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嫉妒
叶知秋拧眉低呼了一声,重重踢开人,也顾不得鞋子掉了,就朝门口急奔而去。
贾玉璋应势跌在地上,但好歹也是牢狱里审过要犯的练家子,只一把,就握住了眼前细白滑腻的脚腕。
叶知秋被猛拖的半跌倒地。
她回过头,看着这人如同蟑螂般扭曲攀爬越来越近,眉心生出浓郁的厌恶。
这些蛆虫就是平陆全部的恶,是千里江山所溃之初的蚁穴。
而年轻的帝王如同困兽被拘囚笼,甚至伸不出腐坏的利爪,只能眼睁睁看着万里城墙被一点点蚕食。
叶知秋说不出此刻恨意和恐惧哪样更多,屋外就是贾府的犬牙,而扶春与玲珑安危未卜,连声音都几不可闻。
她站在朗朗白日下原本最安全敞亮的地方,被权利资本的暗影笼罩的密不透风,感到一阵难言的悲哀与愤怒袭来。
下一刻,她几未犹疑,瞬间就拔出了发髻上锐利的银钗握于手上。
“啧啧,好烈啊。”贾玉璋痴痴的笑起来,目光中有一丝近乎于怜悯的戏谑:“叶妹妹,我猜,你……不敢伤我。”
叶知秋苍白的指尖微微发抖。
陆行风将马安顿好后再回来,首饰铺子居然已关了门。
贾玉璋的犬牙尽职尽责守在门口,他脚步没停,猜到人就窝在里边,虽然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
他从来想什么便做什么,那晚这人让他不爽了,不爽就要干。横竖他是要弄这贾玉璋的,择日不如撞日。
门口几只狗将他拦住了,陆行风懒懒抱臂,轻笑一声:“敢拦老子,都他妈想死?”
几人都不认得陆行风,但他身量太高,气势太足,还没靠近就让门口的几个伙计怕得直哆嗦。
贾玉璋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眼明耳利,看他一身打扮不似寻常人家,便讪笑讨好道:
“这位公子来的不巧,里头我家少爷的确有要紧的事,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改日再来。这铺子里什么珠宝环钗下您随意挑,我给您亲自送到府上。”
这话放在一天前说是有效的,毕竟陆行风穷。
但眼下他刚得了姚万里十万两的许诺,这点银子就格外没有分量。
他笑了声,一脸喂不饱的狼子野心:“这点好处就想打发我?”
人可以暂时不打,让他兜里出点血也不错。
那人舔着脸还在劝:“爷,不然您说个数?”
陆行风掰开手指头,被这突如其来的财运砸的有些神志不清,一时不知道该要多少才显得很有见识。
被捆在后边的扶春和玲珑见有人来,咬着帕子,发出几声呜咽。
屋外人声鼎沸的嘈杂里这几声呜咽并不起眼,但陆行风战场上磨砺多年的耳根一动,还是很快察觉到异样。
屋内有什么东西磕碎了,男子牛喘的粗气和女子压抑愤怒的声音隔门传出。
他脸色一沉。
看门的几个人听着屋内的动静,不敢打扰自家公子兴致。此刻都撸着袖子围了上来,试图靠人多让陆行风知难而退。
有人壮着怂胆上前:“公子,请回吧。”
“让老子回?”陆行风露出令人胆寒的笑意,抬臂,将修瘦有力的腕骨扭的咯吱作响:“你们也配?”
下一秒他暴风骤雨般的拳脚劈头袭来,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门前一排人如同被雷鞭扇过的枯叶,在空中仰翻成长长的一串,顺着台阶滚了几滚才落到廊下。
店掌柜躲在一侧吓得尖叫出声,陆行风余光睨他一眼,一字一句道:“钥匙。”
那眼神带着天生的鄙夷傲慢,店掌柜根本不敢迎视,指着底下那群还在抽搐的看家狗们,颤声道:“钥匙,不……不在我手上。”
陆行风沉默不语。
他伸手将氅衣拢在身侧,露出笑,缓退一步,抬腿狠狠踹向门板。砰的一声,两扇门凌空飞撞到墙壁上,当场碎成一堆废木。
震耳欲聋的轰响中,陆行风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头皮上恍如万道惊雷同时炸开。
杀意来的汹涌,瞬间窜至四肢百骸。
通往阁楼的楼梯上,贾玉璋跪伏在地,已将叶知秋拖在了身下。
叶知秋被人捂着嘴,瀑布般的长发铺在阶上。她甚至踢掉了一只鞋,光裸的脚踝上血痕突兀,银簪则落在她手指无法触到的地方,冷光尽灭,已被折弯成不足以伤人的弧度。
在剧烈到令人难以自持的愤怒中,陆行风眼眶一红,爆发出天崩地裂的怒吼:“贾玉璋!!”
令人胆寒窒息的杀意自颈后阵阵袭来,贾玉璋本能从叶知秋身上滚爬了下来,脸色煞白,冷汗刷的淌了满脖子。
天可怜见,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叶知秋这个婊子甚至拿钗子扎伤了他的脖子。
那晚在吴府明明骚得很,让人又摸又啃也一声不吭,现在却在他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妇。
陆行风阴沉着脸,一步一步逼近。
贾玉璋瞠着眼喘气,这个点儿他才受了刺激,酒气全化作血色涌在眼睛里。根本想不明白陆行风怎么会来,更瞧不懂这人满身戾气直破天际为的是哪一出。
但有一点他清楚,能凭空一脚踢垮两扇巨大实木门的陆行风,想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陆,陆兄这是做什么。”贾玉璋拿袖子抹了汗,跌跌撞撞地往下爬,带着一点讨好和试探,茫茫然笑道:“还是,是要一起玩儿?”
他记得这陆家二公子向来也是爱玩的,几年前还未去南陆时,两人玩乐场中还有过几面之缘。
再说那天晚上,不也浪的一匹,连公主的婢子也敢调戏。
陆行风瞳孔微眯,从心底涌起那股怒意激的他声音都在颤抖:“你他妈再胡说八道一句!”
下一秒,他忍无可忍,巨山一般飞至贾玉璋身前,用尽了十足的力气,将这个畜生整个人如弹丸般踢飞了出去。
一片萧寒的阴影压下来,很久,叶知秋才听到有人轰的一声落地。
叶知秋睫毛根都在颤抖,再次睁眼,她惶惶然地,终于将目光聚焦到眼前高大到令人无力仰视的男人身上。
一张阴翳冷沉的脸,眼神却那么深,他微微俯身,暗青色鹤纹大氅密不透风的挡住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为什么,每一次他见到自己,都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
叶知秋攥紧双手,适才被人压在身下的屈辱,隐秘被撞破的难堪,如同两柄利剑同时插向心口。
陆行风没忽略她每一个表情,后槽牙崩的死紧,深邃俊朗的眉眼中潜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暴戾和焦虑。
“你怎么样?”他放缓了声音,怕适才的暴怒吓到她,竭尽全力让语气平和温柔。
“我,没事。”叶知秋冷汗涔涔,垂下头,声音轻的像一片鸿羽。
陆行风被这片鸿羽惹的喉头一哽。
古代女子向来注重名节,他不认为叶知秋真的希望自己留在这里继续探问,但既然撞上了,要他现在走,绝不可能。
她回话时没有看他,是不想,还是不敢。
几年前她还是个在母亲忌日时哭哭啼啼的娇小姐,为什么现在却不哭了呢。是因为足够强大,还是因为对他不够信任。
陆行风的视线落在她手上,几道长长的血痕,被那畜生弄的,横在雪白的皮肤上像锋利的匕刃,轻易杀伤他。再往上,锁骨上有,耳根,后颈,都是淤伤。
衣裙也破了,膝盖以下的外裙几乎被横撕成两半,露出光裸如玉的小腿,和青紫肿胀的脚腕。
他能想象她刚才多么剧烈的挣扎过,他该夸她勇敢吗。
陆行风现在只想杀人。
他不记得原书上有这一段,他本以为那晚坏了贾玉璋的好事便是救了叶知秋,但主线只是稍微闪了个腰,结局仍然没有被改变。
日光透过窗隙落在两人的影子里,斑驳的,破碎的,让他忍不住,几乎下意识的去握她受了伤的手指。
“他——他有没有,”陆行风咬着牙,却又根本问不出口。
叶知秋浑身一僵,飞快挣开了。贾玉璋的味道还在,此刻任何身体的碰触都让她抗拒并恶心。
陆行风的失落一闪而过,叶知秋不信他,他知道。
他没再说话,解开大氅,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
兔毛温柔的蹭着叶知秋苍白的脸颊,她周身暖意渐起,忽然有些想落泪。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被人护在掌心的滋味了。
父亲去后,她已经习惯于一个人单打独斗,无论是杜家、少帝还是那些出于各种目的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是她的靠山。
面对危机,她会本能先将自己奉献出去。她将自己定义为稳固平陆江山的一颗小棋,不会,也不值得任何人为她担当风险。
陆行风已经站起身。
楼下贾玉璋捂着屁股哭的昏天黑地,他转过身,望着底下蠕动的巨大蝗虫,瞳孔紧缩,杀气比初时更浓了。
他拿叶知秋当盟友,敬重她爱护她。
为了攻略她克制守礼的像个男德学校的顶级优等生,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想看她一眼都是借着夜色偷偷打量,这狗日的却敢拿她当妓子,摸她,打她——
他怎么敢!
那晚在吴家私宴上没杀他,是他犯蠢,但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
陆行风将月白色长袍甩的哗啦作响,冷声道:“叶知秋,把眼睛闭上。老子杀人可不太好看。”
“别。”叶知秋忽然眼眶一红,拉住他:“别杀他。我……我不。”
我不值得。
她不记得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近到如此地步,即便陆行风是亲王之子,杀了虞后近臣也绝不会讨到任何好处。
他到底在想什么。
刹那而已,陆行风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上一次见叶知秋,她自轻自贱得让人劈头盖脸只想骂醒她。可此刻,她冷情漠然的皮囊底下,藏着这么柔软脆弱的内核,让他心疼得喉头发紧,恨不能抱紧她藏起来。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他没有感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