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蹈覆辙
城主室内,胥龄,胥泽,弑缺三人坐于堂前,考核三人与笠蔚站于堂下。
“回禀城主,笠蔚已经通过护院考核。”
胥陵看向方才考核时提问的那人,“赤涧,笠蔚的身手如何?”
笠蔚的余光不自主的在赤涧身上停留,只见赤涧抵手低头,“回城主,赤溪与之交手了几个回合,失了一手。”
“赤溪?”胥陵的神情看似有些许不悦,“这次考核的可是‘副将’,你觉得赤溪就够了吗?”
“回禀城主,毕竟只是切磋,身手不低赤溪应当……”
“应当?”胥陵的语气重了许多,“你觉得这之前的副将身手够吗?”
笠蔚明白胥陵城主所指为述策,而从陇掣那里笠蔚又了解到,述策当初败阵却依旧被任命副将,卞濒便被胥陵城主任命为队首。
想来在胥陵城主心中,述策不及卞濒,而笠蔚,恐怕连述策都不及吧。
“回禀城主。”弑缺突然起身,“笠蔚虽入营时间不久,未有机会在营中展现自己的身手。但我听卞濒队首提到在医丘山时,二人因不识对方而小有切磋,笠蔚与其未分上下。”
“又是切磋?在城卫营中,副将的职权仅次于将首,甚至在调令中亦是高于三个队首的。切磋不过是点到即止,能看出什么?”胥陵怒上心头,拍案而起,“你们这是在敷衍我吗?”
胥陵的盛怒之下是默然低头的众人,除了两个人,胥泽与那个站在赤涧与赤溪前方的人。
“可说到底。”胥泽突然打破沉寂,“副将终归是佐于将首,我倒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将首心中所仪。”
弑缺没想到胥泽会如此直言不讳,全然不似以往的稳重慎言。弑缺看向胥陵城主,后者的目光却在那个一言未发的人身上。
赤吾,近卫队队首。没错,就是那个十年前才出现在锦龄城,直属城主的神秘部队的队首。
“赤吾,这次考核我既然交给你,你应当明白我有多看重。”胥龄的眼神难得的柔和,“连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敷衍我吗?”
笠蔚望向站在赤涧与赤溪前方的那人,脑海中是赤能带来的那些人逃离时说的话,是他们口中的那人吗?
“回禀城主,我之所以让赤溪与笠蔚切磋,是因为此前情报有误,导致我低估了笠蔚的实力。”赤吾的表情有些无奈,“城主之所以如此介怀,想来也是因为那些情报。”
“就算笠蔚如你所说击败了赤溪,也只能说明他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小将士。但想要胜任副将一职,可远远不够。”胥龄摆手拦下了准备进言的弑缺,“虽说认命副将本是城卫营内部之事,上一次选败阵的述策我也未有干涉,可最终结果如何?”
胥龄回身重新坐下,“这一次我虽然加了护院考核,但你们显然还是没明白我的态度。”
赤吾不语,但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暗暗的对胥泽使了个眼神。弑缺的角度虽然能看到,却并不能会其意。
“明日在城卫营,我要的是适合的副将人选。”胥龄望向众人大声道,“切磋是那些门派弟子之间做戏的虚假把式,一城副将的选拔怎么可能如此儿戏。”
未有人敢接话,“生死状。”
胥龄看向弑缺,“卞濒和笠蔚,我只需要一人。”
堂下静默无声。
回到将首室,胥泽有些难掩激动,“副将选拔而已,对手都是自己人,切磋点到即止心中自然有数。如今父亲下了生死状,莫不是示意非要搏命不可?可我们都知道,二位的身手若是真的搏命,这分寸可是很难把握的,父亲这是一定要非死即伤吗?”
“只怕……城主确有此意。”弑缺看向笠蔚,“相比城主对笠蔚实力的不信任,可能城主更想要的,是笠蔚与卞濒实实在在的对立。或者说,是我与卞濒的对立。”
笠蔚虽从陇掣那了解过一些卞濒与弑缺之间的事情,但有些真实立场陇掣自然不会乱与人说,“按照职权来说,只有近卫队是城主直属,卞濒队首与我都是城卫营的人,即便算不上亲近,也应当谈不上对立。而城卫营是护城根本,笠蔚实在想不通让将首与队首对立,对锦龄城能有什么好处?”
“父亲对弑缺将首一向信任,如今为何对这副将的人选如此在意?”胥泽亦是难解,“卞濒队首当初是父亲亲提,应当也属父亲倚重之人。如今却让他们以命相搏,父亲究竟有何意图?”
“除开城主对笠蔚的不信任,或许还有述策一事的影响,让城主对副将这个职位比以往更加看重一些。”
“我刚回城,对述策副将一事还不甚了解,只是听闻述策副将私放那些被抓的术法弟子,并与他们一同逃离了锦龄城。”其实在胥泽看来,私放术法弟子并不算多么不妥的事情。
“述策暗立私属,滋养势力,已被查获。”弑缺平淡的语气让胥泽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平复。
胥泽踱步到将首室的沙盘前,若有所思,“父亲明令禁止过不允许有私属,只有将首与副将可以亲提城卫营将士为直属。述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暗立私属,难免不让人怀疑他的最终目的。”
“最终目的?”笠蔚与瑾巽是最后与述策碰面的人,按述策的说法,立私属之举不过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给师兄弑缺留一条后路,这些胥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副将的职权,说小不小,不至于会被别人压制。可也说大不大,又能为自己争些什么呢?”胥泽的意思不难理解,若是小将士或许为抱团自保,若是少爷夫人们或是明争暗斗的手段之举。可若真是为自己,副将一职好似并无理由如此。
“大少爷的意思,是怀疑述策幕后还有主使?”弑缺并未想到胥泽会当面说出这样的想法。
“我相信弑缺将首。”胥泽将沙盘上伏海沼泽处插的旗标拔出,“因为你不会拿锦龄城的安定开玩笑。”
胥泽的眼神很真诚,反而让弑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倒是笠蔚坦然相问,“不知大少爷怀疑谁?”
“说不上来。”胥泽的目光又辗转到沙盘之上,“或许并不仅限于锦龄城。”
“不仅限于锦龄城?”胥泽的话有些超出笠蔚的预料,“难道还有外面的人能指使锦龄城的副将培养势力吗?”
“你看这沙盘,两城两镇不过占了这么点地方。这偌大之境还会有什么,又有谁说的清呢?”
胥泽将手中的旗标插在高门峰后盘湖与芊湖交汇的平沙之上,“我们总以为自己知晓了很多,也以为自己隐藏了很多。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眼睛,其实是越不过高山,也望不穿湖底的。”
安定,是相对而言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大自然的安定之法,即便是人类也难逃其中。
而当大多数人赖以生存的大环境握在了少数人手中时,少数人的变故便牵连着大多数人的命运。安定,何其珍贵。
锦龄城城卫营内,演武场列阵相间,台上的胥龄威风凛凛。
胥龄扫视了一番后摆手示意,身旁将士向前一步,高举卷轴双手一撑,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生死状?”
“真的是生死状!”
“竟然在营中被城主亲授生死状?”
“这得犯了多大事啊。”
“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要出来当刽子手。”
“今日。”胥龄声音一出,台下立刻肃静,“副将选拔,二人生死两不追究。胜者任,负者出,城卫营仅容一人。”
胥泽看向弑缺,后者眉头微皱,他们没想到胥龄会在全营面前宣布“仅容一人”。
此前没有任何预兆,笠蔚与卞濒的相继登台,使将士们再次躁动起来。
“卞濒队首?”
“那人是谁呀?”
“听闻是新提的将首直属。”
“此前是述策副将直属吧?”
胥龄并未理会台下嘈杂的议论之声,只是转身坐上正座,注视着擂台。
擂台上二人也未有多言,目光交汇,仿佛彼此心中能有所感。无论是否留手,对胥陵而言其实已无信任可言,二人明晓此举不过是胥陵为了借机驱逐一人罢了,留出队首一职或有他用。
但即便是知晓胥陵的意图,昨夜的商议之中,也实难定下二人去留。
城卫营所承之险,包裹着不愿示人的小小私心。纵使相惜也难全意相望,涉此世间孰能不谙。
卞濒拔剑,抬手示意笠蔚对阵。笠蔚却是有些踌躇,二人皆是术法弟子,并且胥陵已经道明要搏命相抗,属实也无切磋剑术之必要吧?
卞濒见笠蔚久未出剑,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笠蔚兄入营不久,此前都还未有机会在将士们面前一展身手。如今先与我对剑热热身,对笠蔚兄而言应当算不上强人所难吧?”
笠蔚略微偏头,能够感受到台下将士们异样的目光。也对,笠蔚之于卞濒,或许更有可能是他们认为的胥陵城主所要针对之人吧。
笠蔚一个摆手,腰间软剑即出,随剑刃出鞘的,还有那自然流露的杀气。
台下将士们转变的眼神仿佛让卞濒很是满意,嘴角笑意未逝,便极速横剑旋身飞出。笠蔚亦仗剑驰空,与卞濒在空中如风之掠影,让人难觅身形徒留电光石火般的击剑之痕。此番对阵,属实让台下众人震惊,稍有功底之人都能看出,单从气场与身手来说,笠蔚并不弱曾经的副将述策。
二三十招已过,二人攻防皆不相上下,破绽难寻。笠蔚的一记重击,二人剑身微颤,均后退数米而立。卞濒直了直身,将剑收起后放置身后,目光注视着对面的笠蔚。笠蔚见此也将软剑收于腰间,只不过眉头轻皱,余光偷偷偏向正座之上的胥陵。
将首之位,门派之法,隐世之由,究竟孰轻孰重,笠蔚一时之间难以权衡。非己窟,过往便鲜少现世,此十年更似人间蒸发。门中师长的叮嘱犹在耳畔,可值此胥陵暴行再现之际,笠蔚是绝不想再重蹈师叔们的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