆嗦。
他和麦可相约在机场见面，然后一起坐飞机去香港。
傅游易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在候机厅等了很久，期间给麦可发了几条消息。在飞机起飞前的十五分钟，麦可才姗姗来迟。
麦可是跑着过来的，在傅游易身边小幅度地喘着气：“……抱歉，刚才地铁坐反了。”
傅游易赶紧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麦可。
麦可接过去，对他嫣然一笑：“谢谢。”
傅游易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不敢跟她对视太久。
在飞机上，麦可靠着椅背很快就睡了过去。傅游易偏头看向窗外，觉得就连云层都变成了心形，这是美好的一天，象征着他和麦可的未来符号，他们会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然而等到达场馆，并肩坐在一起听演唱会的时候，傅游易才发觉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
宋寻教给他所有的恋爱技巧在麦可这里都失去了效力。
起初，麦可只是在认真地看演唱会，连傅游易给她买的可乐都没喝一口。
当陈奕迅唱起那首《绵绵》的时候，麦可哭了。
那不是陈奕迅最出名的歌，在这之前傅游易甚至都没听过。总而言之就算他在现场亲耳听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
他坐在麦可身边，突然听到了一声抽泣。
麦可单薄的双肩轻轻抖动，她遥遥地望向台上，跟着一起轻声哼唱。傅游易看到了她眼角转瞬而逝的晶莹的泪水。
直到演唱会结束，傅游易都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笨，是个懦夫，宋寻说过女孩儿哭泣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一个拥抱，而傅游易甚至不敢给麦可递一张纸巾。
就算他们以后在一起，麦可肯定也会有悲伤的时刻。那个时候傅游易怎么办呢？
走出演唱会场馆，麦可也恢复了正常。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麦可似乎看到了熟人，拽着傅游易就急匆匆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在路上，麦可向傅游易简单介绍了一下她和烤麦麸乐队的渊源。
“我人生中去听的第一场演唱会就是烤麦麸乐队的，”麦可笑了笑，“那个时候烤麦麸乐队还完全不出名，几乎没有人过来看。”
傅游易长腿一迈，跟上了麦可:“那麦小姐当时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呢？”
麦可回忆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说:“很偶然的啦。”
提到烤麦麸乐队麦可就有很多话可以聊，她跟傅游易说了很多——这是由一对夫妻组成的乐队，主唱叫艾蔚，是个喜欢染红头发和飙车的酷女孩儿。男生叫噗噗，是乐队的贝斯手和作曲家。
“噗噗也很酷，”麦可补充，“不过他不怎么爱说话，艾蔚都可以当他的传声筒了。”
傅游易变得有些敏感，他停下来问:“麦小姐也喜欢噗噗那种类型的吗？”
麦可惊讶地回头看他。傅游易只好又跟了上来，有些赌气地说:“你们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爱耍帅的男生？”
麦可被他逗笑了，安抚道:“我不喜欢噗噗这种。”
“再说了，小傅你也很帅啊。”她又说。
傅游易觉得自己又好了，但还是不太相信地问麦可:“真的吗？”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他长得帅。傅游易长到二十岁，好歹也是从小收情书收到手软的类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只是想确认麦可的话是否属实——
麦可喜欢他吗？还是说在敷衍他？
“真的啊。”麦可笑意盈盈地看着傅游易，眼神却很遥远。
她意味深长地说，“你总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他二十岁的时候……跟你一样帅。”
傅游易隐约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危机，急急地发问:“那个人是谁？还跟你有联系吗？”
麦可又笑了，似乎在笑他的心急。
但这一次，麦可没有马上回答傅游易的问题。
他们停在了人潮汹涌的广场中央，仿佛所有人都往反方向走。
过了一会儿，傅游易听见麦可很轻地说:“没有联系了。”
“但我很想他。”麦可说。
场馆内的灯一盏盏熄灭了，这是夏末的傍晚，夕阳变成火红的颜色，凉风浸润了湿意。
傅游易看见麦可的表情，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麦可的手说:“麦小姐，你听我说。”
麦可的手很小，手心很凉。傅游易停顿了几秒，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这才握着她的手抬起来，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他终于有勇气凝视着麦可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不像年轻女生接受表白会脸红，麦可只是很温柔地看着傅游易。
过了一会儿，傅游易看见她笑了。
“小傅，你今年二十岁吧？”麦可问他。
傅游易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问:“怎么了吗？”
“你知道我多大了吗？”麦可冷静地看着他。
傅游易说不知道。
“我三十五了。”麦可说。
他们走上了附近的天街，正好能望见中环的景色。路旁的街灯照在麦可的光滑平坦的脸上，显得她又白又年轻。
傅游易有些意外，因为他的确没想过麦可的真实年龄，但麦可跟他说了，他又觉得恰到好处。
他觉得他爱麦可，当然不是爱她的年轻。大学校园里有无数年轻活泼靓丽的女孩子，也有不少给傅游易写过情书的，傅游易都无动于衷。
傅游易对麦可动心的理由很复杂。
或许是因为麦可神秘，麦可爱笑，麦可纯真，让傅游易忍不住渴望参与她今后的人生，成为她那些故事中的一部分。
“我不介意，”傅游易固执地对麦可说，“十五年后我也会到三十五的，麦小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麦可显得更惊讶了，似乎是不相信他的肺腑之言，但没有要取笑他的意思，只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替傅游易整理了下衣领。
“你说的爱，我能理解，”麦可抬头望着远处宽阔暗沉的路面，轻轻地说，“每过几年，我都会遇到一个人，那时候我也觉得我很爱他们。”
“但这不是爱，”麦可看向傅游易，笑着说，“是幻觉。”
傅游易愣了一会儿，感到有些生气:“麦小姐，你不相信我？我是……我是真的爱你。”
“你才认识我多久啊？”麦可似乎觉得好笑。
傅游易不善辩解，被她笑得下不来台，苦恼地皱了皱眉，扔下一句:“反正我就是爱你。”
“好吧，好吧，”麦可安抚他说，“过段时间你就会改变你的看法的。”
傅游易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听见麦可笑道：“现在先跟我去找烤麦麸乐队。”
她把双手都插进了风衣口袋里，傅游易想牵手都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