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关于高中这件事
白嫣的梦里，那些青春时期的教室刷着雪白的油漆，木头的桌子由铁钉固定，在她的梦里黑板上的文字总是难以看清，最容易看清楚的，是那些围绕在她四周的人脸上带着的嘲讽意味的笑容。
白嫣的高中是在一所很普通的中学，那会儿学艺术的林安双和她与何茹并不在一个学校，高中时期的学习又实在是紧张，只有她与何茹相依为命，而她们的运气又实在不算好，她在四楼，何茹在一楼。
李嘉木。
她在青春懵懂时期少女心泛滥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白嫣在高中时候实在算不上好看，少女的身材已经逐渐发育成型，她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校服里，与常人不太一样的丰盈身材让她感到羞耻，青春期的女生心思敏感，她并不擅长交际，只是在班级里作为一个普通的透明人，安稳度日。
注意到李嘉木其实是一个意外，那天的天气比往日更加炎热，体育课上八百米结束之后白嫣已经大汗淋漓，短袖校服的上面两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她坐在草坪上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逐渐缓慢下来，就听见面前穿来刺耳的口哨声。
“哟，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
男生的声音是故意夸张的语气，周围的同学都纷纷回过头来，她的脸色涨得通红，想要开口说话，但羞愧和胆怯在那一刻几乎将她压垮，男生脸上的笑容与那上下打量的目光，让白嫣觉得自己此刻与赤裸着没什么两样。
“平时一天到晚裹着外套，还真没看出来。”
青春时期的一些男生总把没礼貌和低俗笑话堪称潇洒，实则既让人恶心又作呕，白嫣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想要站起身和人家对线，一个篮球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男生吃痛转过身去，脏话到了嘴边看见李嘉木却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见李嘉木的脸上带着汗水，面色微红，白色的校服上有着黑色的痕迹，大概是打球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他走到了男生的面前，蹲下身捡起了球，笑容明媚，“抱歉手滑了，在这儿干嘛呢，混在女生堆里，走走走和我打球去。”
李嘉木伸出手搂住了男生的脖子，走远了，他离开的背影在彼时白嫣的眼中就像是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这一刻的心动，她连一起上下学的何茹都没有说。
后来她便越来越开始注意李嘉木的一举一动，他在课上的发言，被老师责骂，篮球场上扣篮的姿势，还有下课期间睡觉的样子，都让白嫣越陷越深。
在白嫣的眼里，李嘉木是完美的，他的学习算不上非常优异，但是数学成绩格外突出，在那个年纪阳光的男生与篮球场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了，而李嘉木恰好长相清秀，恰好还有一技之长，为他心动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不是一次换座位，李嘉木恰好坐在了她的身边，如果不是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让白嫣觉得也许自己也能成为校园小说的女主。
这大概，也会是一次不错的青春记忆。
白嫣在班里的话并不多，她对于朋友的数量也没有什么要求，对她来说，拥有何茹与林安双已经足够了，李嘉木的接近在她看来，是一次意外。
一开始只是每天礼貌性的问候，到后来李嘉木发现白嫣的双语成绩其实在班里名列前茅，于是拉着脸总是找她咨询问题，白嫣性子好，每次都回答的很耐心。
一来二去，李嘉木总在人群中找到她。
他会拽一拽她的发尾，会给她灌水，给她吃家里带来的小零食，叫她“同桌”的时候明媚的如同太阳般美好。
他说，同桌你的文章写的那么好，没有想过写小说吗。
写小说。
白嫣扭头看向李嘉木，后者趴在桌子上看她，一双很明显没有睡醒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被窗外的阳光刺伤的眼睛，见此，白嫣伸出手去调整了一下窗帘的位置，恰好盖在了他的眼皮上，“没想过——你昨天又熬夜打游戏了？”
“是啊——你要是写小说，肯定比他们写的都要好。”
“真的吗？”
“当然。”
李嘉木闷声回答之后，眼皮就完全耷拉了下去，趴在桌子上安稳睡去。
他不知道，这一句话给白嫣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某件事情上给予她高度的认同。
白嫣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呢。
而李嘉木，就成为了她小说之中的第一个男主。
她与李嘉木的关系越来越好，小说也写得越来越多，小说里的男主已经完全爱上了女主。
而现实中的白嫣，也迎来了她的大结局。
她是在走进教室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的，那些眼神，那些窃窃私语的话，都让她觉得熟悉，让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寄宿在别人家里的日子。
李嘉木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情绪。
直到早自习结束，有男生嬉皮笑脸地跑过来，坐在了白嫣的前桌，“白嫣，你喜欢李嘉木啊，还把他写进自己的小说里，你也太浪漫了吧。”
不远处传来了很大的笑声。
白嫣抬起头，耳边的词语组不成句子，她死死咬着下嘴唇，目光毫不聚焦的看着对方，双手紧握着拳头，她扭过头去，看向李嘉木，妄图对方能够像之前一样，成为拯救她的盖世英雄，但他没有。
李嘉木回避了她的视线。
白嫣笑了。
“我没有。”
她反击的声音这样轻。
“别装了，昨天晚上都有人把网址都发出来了——该说不说你写的还真不错，哎，你说说你喜欢李嘉木什么啊，干脆表白算了。”
男生的声音尖利，白嫣从来不知道，原来男生也能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她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低着头，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进了教室。
一个上午，白嫣都没有离开座位一步，也没有和李嘉木说一句话。
那样小声的探讨声围绕着她，经久不散。
午休开始之前，教室里没有一个人，白嫣从教室的后门回去，听见了李嘉木的声音。
“你还要怎样啊，白嫣又没有做错什么？”
“她没做错，那是你错了？”
和他对话的女声，白嫣记得，是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她了，差不多行了。”
“李嘉木你什么意思！当初是你告诉我你喜欢我的！再说了我做什么了，小说是她写的，链接是你发给我的，我只是顺手转发了而已，我又没说什么！”
“只是让她被别人讨论几天而已！很过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发那个链接什么意思，不就是我最近和别的男生走得近你吃醋，来故意气我的，你发给我的时候没猜到我会这么做吗？”
“我警告你李嘉木，你不许开口帮她说话！”
白嫣推门的手顿住了，她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她的盖世英雄，死了。
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人拿出来做成饭后八卦的材料，没有人在乎白嫣的想法，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反抗和拒绝，她是最不起眼的人偶，是所有人都可以来摆弄的存在。
如果打骂是伤害，那为什么嘲笑与忽视就不是伤害了。
直到高二分班，白嫣才从那种痛苦中走出来。
可现在，看着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嘉木，白嫣的胃一阵抽痛，她有些反胃，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反胃。
在看见李嘉木的那一刻，何茹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而林安双侧身挡在了白嫣的面前——他们是在事情已经结束之后才知晓的，哪怕已经结束了，还是气得何茹跑到那个女生的班里对她破口大骂，闹到了班主任那儿都不肯低头认错，最后还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书。
虽然最后这份检讨书是白嫣写的。
“你怎么在这里。”
开口的是林安双，她在毕业那天见过一次李嘉木，看见李嘉木走到白嫣的面前说了什么，向来不会骂人的白嫣咬着牙说了句恶心。
“白嫣，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能认出这家店的。”
李嘉木的眼神透过两个人直直盯着白嫣，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当然记得，lonely，高中的时候李嘉木手上转着笔对白嫣说，等他毕业了就开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就叫做lonely，还要邀请白嫣做第一位客人。
她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那些女生在背后骂她胸大无脑只知道勾引男人的时候，李嘉木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样子。
怎么会不记得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他走到自己的面前，那张嘴巴里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的样子。
“抱歉，洗手间在哪里。”
白嫣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李嘉木仿佛看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她也没有想要回答对方的意思。
李嘉木愣了愣，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指了个方向。
“恩多谢，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有点反胃。”
白嫣甚至对着人笑了笑，眼角有个小小的弯钩，像是狐狸眼的形状，她踩着高跟鞋朝人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李嘉木的心脏上，粉白色的皮肤在暧昧的灯光下发着光，她往前走去，走向曾经的地狱。
“挡路了。”
她直视着李嘉木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避让的意思。
看吧，出门确实应该盛装打扮，你又怎么知道曾经的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