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裴烨凑过来查看周和的情况:“还好吧？”
“我没事。”感觉今天晚上说了好多遍没事，周和心想。
“就算是这种场合，也要记得带保镖啊，如果刚刚我不在，你就准备用手来挡刀吗？”
“我的手？”周和呆了一下，随即笑了，她抬起自己的手臂，对裴烨说，“你摸摸。”
裴烨轻轻摸了一下，心下愕然，居然是仿生义肢，她下意识地问:“出什么事了？”问出口才发觉这话说得不合适。
周和倒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她现在不会对裴烨说实话，顺口糊弄了一句:“一些小意外，不是什么大事。”
裴烨的助理跑过来:“长官们，宴会开始了，梁参谋长要上台发言了。”
裴烨:“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过来。”
两人往发言台的方向走去，裴烨问:“刚刚那个人，你把她要走是打算从轻处理？”
周和有点疑惑:“你怎么看出来这点的？”
“猜的，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想想，”周和想了想说，“大概是她说的那句话吧，我也失去了我的战友……某种意义上能够共情。”
“也是……”
“你好像不奇怪我以前是军人？我的同事们知道之后都觉得奇怪，她们说我完全不像在军队里待过的人。”
两人走到了人群中间，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裴烨说:“因为我知道……”
周和没听清她的回答，凑近了问了一句:“什么？”
“因为我能看出来。”裴烨也凑到她耳边说。
周和有点高兴，看来即使自己离开军队这么多年，身上依旧是有那种挺拔、可靠的气质，就算没有裴烨这么明显的鹤立鸡群一般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走到前面一点的位置碰到了杨静舟，她关怀地问:“周长官还好吧？没受伤吧？”
“我没事，谢谢组长。”
“那就好，”杨静舟点头，“刚好裴长官也在，等这位……”
“梁参谋长。”裴烨提醒道。
“对，谢谢，梁参谋长讲完之后，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正事怎么样？”
“好的。”
“我没问题。”
梁参谋长说了什么，这三个人是完全不关心的，借着人群的掩饰，三人在内部系统建好了群组，在聊天软件chat上也加上了好友，甚至在周和的提议下还在chat上打了把牌。
周和第二次在牌局上取得全面胜利之时，梁参谋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
三人收起终端去角落里一组沙发上，一人占据沙发的一角，以三角形的分布坐了下来。
杨静舟接过侍者送上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后说:“因为现在我没有拿到有关案件的任何文件，工作方面的我们先不谈……不如谈谈开展工作之前的事，二位对于案件有什么展望吗？我们在正式开始之前把话说开，免得开工之后耽误进程，怎么样？”
裴烨被这段过于直接的话说得有些惊讶，她只看过杨静舟的简历，中午的会上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上头选了一个看上去跟政治斗争不沾边的人来，而且这人居然真的是打着要破案的心。
这年头，有这种想法却还活着的监察官……裴烨重新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杨静舟，在心里对杨静舟做了新的评估。
裴烨端起酒杯回答:“我同意，不过我不是专业人士，侦查破案这些我不懂，不如杨组长先讲讲你的想法？”
“可以呀，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是专职破案的，上面调我到这个组来就是让我来破案的，我就想把案子破了，给湛银受灾的人们一个交代。二位呢？”
周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搬出了她无往而不利的营业笑容:“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别介意，周长官，我说话比较直接，”杨静舟摇了摇头说，“我不认为你们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此话一落地，场子似乎静了一瞬。
有意思，看来不能用普通的说辞糊弄过去了。周和想着，余光瞟见对面的裴烨表情玩味，好像随时要笑出来。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小子刚才还那么关心我，现在又开始看我笑话。
裴烨收敛了笑意，放下了酒杯:“我先来说吧，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任务是实时汇报调查的进程，以及在‘他们’喊停的时候想办法让调查停下来。”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杨静舟大为震撼，她是想听真话，但裴烨这种一点修饰都没有的真话确实吓到她了，这个“任务”本身所带的信息就能确定一部分幕后主使的身份了。
“你问了嘛，我就告诉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杨静舟斟酌措辞中，“你现在都告诉我了，等开工以后，你还会……”
“我会，”裴烨接上话茬，“虽然我现在都告诉你了，但任务我还是会照做，不过你可以选择在工作中隔离我，反正我对这份工作也没什么兴趣。”
杨静舟想:“……好的，我了解了。”她转向周和，“周长官呢？”
周和做好了准备，正要开口。
一声“打扰一下”打断了她，是检查完安保的罗谨。
她指着周和说:“要是没在说什么重要的事，能不能先让这人跟我去旁边说两句话？”
“当然可以。”
罗谨扯着周和走到另一边。
周和:“有什么话非现在说不可，我正要发挥呢，你来这一下把我节奏都打乱了。”
“那个人不是漏进来的。”罗谨言简意赅。
“什么？”
“我看了一圈，安保的安排连我都找不出什么漏洞，漏人进来的可能太小了，还有这把匕首，”罗谨说着拿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行凶者的匕首，“能过最新安检设施的新材料，在黑市上一盒打印耗材顶我三副眼镜，关键是有了耗材，能打印的机器和技师也很难找，这不是一个落魄军人能搞到的东西，是有人安排她来的。”
“我才露了个面，就被盯上了呀。”周和说。
“还不是你平时缺德事办太多了，你要反省一下自己。”
“你有资格说我吗？不对，不说这个，”周和问，“那个人接走了吗？”
罗谨看了下时间:“估计已经到兰园了，你怎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审啊。”
“那就好，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周和不解。
“我以为你要把她放走，可能放走之后还要再给一笔钱？”
周和一脸“你居然这样想我”的表情:“我看上去是那么没有职业素养的人吗？”
“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看得见，要是你真的不在乎那些事了，你还看什么心理医生呢？”
“我看心理医生是因为不想上班好吧，你天天迟到早退哪能懂我们这种全勤人的痛。”
“你是一把手啊，该你多干活……不对，刚刚说的不是这个。”
“这个无所谓，”周和说着摆摆手，开始交代事情，“说审讯的事，那个人以前估计进过兰园，手段不能上的太激烈，温和点，尽量用新技术，你盯着点，把握好分寸。”
“行，我去跟今晚值班的人交代一下，明天我亲自去盯。”
“还有这个特殊材料，我感觉不对，因为……”周和组织着语言，突然在另一边和杨静舟聊天的裴烨映入了眼帘，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没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对裴参谋仍然有感觉。”
周和猛回头，皱着眉头问:“你在给我配音吗？”
罗谨很自得:“怎么样，我很懂你吧。”
周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啊。”然后说，“特殊材料的事回头再说，我先去跟她们把话说完。”
“你对我的配音没有评语吗？”
“一点也不像我，以后别配了，傻子。”周和说完就要走。
“我说得哪里不对，说着工作呢，你看人家看得发呆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不是因为这个，”周和看向裴烨，“我只是觉得，这人对我的认知有误……我哪是什么好人啊。”
“周长官回来了，”杨静舟放下酒杯，“还要继续说吗？”
“说吧，”周和拿起酒杯，“如果说我一心一意为了正义去参与破案，那是假话。我在兰园上班，领的是长华宫的命，上头要我干嘛我就得干嘛，虽然她们现在还没有具体要求。”
“感觉二位的任务差不多啊……”杨静舟整理了一下，“这样，二位能不能跟我达成一个共识，在你们的上司向你们布置任务之前，我们共同努力来推进这个案件，直到你们的上司有了别的要求之后，我们再进行协商，可以吗？”
“我没问题，”裴烨回答，“只是我不觉得我能给你提供什么实际的帮助，他们选我就是图我什么都不干。”
“……再说，再说。”
“我也没问题，在规定的范围内，我可以调动兰园的资源提供一些帮助。”
“我现在就有想知道的!”杨静舟兴奋起来了，“周长官知道唐衡和苏枝萝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不关注娱乐新闻的裴烨问:“唐衡，唱情歌的歌手吗？”
“她是歌手，但不是普通歌手，是蝉联了十五届金曲奖的天后级别歌手!”
“你很喜欢她？”
“对，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了。”
周和作为兰园一把手，在乐宁城内，她的知识盲区非常少，而娱乐圈恰好是她的盲区之一，她实话实说:“兰园一般不收集这一类的情报，我知道她和苏枝萝，但我不知道她们俩是情侣，组长你知道多少，给我讲讲。”
裴烨还在迷茫:“苏枝萝又是谁？演《暗杀》的那个？”
“是她是她，”杨静舟往前坐了一点，“我来讲啊，是这样的……”
八卦故事讲完了，裴烨还在梳理人物关系，周和摸着下巴总结道:“相识于微时，一起过了最难的日子，却在事业最顶峰的时候分手了，分手还分得很决绝，确实奇怪啊……”
“对吧!”杨静舟很有共鸣，“我就一直想知道她们为什么分，得有多恨才能闹得那么难看啊？”
裴烨想，我们不是为了聊工作才坐到一起的吗？怎么做到从刚刚那么紧张的氛围里直接转到娱乐八卦的？
“我说，”裴烨提议，“想知道这个，直接去问本人不就好了？”
“大明星哪有那么好见呀……”
“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约，我弟弟下个月办婚礼，婚前宴会会请她来表演，我妈妈那里有联系方式。”
“婚前宴会？!”
“毕竟婚礼还是请音乐家或者弦乐团更好，婚前宴会没那么正式。”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静舟沉默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家能请到唐衡去婚礼上表演，不对，甚至不是婚礼，只是婚前宴会？!”
“很难吗？”裴烨疑惑，她是真的不懂，“我妈妈本来不想请她，她对流行音乐有偏见，是我弟弟他们坚持要请的。”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裴参谋，你的裴，跟那个做能源的裴家，是同一个裴吗？”
“是。”
“……”杨静舟缓了缓，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其实没有，“这次的案子可真是……周长官，你也不仅仅是‘在兰园上班’这种级别吧？”
“额，确切的说，我是兰园目前的负责人。”
“太好了……”杨静舟稳定了下自己的精神状况，问，“周长官，问下这种请顶级明星唱歌的资源，兰园能提供吗？”
“如果你指的是经济方面的资源，向裴参谋寻求帮助会更好。”
“我经济状况也没有那么好。”
听到这话，杨静舟和周和同时发出了一声“呵”。反应过来她们的同步之后，杨、周二人端起酒杯碰了碰。
杨静舟放下酒杯说:“你们二位肯定看过我的档案里了吧？”
“对。”
“看过。”
“那我要行使组长的权力，你们的档案发来给我看看。”
“行。”裴烨拿出终端，把档案发了过去。
周和咳了一声说:“我没有档案，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可以去翻联盟历年的通缉令，我有好几个曾用名在上头。”
杨静舟正在翻看裴烨在战争时期光辉灿烂的履历，听到这句话精神状况又开始波动:“太好了……我们这个组……太有前途了……”我要领导两个履历和级别都顶上十个我的高级干部，她们一个是有累累战功的世家子，一个是都市传说，总之没一个跟监察有关系，她们可以随时了解我的信息，我却没有任何渠道来了解她们……杨静舟揉揉自己的额头，继续诅咒自己那个杀千刀的领导。
杨静舟看完裴烨的档案后，表示自己要调理一下精神状况，跑到旁边去给领导打电话了。
裴烨放下酒杯起身问道:“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走。”周和立马答应，上次光喝酒不吃菜的下场就是跟裴烨亲在一起了，今晚也喝了不少，为了不重蹈覆辙，赶紧吃点啥压一压。
两人走到餐台前取餐。
周和拿起餐盘，说:“刚刚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单独谢你。”
“没事，应该的，”裴烨走在她前面，听到后转过身回答，“我下午跟你搭话的时候，你好像有点尴尬，现在好多了？”
周和回忆了一下，裴烨正常跟她讲话，甚至是看她笑话的时候，她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的，可裴烨很温柔地说好听的话时，她却觉得尴尬。天哪，周和心想，果然人都是犯贱的，连我也不例外。她说:“本来你不说这个事，我还不觉得尴尬，你这一说，我又开始觉得尴尬了。”
裴烨轻笑一声:“因为我之前问了你想法吗？”
“是也不是，”周和思考着说，“最近真的没空考虑这些……”
裴烨看着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是因为我以前说话太招人烦，所以你才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拒绝我两次吗？”
“不要这样说，”周和也笑，她指着背后的双人桌，“我们去坐着聊聊好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周和开口说:“上次，我们在图书馆碰见的那天，我说我们最好都不考虑这些，不是我真的不想考虑，确实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再说我当时已经知道我要进这个组，我想……”
“不会和我碰面了是吧，也就不用考虑了。”
“……我本来想用更温和的说法，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
“可我们现在得天天见面了，我的想法没有变过，你怎么想？”
“是这样的，裴烨，”周和探身凑近了裴烨，认真地说，“我们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你说这份工作你不在意我是相信的，但我不能，于公于私，这个案子对我都很重要。”
“说说看。”
“于公的原因不好说，但于私……”周和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十六年前的列杨星虫灾吗？”
“我记得，”裴烨点点头，“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为的虫灾。”
十六年前，帝国和联盟正在交战中，联盟利用新的空间技术投放了大量虫族到了地理位置关键的列杨星，当年对抗虫族的技术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联盟的这一策略给列杨星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在打开战局的同时，也被全人类谴责。
周和说:“当年列杨星的救灾工作我也有参与，直到今天我也无法忘记那个场景……虽然我的决心肯定没有组长强，但我也是想破案的，所以最好还是专注到工作上去。”
“我能理解……”裴烨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上面做了什么准备，可这条路一定不会好走。”
“我知道，我也说了我的决心没有组长强，都到这个位置上了，不能只是讲理想了，再说我也有上头的任务。”
“不管怎样，你能跟我说这么多，我感觉很好，”裴烨笑问，“如果在这个工作结束之后，我再问一次你的想法，你还会拒绝吗？”
周和伸手拍拍裴烨的手背:“也许不会，”她收回手说，“我真高兴能和你把话聊开，不然……”
左手提溜着两个空杯子，右手还端着一满杯酒的罗谨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了，她听到了周和的最后一句话，用在场三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的声音说:“……真不错啊周和，跟人家说了你对人家还有感觉啊，我就说应该实话实说……”
周和:“……”
裴烨挑眉，直视周和说:“这倒挺有意思。”